《母職的再生產》书评

  • 心理空间

    2017-11-21 21:42
    母職的再生產
    作者:飘来飘去
    2012-12-19 17:56:29
    https://book.douban.com/review/5704961/

    如果說波伏娃就像是女性的“新夏娃”一樣,為女性主義的發展開創了一個嶄新的世界,那麼蘭西更像是一個微觀心理/社會學家,將研究視域從總體處境又移回了心理分析的顯微鏡下,這種說法極易令人想到物理學界的牛頓與愛因斯坦。不過在蘭西的論述中更習慣稱自己為社會學家,或者心理分析學家,而在某種程度上將女性主義作為一種“她者”的理論。從她們的具體論述中,我們能窺見女性主義研究的一些轉向,波伏娃的書寫大多是自己的創見,雖然也會援引一些精神分析的說法,但是她自身的思辨則是宰製著自己的作品。而到了蘭西這裡,大段大段的引用他人的論述,藉助重讀與批判來闡述自己的想法,這樣的寫法是很危險的,極度容易迷失論述的維度以及過度誤讀他人的說法。相比之下,我還是更青睞波伏娃的論述模式,而不是蘭西這種略顯碎片化的論述,後者實際上也是很多後現代女性主義理論研究者書寫的通病,或者說是“別有用心”的特色?

    在開始閱讀《母職再生產》之前,我們應該首先回顧一下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對母職的論述。通過波伏娃的論述(這裡就不再提及墮胎),我們注意到,從童年到青春期,女人對母性的態度經歷了幾個階段:

    對於小女孩,做母親是奇跡和遊戲;
    對於少女,做母親則似乎威脅了她所珍視的完整人身。

    “隨著母親對自我的放棄,被她的身體和她的社會尊嚴所異化,她產生了愉快的幻覺,覺得救他本身而言,就某種價值而言,她是一個人。這不過是個幻覺......”

    “分娩在不同的情況下含義大不相同:母親既希望能保存這個作為她自我的一部份的可愛而又可貴的肉體,又希望擺脫這個入侵者;她希望夢想終於能在她身上成為現實,但又害怕實現母性會帶來新的責任。”

    “母親的態度,取決于她的整體處境已經她對此的反應。”發展成兩種形式,一種是殘忍的母親,一種是受虐式奉獻的母親,無論怎樣,最終都會被孩子排除,即便男孩和女孩的排除方式和心理不同。最後波伏娃駁斥了兩種流行的偏見:“第一中偏見是,母性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使女人的生活得到報答......第二個錯誤偏見直接隱含于第一個,它認為,孩子在母親的懷抱中肯定是幸福的。”

    現在,讓我們先保留著波伏娃的看法,當然不是作為先驗準確的法則,而僅僅是記下一個符號,等下我們還會回來這裡,回到對兩者的比較研究之中。下面,我們就先直接進入到《母職再生產》的第二部份:

    可是這裡卻出現了一個更大的問題,如果不閱讀前面的章節而一下子跳躍到第二部份,極易走進斷章取義的誤區,也不利於更好地理解蘭西的思想脈絡,所以,我們還是應該從第一部份,乃至序言讀起。

    蘭西在第一部份的導言里寫道:“本書的中心問題是——今天的女人如何會擔任母職?這隱含了另一個問題——我們要如何改變這個只由女人擔任母職的性別分工結構?”

    那麼蘭西是在怎樣的語境中回答這個問題的呢?她認為下面這樣的一種景象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基礎:“首先,女人在家庭內外都負擔了主要的育兒責任;其次,大多數的女人都想要做母親,并從生兒育女中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最後,儘管充滿了許多衝突和矛盾,女人仍然很盡職地撫育子女。”於這段話,我們需要暫且懸置一個問題,這個問題需要通過閱讀蘭西進一步的論述才能有所解答,那就是:她所以為的事實基礎,究竟是按照正常的心理軌跡自然天成的,還是在多大程度上是由現有的不合理的文化來建構的。

    蘭西是這樣安排自己的論述的,“本書的第一部份將介紹主要的論述要點。第二章將探討生理學與角色社會化觀點對母職再生產的說明。(心理分析可以更完整說明母職的再生產)第三章將探討心理分析的客體關係理論(object-relations theory),及其如何在理論上說明了性、性別與家庭組織的再生產。”

    關於第二部份,她是這樣安排的:“我將提出我對女性特質和男性特質發展的重新詮釋。第四章和第五章將指出母親與嬰兒關係的深遠影響,不僅奠基了子女日後為人父母的能力,也製造了女人應該擔任母職的期望。第六、七、八章將描述,家庭經驗中由於女人獨攬母職所造成的失衡,如何影響女性和男性心理的差異發展。第六章所要討論的是,女孩和男孩所經歷的不同母親與嬰兒關係。第七、八章將探討,伊底帕斯情結(讀書報告按照臺本的譯法,大陸通譯為俄狄浦斯)的性別差異。第九章則回到弗洛伊德的早期說明,以便去蕪存菁,找出有用的發現,并指出其在方法論與價值上的局限。第十章繼續此一批判,同時強調父親在伊底帕斯情結中的參與。”

    然後蘭西自省地提出來兩種影響她研究的兩種理論,其一就是性別組織的分析自主性與社會意義,也就是說一個社會的性別系統本身就是一個社會產物;其二則是女人的擔任母職乃至性別社會組織的核心要點,并隱含在男性支配本身的建構與再生產之中。至於蘭西自身對這兩種理論有什麽看法,下文將得到進一步的論述。由於本次讀書報告的重點是第二部份,所以我只簡要地陳述一下第一部份主要論點。

    “女人為何當母親?”

      母愛天生說
      生理不證自明說;
      生物演化說(功能性分工);
      心理分析式的母愛本能說。
    結論:“母愛天成的說法並不成立,無法解釋女人專司母職的社會結構......乃是出自于社會與文化的情境,她們懷孕泌乳的能力都已經深受文化情境的形塑。”

      角色訓練說
      “除非女人在一定程度上,或在某種無意識或意識的層次上,具備了這樣的能力以及自我感,才能夠表現出所謂的母性。”

      有了上述的認識之後,就開始進入到第二部份的閱讀,第二部份的大標題是“心理分析敘說的一套故事”,重點就在於“心理分析”,以及“故事”或者稱之為原型。

    早期的心理發展

    “母職的再生產是在嬰兒發展的最早期,即最早的母嬰關係開始。”顯然,蘭西在這裡所指稱的母職,是照顧小孩(child care),而不是生育小孩(childbearing)。那什麽是“再生產”呢?再生產首先是一個社會/政治經濟學的術語,即不斷反複進行的生產過程。包括人類再生產和物質再生產兩大方面。通過人類自身的不斷再生產(繁衍)和物質(生產物資和生活物資)的不斷再生產,如此周而複始,才可以維持人類社會的存在和發展。 因此,社會生產總要連續不斷、周而複始地進行。如果中斷,社會就要滅亡。這種不斷更新和不斷重複的生產,就是“再生產”。可見,母職(child care)的再生產(reproduction)也就是側重在講這種母職的再生產是如何進行的?其存在的合理性在哪裡?它的運作機制又是怎樣的?

    “完全的依賴,以及與現實的自戀關係。”

    蘭西安排了如此的小標題,意在指出:人類的新生兒完全依賴父母的照顧,而照顧的品質則會影響自我的成長,以及嬰兒基本的情緒自我形象(emotional self-image)。而如此完全性的依賴所導致的缺失焦慮,以及逐漸脫離絕對依賴得到過程,很容易使嬰兒產生出兩個自我,即“真實自我”(感覺自己是一個有效的情緒與人際行動者)和“錯誤自我”(反抗一種不滿足的環境,旨在降低不舒適,其結果不是馴服的良善,就是罪犯的溫床。)

    蘭西沿用了精神分析的傳統假設,即“嬰兒感覺自己和這個世界是融合為一的,或延續共存的,尤其是和母親或照顧者。”蘭西進一步指出,“在此一階段,嬰兒在認知上是自戀的;對自己的感覺,就像對世上一切東西的感覺:原欲與認知上的非我(not I),也被視為屬於我(I)。”

    “原初的愛”

    講到這裡,蘭西提到弗洛伊德及其學派在嬰兒心神投注問題上的一個轉向,也就是說從兩個性客體(自己和照看者),變成嬰兒將所有原欲放在自己身上。她對弗洛伊德的質疑在於,“他一方面認為依賴類型的愛——愛一個像母親的人——才是完全客體的愛,另一方面卻認為女人的性對象只能是男人。”不過蘭西的這種質疑有割裂弗洛伊德的語境之嫌,而且讀過弗洛伊德原典的人都該知道,“女人的性對象只能是男人”這種話弗洛伊德是不會講的,只能是在“正常”情況下,因為弗洛伊德對各種變態和倒錯都有著獨到的見解。況且這是在講兩個人類的完全不同時期的事情,不可置於一處或斷章取義。而且,蘭西並沒有闡述弗洛伊德為何會有這樣的轉向,只有對這個轉向的原因有所瞭解,才能更深刻地闡釋清楚這個問題。

    接下裡,蘭西引介了麥可·白琳特和艾莉絲·白琳特的原初愛理論,即“原初愛是朝向客體的,原欲的,并保持著一出生就開始的初步形式。”在這裡蘭西接著前文繼續對弗洛伊德提出質疑,認為“他所指出的嬰兒自足狀態是有原因的,亦即因為滿足了原初的客體愛。”但是情況果真如此嗎?兩種說法都是建立在想像加推論的地基之上,都沒有牢靠到足以擊敗對方,所以這樣的爭論必將繼續下去。果然,一個浪頭還沒有過去,另一個浪頭又席捲而來,這又是社會學和心理分析學的衝突,蘭西更加關注餵食的社會關係,而心理分析學派則將心理源頭立基於生理學。蘭西刻薄地使用了“錯誤”一詞來形容自己的對手們,其實是很危險又不恰切的。不過最後,蘭西又很寬容地總結到:“每個立場都反映了一種對人性的根本看法......分別說明了人類自私性和人類合作性的基礎。”

    “自我的開端,以及客體愛的成長”

    蘭西在這裡講到了一種自我的形成,嬰兒反復經驗到母親的離去,感受到母親和自己的分別,自我的第一個起源,是“關於身體整全性的內在生理經驗,以及一種更內在的自我核心。”自我的第二個起源,在於“劃出自己和客體世界之間的界限”。

    依賴減弱,嬰兒對母親投注全部的愛,而母親則有著別的興趣,現實原則便侵入了情緒的層次。蘭西認為,“唯有原初愛的期待受挫,嬰兒才能達成自我的分殊化。”弗洛伊德則率先提到了焦慮的作用,“神经症心理学告诉我们:如果某些冲动的愿望受到压抑,其力比多就会转化为焦虑。”(弗洛伊德:《图腾与禁忌》,赵立玮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年版,第87页。)這樣產生的焦慮,則是“觸發了自我能力的發展,以便自我界限的創造。”

    蘭西通過援引精神分析的論述進一步指出,“讓小孩真正走進現實的是母親河其他人之間的關係——比如和父親以及兄弟姐妹......以核心家庭來說,父親對小孩的自我分殊化扮演了核心角色......小孩不僅透過父親來理清人我的分界,透過父親,小孩也開始對客體之間的差別產生比較確實的區分。”

    只是蘭西在這裡並沒有提到拉康的鏡子階段的理論是一件比較可惜的事情。按照拉康的理論,鏡像階段就是通過我認同處在我之外部的鏡中形象,把我自身構成一個具有整體性的肯定的形象的過程。著迷于鏡子,并被映于其中的統一的整體形象誘惑的幼兒的後面,一定存在著主體,鏡像和第三人稱的他者的目光,就是說,拉康認為,幼兒通過在微笑著歡迎自己的鏡像的成人的目光中進行確認,才能夠接受它。在通過和母親的這種慾望的連續性中,迷失自他內外區別的孩子作為母親慾望的複製,找到自己的慾望,在母親微笑的外部鏡像中發現了自己的歸著點,在自我疏離的鏡像的周圍完成了自己。用拉康自己“隱晦曲折式”的話說,就是“鏡子階段是場悲劇,它的內在衝勁以不足匱缺奔向預見先定——對於受空間確認誘惑的主題來說,它策動了從身體的殘缺形象到我們稱之為整體的矯形形式的種種狂想——一直到建立起異化著的個體的強固框架,這個框架以其僵硬的結構將影響整個精神發展。由此,從內在世界到外在世界的循環的打破,導致了對自我的驗證的無窮化解。”

    “關於女人專司母職”

    蘭西還是保持著對精神分析學派的警覺,“心理分析理論總是假定了一種無可避免的、必要的、單一的母嬰關係”,“卻幾乎不曾分析或注意到,這些關係乃至發生在一個特定歷史時期與社會組織的脈絡。”確實,精神分析有著簡化人類複雜行為的嫌疑,從而忽視了對歷史語境的關注,蘭西提出的這一點反思值得我們去進一步思考。蘭西接著反駁了一些心理分析師的主張——“任何多重的原初照顧都會危害基本的自我發展。”這些心理分析師的主張只是建立在一些特例之上,並沒有理論或普遍性的依託,蘭西更同意史肯弗的主張,“沒有任何生理需要顯示嬰兒需要單一的原初連帶;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母職不能夠由幾個人共同分擔。”

    “從當代西方社會的母嬰關係來說,心理分析指出,對於每個人的心理發展,自我感,及其基本的關係態度來說,母親都具有無可匹敵二代影響力。心理分析的說明指出,要成長為一個人,也就是說,要成長為關係中與社會脈絡中的個人。”朱麗婭.克裏斯特娃(Julia Kristeva)關於母性的論述顯得更加激進,不同於激進女權主義運動流派,她積極地看待母職的再生產,提倡母親作為社會文明開啟者的功能。她指出,母性不僅僅是一種生物學本能,她的孕育空間是胎兒主體所需的符號運作空間,被卑賤化後主體才得以獲得語言和社會認同。她以基督教聖母和中國的母始祖母形象為例,建議女權主義運動應該重視母性的激情,尋找更自由的生存和倫理空間。 更多還原

    和母親的關係,以及母職的關係

    從標題中我們就可以看到蘭西下面要論述的重點,那就是“關係”,她認為早期嬰兒的發展,最重要的特性就在於嬰兒與另一個(些)人之間的關係內。蘭西的洞見在於不僅描述個人的心理與生理成長,更要描述一份社會與人際關係——一是母親對小孩的,一是小孩對母親的經驗。

    “幼年期母職的影響力”

    按照蘭西的說法,在母嬰關係的持續性中,母親照顧的品質會逐漸定義嬰兒的自我面向,這種母嬰原初客體關係的心智再現(mental representations),會持續交互影響個人往後所有客體關係的再現。

    “孩童一開始就知道父親是一個分別的個體......對母親的愛最初是一種沒有現實感的愛(白特林)。”這樣的區分導致的後果,就是對父親產生真正的恨或愛恨交織,而對母親產生的只是迷惘。但是與對母親的依賴和迷惘卻產生了一個脫離的傾向,因為似乎“只有脫離我們的母親,我們才能真正,用我們自己的途徑,成為成熟的男人或女人。”

    “母愛的角色”

    蘭西引入了精神分析師關於“好的母職(good mothering)”的概念,這些分析師們認為,好的母親必須知道何時以及如何讓孩子和自己區分開來,讓嬰兒剛萌芽的適應性自我機能開始接管她原先提供的某些功能。下面則敘述了要做一個好母親的不易,這種精確敏感的控制的難以完滿,但是似乎分析學家們並不認為有困難,然後她舉了一些精神分析的論證,這些說法基本上都奠基于母嬰的交互性滿足之上,已經母親的全情投入。

    接下來她又援引了社會學家帕森斯和貝爾斯的說法,她們認為這種婚姻狀態(女性在財務上完全依賴丈夫所導致的婚姻不平等)的失衡具有關鍵的意義,并以此建立了關於個人發展的理論。主要是想講述為何會出現這種母親的全情投入,之這裡的論述略嫌邏輯缺失,和上文的聯系及呼應缺乏進一步的闡釋。

    蘭西還指出,心理分析的說明極度忽略了女人在母職投入上的程度差異,並且普遍假定擔任親職的只有女人,或者說女孩長大以後很自然會認同她們的母親,因此也會成為母親。當然,蘭西對這些說法都是存疑,或者說是不滿意的。

    “結論”

    “上述理論或臨床說明都沒有直接處理一個關鍵問題:爲什麽擔負育兒大任的總是女人,而非男人?所以都無法提出充分的解釋。”

    前伊底帕斯時期的性別差異

    蘭西的聲明:“我對伊底帕斯情結的詮釋,主要是從客體關係入手,從中指出,家庭結構的基本特性導致了兩性在自我及內化的客體關係上分殊,并在男女孩身上分別形成不同的關係能力。”

    “早期的心理分析說法”
      愛母——弑父——閹割焦慮——將情欲投注到其他女人身上
      男性認同的優越性,將父性的禁制納入超我,并割捨對母親的特定依戀
      女孩基本和男孩是完全對等的:閹割匱乏——陰莖羡慕——戀父、遠離母親并與之競爭
      當然,這只是蘭西引用的一段早期心理分析的說法,並不代表她本人的認同。
      “前伊底帕斯母女關係的發現”
      反面伊底帕斯情結的發現將人們的注意力引向了前伊底帕斯的母女關係。
      一開始都只依戀母親。

    下面,蘭西再次從弗洛伊德開始講起,“弗洛伊德指出,女孩前伊底帕斯時期及其在此階段與母親之間的關係,有三個主要的特性。首先,女孩對母親的前伊底帕斯依戀會持續很久......一直到四五歲。其次,這種依戀非常強烈與愛恨兩難。最後,......女人對母親的前伊底帕斯依戀根本決定了她後來對父親的伊底帕斯依戀,以及她日後與男人的關係。”

    蘭西指出在前伊底帕斯階段,男孩和女孩對母親的依戀具有不同的性質且並不等長,男孩的結果是導致與父親的競爭,而女孩則是相對忽略了父親這個客體,而與母親之間的界限顯得模糊。蘭西接下來也提到了社會性別(gender),主要是母親特有的心理結構和關係感,以及她以及內化了的特定社會性別的意識形態、意義與期待。在此基礎上,蘭西意識到“母親對待兒子和女兒的細緻差異,及其所造成的不同發展方向”。

    就這一點來看,蘭西和波伏娃的論述其實也有相同之處,她們並不是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在波伏娃那裡是生理性別,在蘭西這裡則是社會性別,只不過她們所要討論的問題之重點不在那裡,所以有所省略也並非不可。

    “前伊底帕斯母女關係的臨床圖像”

    首先描繪了一系列“病態的”母女關係,然後總結:

    “在所有這些個案中,母親都無法承認或根本拒絕女兒是一個獨立存在的個人,因此女兒本身也無法或很難承認自己是一個獨立存在的個人,而將自己視為母親的延續或延伸,之後則覺得自己只是整個世界的延伸物。”

    “這些說明都以不同的方式指出,延長的共生狀態以及自戀的過度保護,都是早年母女關係的特性所在。”

    “前伊底帕斯母子關係的臨床圖像”

    論述模式和前一部份一樣,她的結論是:

    “根據白碧恩、史列特和懷廳的說明,一個母親由於和兒子有著不同的性別,可能會在無法和男人進行成人情緒、社會與生理接觸的情況下,致使她和兒子之間的關係提早走出前伊底帕斯階段,而進入充滿性意味以及彰顯性別區分的伊底帕斯關係。”

    “結論”

    “只要擔任母職的始終是女人,我們就可以預期,女兒的前伊底帕斯時期會比兒子漫長,女兒對於關係的議題也會比男性開放,而這些關係的議題正是母職能力之所系——原初認同的感覺,缺乏分別感與獨立感,自我與自我界限的議題,不受現實原則左右的原初愛。女兒不僅認同她的母親,或是想變得跟母親一樣。母親河女兒始終維持了原初關係的要素,亦即她們在基本的層次上覺得彼此很像。伊底帕斯時期的客體關係與衝突,都是建立在此一前伊底帕斯的基礎上。”

    客體關係和女性伊底帕斯情結

    “女性特質:女人的伊底帕斯目標”

    “對他們來說,伊底帕斯時期的主要任務是在奠立成年的異性戀關係。因此,女孩的主要任務是要取向男人(orientation to men)。”但是蘭西如此一來則是簡化了伊底帕斯時期的作用,當然,她是爲了接下來自己的論述才有意閹割的。蘭西所關心的不是傳統的心理分析,而是“建構異性戀與這些認同過程的社會與心理內部的關係情境。反之,心理分析由於強調通往異性戀的原欲之路有多困難,卻忽略了情境的關係面向。我要討論的是,面對伊底帕斯時期的衝突客體關係,成長中的女孩如何防衛地加以挪用與內化,以便轉換心理內部的客體世界——其在與別人關係中,內在幻想與無意識.......女孩和母親”

    “和母親的關係,以及女性客體的改變”

    蘭西再次重複了古典心理分析對女性伊底帕斯情結的說明,既是作為一種反思,又是爲了進入那種語境之中來進行自己的分析。蘭西強調,“一個女孩始終保留了一種前伊底帕斯的自我感和母女關係,保留著一種早年發展的特性。她仍關心著共生與原初愛的議題,亦即沒有感覺到別人與自己分別的原初狀態。”

    然後她又提出了另外一組學者對弗洛伊德的改寫,指出她們處理了佛洛依德所忽略的一些問題,“在弗洛伊德的說明中,女孩/女人從未真的成為異性戀,亦即想要異性戀的交媾本身......只是一種自戀的延伸。”但是她也警醒地察覺,這些學者沒有遵循一般的心理分析原則和方法論,太過於生物決定論了,而沒有主要注意到,“對於兩性而言,最後的性取向都是一個取決於許多環境因素的發展過程。”於是,蘭西需要繼續探討女人異性戀取向的來源,她又回到了心理分析——“根據心理分析的臨床發現,女人的異性戀取向主要有兩個成份。首先,她和母親的關係會促使她往別處尋找其他類型的關係,以及陰莖所可能給她的力量。其次,她的父親會鼓勵她到別處尋找這些一般需要的滿足,并讓這些需要充滿一種情欲話的意味......一個父親應該要在女兒需要時在她身邊(但不能讓女兒擁有他)。”父親通常都比母親更有意識地採用傳統的性別角色區分來對待他們的孩子,并鼓勵年幼的女兒表現出女性的異性戀行為。

    蘭西這裡插入了另外一個問題,“爲什麽女孩,而非男孩,必須去找一個藉口來丟掉母親;同時也必須理解,何以發現自己沒有陰莖,可以造成如此重大的創傷?”與波伏娃溯之於總體處境不同,蘭西更加關注其心理基礎與客體關係。

    “前伊底帕斯母女關係的特性——強烈、久長與愛恨交織——都是女孩最後轉向父親的心理基礎。”她在下面主要援引了柴絲古特--史莫喬爾的說法,不過她們都清醒地認識到,“女孩之所以慾望陽具,是爲了其所象徵的權力以及許諾的自由,可以擺脫她先前的依賴狀態,而不是因為男性化本身有什麽優點。”像不像波伏娃的結論?只是蘭西卻有意無意地完全避開了波伏娃,即便在這裡或那裡更恰切的應該是波伏娃的說法。接下來蘭西又引入了很多其他說法(用柏拉圖的概念應該是意見),在這錯綜複雜的意見雲團之中,蘭西似是要交給讀者去選擇,她並沒有總體性的來審視一番,只是在明裡暗裡顯示一些自己的傾向性,這種寫法實在是一種冒險,也只有成名的名家才能以如此方式來寫作吧?倘若換成我們這些學生,早就被學院派的話語體系指摘的體無完膚了。

    “女性伊底帕斯情境的關係複雜性”

    沿用心理分析師的說法,“對女孩子來說,伊底帕斯情境不要緊是關於父母關係,同樣也和母女關係有關。”後面她提到男孩和女孩可能有著同樣的選擇境況,但是蘭西認為,男性和女性的伊底帕斯情結並不是對稱的

    以往的心理分析所真正描述的,“並不是關於性取向的起源,而是情緒投入的起源,以及愛與情緒滿足的可能性。”最後,蘭西提醒我們注意的是,“首先,女性伊底帕斯情結在內在與外在關係上都非常複雜,因此在心神專注的傾向上也很複雜......其次,由於社會既存的親職安排,以及一般的男性化與女性化人格特質,父親比較無法像母親對兒子一樣,成為女兒在情緒上的唯一伊底帕斯客體。”不知道蘭西這麼說會不會同樣簡化了男性伊底帕斯情境,事實上人類的成長是相當複雜的,不是心理、生理或社會那個單獨的層面能夠獨自決定的,即便是在伊底帕斯時期,許多既成文化建構的影響仍然不斷地在潛意識里流進幼兒的自我意識。所以,我們應該從更多的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而不僅僅是從其中的一個方面。

    伊底帕斯的解決,以及青春期的舊事重演

    “女性伊底帕斯情境的持續性”

    通過對臨床的研究,蘭西認為,“兩性在伊底帕斯情結解決上的差異,乃是因為男孩和母親的伊底帕斯關係在本質上不同于女孩和父親的伊底帕斯關係......女孩對父親的依戀並沒有像母子關係那麼強烈而具有排他性......比較不需要強制壓抑她的伊底帕斯愛本身。”

    之後,她又引入社會學家的說法,對不同形式的亂倫禁忌做了一定的界說與社會學層面的評價。在這裡她引用了社會學家羅伯·文區的一句話,“對於異性父母的深刻依戀會阻礙男大學生談戀愛的進展,卻可以促進女大學生的戀愛。”這種結論還是過於簡單化和理想化,尋找一個完美的對象,是男生和女生同樣的理想,在某種程度上,女生需要一個完美的男生來投注認同,反而會要求更嚴格。所以,對待任何結論式的話語,我們都需要慎之又慎,不然只會被帶進一個又一個的陷阱與洞穴。

    “母親、女兒和青春期”

    結束了,或者說暫時擱置了,當然,還會時時返回這裡——即前伊底帕斯和伊底帕斯情境,蘭西將自己的分析重點移到了青春期(越過了所謂的潛伏期)。正是在青春期,“進入一個新的危機與衝突階段,其中出現了新的客體關係和自我決心。”當然,蘭西是在延伸自己的論述,“亦即關於親職的結構,母親與女兒之間的關係,女性心理在其客觀世界中的建構。”

    在青春期,“兩性的孩子都必須放棄其亂倫愛的客體,去喜歡其他的原初客體,以便進入家庭以外的關係世界。”大部份男孩比較容易進入新的階段,可是女孩不需要急切地脫離伊底帕斯階段,所以青春期的轉型會更加困難,蘭西將其追溯到母女關係的綿長與愛恨交織。蘭西也提到“如此重視性別差異的社會”,事實上以社會學背景出身的她完全可以跟好地綜合心理分析和社會學的視域,可惜的是她並沒有完全做到這一點,即便她無數次地使用了“關係”這個頗具社會學意味的詞彙,但她始終也沒能跳脫心理分析的主語境。

    父親的角色也是極其重要的,她引用薔森的觀點,“父親女性化了女兒,并造成了適當的性別角色發展......比如在取向於男人的行動上,表現出被動性和依賴。”

    “她們在童年與青春期中持續處於一種雙性戀的三角關係中,她們在性慾的取向上通常都會轉向男人父親,但仍身陷於內在的情緒三角關係中。”

    弗洛伊德:意識形態與證據

    “弗洛伊德說明中的偏見”

    蘭西的基本立場——“我覺得對弗洛伊德的很多批評是成立的”,并不無嘲諷地批評了弗洛伊德的維護者蜜雪爾。

    蘭西抽離出弗洛伊德許多片段說法,主要是圍繞弗洛伊德對女性和女性主義的看法,認為這些觀點“并不難一一批駁”,它們都體現了父權文化預設與偏見。弗洛伊德的諸多觀點自有其荒謬之處,我並不打算為他辯護,只是蘭西這種斷章取義式的批判是難以直達根本的,這也是很多女性主義理論家(包括朱迪絲·巴特勒等等)論述的一個缺陷,她們往往將自己的想法完全建立在對前人學說的批判與解讀之中,卻缺乏一種對前人學說的理解與尊重,只進行隻言片語地反駁而沒有一個足矣推翻或重估前者的合理體系。至少我認為,女性主義的理論家應該再更進一步,就像當初波伏娃曾經做到過的那樣,而不是深陷後現代的理論迷局之中。

    “心理分析對弗洛伊德的批評”

    “生理決定論”

    “我指出了,弗洛伊德的立場根本是建立在不穩固的基礎之上。他的假說本身就有問題,忽略或在定義上排除了臨床的證據,他的推理方式更往往抵觸臨床證據,弗洛伊德對伊底帕斯情結的古典說明,完全推論自兩個關於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的基本假說:首先,弗洛伊德從男性性器官的有無,而非兩種不同的特質或性器官,來定義社會性別與兩性分化。其次,弗洛伊德主張一種基於兩性解剖學差異的功能論/目的論命運觀點。關於主動性與被動性的父權假定,男性採取攻擊立場的必然性,都被披上了自然的外衣。”

    事實上,在弗洛伊德的論述方式中,對臨床證據是十分看重的,先不管他是否如後人考證的那樣篡改過臨床記錄(因為並沒有足夠明確的證據證明這一點),大概蘭西是信從了後者的確證性。雖然我在做第二性讀書報告的時候曾經說過,精神分析是一種缺乏地基的學說,但這和蘭西對弗洛伊德的指責是絕然不同的。我的意思是弗洛伊德從極個別的臨床現象出現,試圖去挖掘普遍人性的模式,其地基必然是不夠牢靠的,而且其充滿想像力的推演模式,也是難以稱得上客觀與科學的。(即便科學這個詞在福柯之後已經沒有了意義)李維·史陀在《嫉妒的製陶女》中對弗洛伊德的評價是頗為恰切的,“弗洛伊德識破了精神-機體學方面的符號......第一個錯誤是想用單一和唯一的符號破譯神話......第二個錯誤是,認為在神話所擁有的所以符號中,一定要用其中的某一個符號......弗洛伊德在他研究的整個過程中,都在象徵符號的實在論的概念和相對論的概念之間搖擺不定......他的偉大一部份正是出於他所擁有的最高天賦,那種以神話的方式進行思維的天賦。”

    關於后伊底帕斯的性別人格

    “家庭關係和伊底帕斯經驗”

    蘭西又提出了弗洛伊德的一些偏見,諸如她認為弗洛伊德的想法是“父親主要是孩童幻想的受害者......急於為父親脫罪......”,甚至她忽然從文本跳到歷史中去,甚至認為“最先促使他提出伊底帕斯情結理論的,正是他對自己父親所懷抱的盛怒。”她還認為“弗洛伊德的說明都往往前後不一致”,這自然是有的,弗洛伊德也經常自己修正之前的說法,這本是一種科學的態度,在蘭西這裡卻成為了指摘對象。

    至於蘭西所舉的例子,說最先是父親攻擊兒子,還是兒子先攻擊父親,其實我們可以讀解為父親作為優勢的一方率先解讀了兒子潛在的或者說先驗的攻擊性,而在事實上先對兒子進行攻擊。我記得弗洛伊德在《圖騰與禁忌》中舉了克洛諾斯的例子來說明這個問題,蘭西在這裡的截取實在有過度簡化與誤讀的嫌疑。而蘭西試圖取而代之的,則是父親對兒子的敵意,無論如何敵意不會憑空而來,而是在相互關係之中產生的,一直沉迷于關係理論的蘭西竟然在此忘記了“關係”的重要性。

    “后伊底帕斯性別人格:重述”

    蘭西再次複述了古典心理分析關於伊底帕斯情結的說法,譯者所言的“嘮叨繁瑣”倒也恰切。然後,她強調“這些性別相關的議題可能在伊底帕斯情結中受到影響,但它們並非這個階段唯一的焦點或後果。”蘭西進一步認為,“伊底帕斯情結的主要重要性其實并不在於確立性別認同,以及社會適當的異性戀特質,而是在兩性個人人建立了不同形式的關係潛能(relational potential)。”蘭西撇清了弗洛伊德價值判斷,認為女性容易認同是因為女孩始終關心著前伊底帕斯的自我立場;女人比較容易幻想,是因為對父親的伊底帕斯依戀並未完全受到壓抑;女人的主觀性,是因為持續了前伊底帕斯欠缺現實原則,以及出自原初的認同;女人比較強的直觀與內在感知,是因為她們比較豐富的內在客體世界,及其外在客體關係的較大持續性。

    蘭西的結論在於,“由於女人的獨司母職,女孩和男孩在長大后的關係經驗呈現了失衡的狀態,這解釋了女性和男性人格的差異,及其所引起的關係能力和模式......男性人格的定義比較是在與對於關係和關聯的拒絕,女性人格對自我的基本定義則是在關係中的自我......男人和女人有著不同的關係需要與恐懼。”

    至此,第二部份的閱讀也告一段落,只是讓人覺得“母職再生產”這個標題並沒有得到完全的闡釋,關於“母職”與母子/女關係蘭西做了詳細的論述,但是對於“再生產”則仍然缺乏詳盡的解讀。是否在下一部份蘭西會對“再生產”做進一步的闡釋還有待閱讀,就讓我們暫且懸置這個問題吧。
  • 举报 #1
    关令尹 2017-11-22 11:01
    研究黑猩猩的德瓦尔讲,男性擅长重建和修复关系,而女性擅长维护既有关系,也就是说,女性更倾向于回避冲突,而解决冲突,重归于好则是男性的强项。所以通常认为,纯注解式的、读书笔记式的学术是一种“女性”式或“类女性(阉人、同性恋僧侣、儒者)”式的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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