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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潮
上海林紫心理咨询中心  
 
 
人生的意义
2008-03-09 16:27

人生的意义



来咨询室做客的人中,许多都是学富五车、聪明睿智的,他们来咨询的原因往往是希望进一步开发自己的潜能,或者,只是高处不胜寒,希望找个人探讨一下。他们常常会告诉我许多的故事,有一个故事许多人都告诉过我,各种不同的版本中,我最喜欢一位历史系教授说的,决定把它记下来,和大家分享——

遥远的沙漠里有一个神仙,能解答所有的问题,但每个人一生只允许问一个问题,为了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人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他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找到了神仙,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倒像是皮肤上的斑点,他的手脚鲜血淋漓,他浑身是汗,口唇干裂。这一切他都不顾,见到精灵就问:“神仙啊,我这一生都在寻求一个问题的答案。我踏遍了的整个地球的每一寸土地,找了每一个聪明的人询问这个问题。我见过像山一样高的巨浪,到过把太阳都冻成冰球的雪山,徒步穿过能把石头晒出火的沙漠,还有哪些用黄金作地砖,喷泉吐出珍珠的城市。许多的奇人,有的长着六个狮子头,有的舌头有一千公里长,有的只有指甲那么大,有的脚长在肩膀下面。他们的答案都不满意。如果在这里得不到答案,我就决定死在这里。我已经一千六百七十九岁了,我不相信在有人能解答我的问题。”

神仙没有出现,随着风的呜咽,他的声音传来:“可怜的人,你已经很累了,先休息一下,喝口水吧!”

“不!”,他说:“我等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有一千六百三十七年了,如果没有满意的答案,我情愿立即死去!”

风在轻轻的叹息,像夏日清晨玫瑰花瓣上的泪水,“困惑的人啊,所有的问题我都有答案,你可以问了!”

“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沙哑的嗓音似乎在咆哮。

风在轻轻的颤动,“痛苦的人啊,你一直在追寻的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吗?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你你满意的答案吗?”

“是的,没有一个答案是我满意的。”他转动着脑袋,眼睛里充满疯狂的血丝,“有人说,人生的意义就在于获得财富,获得爱情,获得名声,这是多么愚蠢,实际上,有些人说得更精辟,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创造,就在于爱,就在于满足自己,就在于为别人服务,就在于投身人类的伟大活动,就在于洗清自己的罪孽,得到神的恩惠,就在于摆脱人生的苦恼,长生不老,成为神仙,还有一种说法更有意思,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追求人生的意义是自寻苦恼。

这一切的答案我都不满意!我要的是另一个答案!“

风在轻快地打着旋子,把几粒细沙卷到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如含羞的少女把清水洒向倾幕的恋人,“每一个答案他都不满意,每一个答案他都不满意啊!”

他苦涩的笑了:“你也没答案吧?”

风开始低低的呻吟,“这个答案我知道,你也早就知道!”

“是什么?“

“在你开始寻找这个答案之前,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富可敌国,我有幸福的家庭,我得到了人间所有的幸福,威权、财富、名声、健康、智慧。”

“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做什么?”

“我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不不,那不是第一件事!”

“不是,”他冥思苦想,最后,面有难色的说,“那就是上厕所!”

“为什么上厕所?”

“不上厕所,我就难受啊。”他惊奇的说。

“第二件事?”

“进早餐。”

“为什么?”

“不吃我就……”他笑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人生的每件小事都是有意义的,这我听说过,这个答案我不满意。”

“我什么也没说,可是你没想过上厕所、吃早点的意义。”

他沉吟了一会,“那是因为我太忙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奔波,没时间考虑这些事情。”

风开始大笑,“一个追求人生意义的人,忙得没法思考人生中小事的意义。你为什么要寻找?”

他想了很长的时间,“你的意思是说,我只知道哪些人的话,而没有实践的经验?是不是。”风在轻轻的吹,没有声音传来。

他想了一天,第二天他高兴的说,“我明白了,我越想追求的东西,其实离我越远,追寻的意义道路实质上是背离意义的道路。我想,也许我并不是真正想追求人生的意义,对我来说,追求的姿态才是重要的,而不是结果,追求的过程构成了我人生的意义,所以,我总不满足,一旦我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就意味着我人生意义的丧失。”

风在呼呼的吹,没有声音传来。

他有苦思冥想了一天,第三天,“我有个想法,你说对不对?其实,以前哪些人说的人生的意义都是有道理的,或者说,每种答案都是对的。”

风中还是没有声音。

第四天,他说,“我累极了,这个该死的问题,我不再想了,也许,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也许,这个问题的提出本身就是个问题。无论如何,给我杯水,我准备回家了。”

地下冒出了一泓清泉,他喝了个够,舒舒服服的洗了个藻。“神仙,我要走了,虽然你没有给我最后的答案,但你是给我启发最多的人,你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

狂风大作,风中一个人走来,是一个全身赤裸的小孩,边走边挤眉弄眼,笑着说:“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这时,他突然仰天狂笑,“我找到了,我知道了,我有答案了。”然后,他就死了,脸上打着满足的微笑。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