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替代性内省”的思考
时间:2021年07月06日|969次浏览

“替代性内省”这个概念最近在一些授课的过程中被提及,这引发了我想要对其做一些更为仔细的探究的意愿。我想起,当我第一次听闻这个词语的时候,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之感。

“替代性内省”的英文原文是vicarious introspection。于是我用这个英文单词vicarious在整部科胡特文集四卷之中进行了搜索,我大致地发现基本上都出现在非常相似的语境之中。于是我节选了一段,第四卷第12篇《自体心理学的四个基本概念》(Four Basic Concepts in Self Psychology)的结论中的一段,翻译如下(原文摘抄于文末):

    “关于精神分析及其历史,我们无疑很容易证明,它在过去所历经的巨大变化,从本我心理学到结构心理学到自我心理学,这些没有造成动荡(混乱、中断、广义上的不团结)的变化,带来了发生在今天的类似程度的变化,这是因为同样的一个人,弗洛伊德,理想化的大师和先驱,正是由他引发而且由他背书的。不过,不管怎样强调也不为过,一门诸如物理学、生物学或者深度心理学的基础科学,并不是由特定的理论所定义的,不论在这些理论占主导地位的时候在我们看来有多么至关重要;而是由这门科学研究的主题以及由这门学科的基本观察视角来进行定义的。布洛伊尔与安娜·欧向科学所开启的这个领域,弗洛伊德成为其第一位系统性的坚持不懈的研究者的这个领域,是关于人类内心生活的科学、关于复杂精神状态的科学的极大的崭新领域,是由这样一个事实所定义的领域,即得以进入其中的独有方式就是经由直接的和间接替代性(即,共情)的内省(direct and vicarious (i.e., empathic) introspection)——这与弗洛伊德在1921年所说的是相一致的,即共情是一种机制(mechanism),我们依靠这种机制而得以对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采取任何的态度。这是一个极大的领域,探索者们仅仅第一次驻足于其中——远远落后于例如在无生命的物质世界方面的研究,人们作为物理学家、经由直接的和间接替代性的外观方法(direct and vicarious extrospection)已经系统地对其研究了好几千年。但是,发生在物理学中的在理论上的巨大变化未曾导致物理学被一门新的科学所取代(replacement),因为现代物理学所处理的主题仍然与经典物理学所处理的主题是相同的,还因为现代物理继续从相同的基本观察视角而检视它的领域;其科学活动的本质,换言之,通过外观的方法收集有关这个世界的无生命方面的数据并且通过理论的构想而对这些数据进行解释,这在本质上始终保持未变——就深度心理学而言,也恰似如此。”

我们先来看看vicarious 这个单词。在Merriam-Webster字典的网站上,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替某人行动,那么你代替他或者她的位置,至少是暂时性的。“vicarious”在1637年时第一次被记录时,它的最早的意义是“代替某人或某物而发挥作用”。单词vicarious起源于拉丁名词vicis,意为“改变”、“交替”或者“代替”。“Vicis”也是英语前缀vice-的词源(如在单词“副总统”(“vice-president”)中),意为“代替某个位置的人”。

由此看来,将vicarious introspection译为替代性内省的确是没毛病的。我们再来看一个Merriam-Webster字典的网站上给出的一个例句。I am a vicarious eater, often preferring a description of a meal to eating it. I hoard the Wednesday food section of the New York Times, savoring it as my late-night reading, finishing always with the restaurant review. 我是一个替代性的吃货,常常更喜欢对一个菜肴的描述,而不是去吃它。我囤积了《纽约时报》周三的食物专栏,在深夜阅读时尽情地品味,最后总是以参观评论作为结束。

我再去了百度翻译的网页,其中写道——(牛津字典)形容词,间接感受到的;felt or experienced by watching or reading about sb else doing sth, rather than by doing it yourself. 通过观察或者阅读他人做某事而不是亲力亲为从而获得感受或体验。选取一个例句:Lots of people use television as their vicarious form of social life. 许多人使用电视作为他们体验社会生活的间接替代性方式。

我想,我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更多地理解了这个单词vicarious。它的含义里面有一层意味,即,间接性的,相对于直接获得而言。那么,再次回顾前文中我翻译的一段科胡特原文的话,我这样理解——在物理学中,人们对外在世界进行的研究是基于直接的外观方法以及间接替代性的外观方法,后者例如各种仪器、设备、装置。那么与此相对应地,在深度心理学中,人们对内在世界进行的研究是基于直接的内省方法以及间接替代性的内省方法,后者,真真切切地就是科胡特所定义的——共情。

我们进入自己的内在世界,依靠的是内省;我们进入他人的内在世界,依靠的是间接替代性的内省。不然呢?我们何以成为他人肚子里的蛔虫呢?我们是绝不可能真的比任何一个人自己离他自己更近的。

那么,这里可能出现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需要内省呢?如果共情是与生俱来的,那么为什么需要内省呢?让我试着这样来表达——对内在的情绪情感的感受力,是与生俱来的。就比如在我的怀里安然睡去的小婴儿,在她外婆怀里就不易入睡,因为她感受到了外婆心里的焦虑。但是,在每个人长大的过程中,这种感受力因为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缘由而被置于后台、被屏蔽、被压抑、被隔离、甚者被扭曲,等等,这些的缘由有个基本的特征,即为了更好地、更不那么痛苦地活下来。所以,对于长大了的我们,不依靠内省,我们无法进入自己的内在世界;同样地,不依靠间接替代性的内省,我们无法进入他人的内在世界。另外,为了清晰地表达出我们的内在感受,我们也同样需要内省。

举几个小例子来说明一下吧。例如,当我给九岁的女儿一边梳头一边试图喂她吃吹凉了一些的小馄饨的时候,她对我说“不要,我自己吃。”此刻如果我不内省自己内心由于可能会迟到、孩子可能因此不开心所引起的焦虑的话,那么我何以去共情地理解到孩子更需要的是她自己面对上学这件事、自己掌控时间节奏的愿望得到妈妈的尊重呢?例如,我有一位相交颇深的几十年的老友是同性恋者,我深深感到,如果有什么会阻止我对于TA的共情理解的话,不是我与TA的性取向不同,而是我的内心对于TA的性取向有着不易动摇的一些信念缺乏内省。例如,我昨天刚刚听到一位老师的案例,一位六十多岁的失去老伴十年的老太太,她的孩子们坚持十年地停留在保护妈妈不受情感伤害的位置上,避免妈妈参与任何与去世父亲有关的丧葬及纪念的活动,结果是老太太十年之久的无法治愈的身体上的不适。再例如,面对一位抱怨现实生活、渴望乌托邦社区的来访者,如果咨询师不内省自己对社会的负面意象的话,他就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来访者建立一种无声的共谋,从而限制了患者(以及咨询师)自我认知的获得。这个例子来自于StolorowAtwood的著作《存在的语境》(Contexts of Being)。

所以,我们通过直接内省进入并理解自己的内在世界,我们通过间接替代性的内省进入并理解他人的内在世界。经历同样的事件本身并不是必要条件,不断通过内省共情的过程而使得自己的内在情感越来越自如地流动,可能是更为重要和决定性的。对我们的来访者进行间接替代性内省的过程,也就是共情,是为了帮助来访者得以理解是什么阻碍了或者扭曲了自己的情感感受(在一定程度上,即经验组织原则),而不是去替换来访者自己的感受,以我们的感受更为真实的名义。

此刻,我已通过内省理解了我初闻“替代性内省”时的不舒服,因为“替代”二字对我而言几乎意味着替换,而替换我的感受对我而言直接危及我的存在感。


With regard to psychoanalysis and its history, it would certainly be easy to demonstrate the enormous changes it has already undergone in the past—from id psychology to structural psychology to ego psychology—changes that did not create the upheavals—the disruption, discontinuity, disunity in the broad sense—brought about by changes of similar magnitude occurring now because it was the same person, Freud, the idealized master and pioneer, who had introduced and endorsed them. Still, as cannot be emphasized strongly enough, a basic science, such as physics, biology, or depth psychology, is not defined by specific theories, however crucial they might seem to us while they hold sway, but by the subject matter it investigates and by its basic observational outlook. The field that Breuer and Anna O. opened to science, the field of which Freud was the first systematic and persistent investigator, is the enormous new field of the science of the inner life of man, of the science of complex mental states, the field that—in harmony with Freud who said (1921) that empathy is the mechanism by means of which we are enabled to take up any attitude at all toward another mental life—is defined by the fact that the exclusive access to it is via direct and vicarious (i.e., empathic) introspection. It is an enormous field into which explorers have made only the first halting steps—lagging way behind the investigation of those aspects, for example, of the inanimate physical world that have been investigated systematically via direct and vicarious extrospection by man, qua physicist, for thousands of years. But just as the enormous changes in theory that have occurred in physics have not led to a replacement of physics by a new science because modern physics is still dealing with the same subject matter that classical physics dealt with and because it continues to scan its field from the same basic observational vantage point—the essence of its activity, in other words, the extrospective collection of data concerning the inanimate aspects of the world and the formulation of theories that explain these data, has remained in essence unchanged— so also with regard to depth psychology.

标签: 自体心理学 

发表评论 评论 (0 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