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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潮 武汉中德心理医院

 
 
一种释梦教学方法:人工合成梦
 
【英】/Alvin Frank and Eugene E. Trunnell//Conscious Dream Synthesis as a Method of Learning about Dreaming: A Pedagogic Experiment //Psychoanal. Q., 47:103-112 (PAQ)
 
摘要:受弗洛伊德独特的“合成造梦”的观点的启发,作者在圣路易斯精神分析学院的选修课程“梦心理学”的教学中运用了此方法。对每位学生都布置了一项作业:有目的、有意识地合成一个梦,使用提供的信息,并要达到一定的标准。通过这种教学法,希望通过意识积极的活动,复现通常被动体验到的梦的过程和无意识的梦的工作,这样可使同学们能更深地理解和评价梦。
概要:对第一年上梦心理学课程的精神分析学员布置了人工合成一个梦的作业。教学目的是提供一个机会,让学生们创造性地运用他们在课堂上学到的关于梦构造的知识。实验证明:合成梦没有真实梦的丰富性。
我们相信这项作业在教授和学习梦的构造,创造性的无意识部份,初级过程的变迁,无意识的自我、超我和本我的影响等方面是非常成功的。而且,我们认为这种方法在学生从接受精神分析者到成为精神分析家的过程中是有效、适宜的一步。
 
 
用“合成法造梦”是弗洛伊德提出的释梦方法的一种(1900,P311)。他认为合成梦是使梦工作(dream work)过程明确化和保证此过程确实性的最简易的方法(P310)。他用“合成”( synthesis)这个词来指在解释和阐明梦念(the dream thoughts)后对梦的重造。出于谨慎的考虑,在讨论他自己的梦时他拒绝使用合成法,但随后讨论了多娜的2个梦(1901)和狼人的一个梦(1904b)的合成性。之后,其“格拉迪沃”论文的一个主题便是一位富有创造性的作者的直觉合成梦。再后,他多次提到艺术灵感创造的梦和真实梦的相似性,并指出前者的可分析性(1914b,1924)。
受弗洛伊德理论的启发,我们发明了一种教学的方法——用三个变量进行梦的合成。我们布置给学生一项作业:有目的、有意识的制造一个完全人为的“梦”,并要符合预先定下的标准。通过这种方法,我们希望当意识需要复现通常是被动的、体验为主的梦的过程时,其积极的活动会使学生能深刻地理解和评价梦的工作、梦的创造性、梦的初级过程(the primary process)的微妙和复杂。因为这种练习已证明是一种最有效的方法,我们希望与大家分享。
在18个课时,为期一年的名为“梦心理学导论”课的中途,对在圣路易斯精神分析学院2个班的学生布置这项作业。当课程进行到此时,受试者已学习过梦的形成过程。对每位学生作如下说明:
用下列材料合成一个显梦。你自己的梦的愿望应排除在外,其他人的不作要求。别和同学们讨论,但作好在班上答辩的准备,好让我们能分析此梦,并确认此愿望(即准备好提供可引至隐梦、和梦有关的前几天的、童年等的自由联想材料)。梦应包括:
至少两个凝缩的实例;
至少两个置换的实例;
一个颠倒(reversal)或一个笑话或一个象征、新词或口语;
一个计算和/或谬论(absurdity)和/或智力活动的例子;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加上厨房水槽(kitchen sink)这个梦象。
材料:
你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将毕业的学生,和一个男友住同一套宿舍。你们两个都有女友,和她不时使用宿舍(和舍友事先协商)。你们的父母周六来看你,观光一下,看你们的球队在俄亥俄州的比赛。父母第一次见到了你的舍友和女友,父母看上去挺喜欢他们。你出去吃饭。在家排行居中,普通家庭,有个姐姐大你两岁,弟弟小你两岁。没有作过心理治疗。那个星期六后你作了个梦。我们会推测在星期天你把梦告诉了谁。附:如果我们从显梦内容中看出了“婴儿欲望”,你的作业就算没完成。
条件中之所以包括梦者没参加过心理治疗,是为了限定梦者的处理变量。如说明所述,每位学生都分配到各不相同的梦的愿望。给教学秘书一列有不同的“婴儿愿望”的表,每张表都附有一套说明,随机分发。因此,包括老师在内,没人能预先知道是什么样的“婴儿愿望”“激发”梦者。愿望的揭示只能通过客观材料,并通过发现梦者与之分享梦的那个人的身份来进行。
2个班的学生都参加了这项试验,并成功地制造了合成梦。虽然这项作业不是那么简单,却也证明不是困难重重。学生们都认为这项作业挺刺激的,富有挑战性,是有益的。绝大部分人造梦的方法是一段一段地造,常有间隔,用一段较长的时间,大概是2,3天。多数人能成功地应用白日残余、隐梦思维(latent dream thoughts)、和婴儿愿望,并把他们转译成一个“显梦”。
之后上课时,同学们和教师一起来释“完成了的梦”。(用常用的精神分析技术)。课堂上充满了随和的同事之情和建设性的竞争气氛。对每个梦大约要用30分钟到1小时的时间。人们询问“做梦者”关于“梦”前一天的事件和“梦”的各要素的联想。只有在练习完成时,(即当整个“梦的愿望”被全班正确的探知到时),“梦者”才能回答他为什么和怎么样构造他的“显梦”的,以及他是怎么样作他的“梦工作”的。
虽然合成梦缺乏多因决定(overdetermination)的真实梦的那种丰富性,但作为一种教学方法,它却有清晰明了的优势。要求学生们提交他们的真实梦到课堂上公开讨论,经人考察,在情感上是很令人难堪的。而在此练习中,却很容易就让学生把自己的角色假设为分配梦的梦者,并使他们积极投入到对梦的分析的工作中。当然,合成梦比真实梦简单的多,而且可用于说明梦的形成(dream formation)的材料也比真实梦例要少得多。最后,如前所述,积极地合成梦(与分析梦相反),提供了一种独特的方法,使学生们有机会来应用和改编梦工作的机制。要是这些原理的应用产生一种意识化的、问题解决的、目标指向的效果,其必要条件是,必须把以前学过的,抽象的知识转化为具体的、有实效的实践活动。此外,还必须会把以前分门别类学过的机制用这种方式统一在一个合成产品中。
为进一步说明这种方法,现举一受试者创造的“显梦”:
梦者,像个小男孩一样,正和舍友的女孩坐在餐桌旁。餐厅里只有桌子中央的一根蜡烛闪着光。光线如此暗淡以致梦者以为他和自己的女友或他母亲在一起。那女孩站了起来,梦者看到她身体中部高耸,而下部圆肥(high in the middle and round on the end),就像他母亲一样,但比他母亲或他自己都高得多。她抱着一个洋娃娃,看上去像梦者或他的孩子。女孩坐了下来,并开始照料洋娃娃。梦者举起了蜡烛,在女孩面前晃来晃去。她伸手来拿蜡烛,但梦者吹熄了火焰。这时,梦者的身体和年龄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很快从小孩长到了21岁,瞬间又长到了32岁出头。由于他知道这是荒谬的,便跑到镜子前,从镜中他看到了父亲的脸叠加在他21岁的脸上。梦者与父亲的影像嵌合得丝丝入扣。镜中的映像在说:“你是我的儿子!”
这个梦的“梦工作”总结如下:
梦念:我的女孩不错,但比不上我母亲。我想和母亲一起睡觉,但那是违禁的。当然我还年轻,生于1953年,所以有足够时间去找到一个像我母亲一样的人。我确实想结婚并有个孩子。如果我年级大点的话,我可能已先遇到了母亲,娶了她,并和她有了个孩子。
凝缩:
1女孩代表母亲和他自己的女友;
2镜中的影像代表他自己和他父亲;
置换:
1婴儿代表洋娃娃,照料洋娃娃替代了自我照料;
2与母亲交流的象征由女孩交换置换;
笑话:
俄亥俄下部的中央高耸者什么?(What is high in the middle round on ends Ohio ?)
象征:
蜡烛代表阴茎,也是“我的女孩比不上母亲(My girl doesn't hold a candle to my mother)”的可视化表象。
口语:
“你是我的儿子。”,梦者在童年一定听过这样的话。
计算:
32年+21岁=53,这是梦者出生的年份。[也是颠倒(reversal)]
分配到的愿望是和母亲有个小孩。因此梦告诉了母亲。回顾梦时,我们不能认可最后提到的“颠倒”。
尽管试验并不完美,然而是基于什么样的假设,我们确信自己能够模仿梦形成的过程和结果呢?当然,首先是有意识的,理智地评估梦工作机制的本质,在试验前几周学习时,我们和学生达成协议,说明我们希望使用这种练习和测试学习效果。其次,是一种能力,能使用和梦的形成相似的特有的非逻辑的方法来利用这个材料,同时能力发挥的过程又是有逻辑、有目的的。这种能力我们认为是Kris所说的“自我机能的退行”(regression in the service of the ego)。最后,有意识状态下,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易于调用的原始能力和程式的储备(reservoir of primitive capacities and processes)。我们认为这种储备是所有创造力的一部分。Kubie(1958)和Kris(1952)都描述过可满足这种(创造性)需要的、广泛的前意识内容和思维过程。Kris谈到,“他们(前意识精神过程)涵盖了从有目的的沉思到幻想,从逻辑形式到梦样映象的整个连续状态。(P305)”。
我们希望精神分析的学生,在他们的个人分析训练中,能利用压抑的、前意识中原始感情的潜能,使之产生意识导向的、创造性效果——合成梦。虽然这些效力的产物不能够完整复现无意识灵性构造的“梦”,我们仍有理由认为它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接近梦工作的过程和成效。这是对我们的学生唯一的心理测试吗?不,相反,我们认为入学必须的考试中的个人分析的分数已经包括了同样类似的测试。让他的自我(self)以可控的方法有目的的退行,以便体验自己内在的本质,接着又从这种状态撤出,以能享受、赏鉴和理解他所体验到的东西,这对精神分析家来说是家常便饭。我们的学生,作为初出茅庐的分析家,正处于人生至关紧要的时刻,这时他们必须用另一个人来替代自己。他们必须学会上述能力来观察、理解、治疗他人。下面这些都是精神分析家教育过程中必备的:发展一种能力,能整合亚理士多德式的逻辑思维和正确评价我们称之为无意识的疯狂;及另一种能力,把我们自己置换为研究对象。达到这些目标的过程是积跬步而千里的,而不是一跃十步的。我们认为梦的合成对这种进程是适宜有效的。
然而,我们不能认为提交的梦是纯合成的。在学生们完成的作业中,个人无意识因素的风格要么昭然若揭,要么若隐若现。我们多次发现,正如在临床上面对“真实梦”一样,潜隐的影响表现在以下方面:一个主题或细节未经解释而反复出现,学生“梦者”表面上的离题万里,拖拉冗长而不能以理智的原则解释,及某些合成梦的结构(与内容相反)。这些梦的创作中的退行显然不全是包含于“自我机能”中的。
没有学生描述过他完成作业时是理智的、有目的的、一气呵成的。相反,他们在写梦时是断断续续的,有时还会利用睡觉来完成。我们把作为作业基本成分的指导和材料同洛夏、TAT图片及自然发生梦的白日残余作了比较。我们推测在这些合成梦的创作过程中,无论是在睡眠中,在疏忽时,在“压力”下,或在其他条件下出现的潜意识力量,已经影响了“转移”(transference)的过程,正如弗洛伊德在《释梦》第七章所说的那样。在这点上我们也赞同Kris(1952)的观点,在对梦和维仿(wit and caricature)进行直观的比较后,他指出前者是“自我(ego)放弃了霸权,而初级过程(primary process)取得了控制权”,而维仿很快扩展到“日常审美经验的广阔疆域。”,这个过程仍属于“自我的机能”。两者的不同在于前者是自我被退行所淹没,而后者是自我机能的退行。之所以有这样的不同,是因为人的自我(心理)要遵循经济原则:“自我好像能发现每当它被感情淹没时,它的霸权就削弱。无论是感情的泛滥还是自我的削弱都对此过程有责任。”(P177)。
似乎在完成合成梦的过程中这些情况有时确实是存在的。而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在那些时候,他们的某些要素确实达到了真实性,这是我们没谈到的。考虑到这些情况,我们对揭示这些梦中的独特材料感到有些担心,不论这些参数制造得是多么以假乱真,与变量配合得是多么好,对全班的影响是多么深刻。但意识决定(conscious determinants)的优势作用和班组自身位于次级过程的视角下对初级过程的关注,都趋向于缩小这种必然的复杂性。我们从来没有察觉到任何受试者关于他的梦的显在或潜在内容的焦虑或尴尬。现在回顾起来,我们认为这是由于我们的担忧引起的,我们没能评价这种经验的积极作用。实际上,当其他人觉察到他们残余的潜意识冲突对其工作的影响时,学生们必须学会忍耐和接受,这种自我接受对参加工作(如病例讨论会和督导等)是有积极意义的。这是认识反移情的重要一步,对继续自我分析也是必要的。
我们从几个角度凭印象来判定我们的试验。首先,受试者自然地表明,他们发现试验对澄清和促进他们掌握梦工作的各种要素是有用的。这个结果由班级讨论得到确证。讨论时我们发现教学中缺乏或混乱的领域,这是以前学生和教师都没察觉到的。两个最极端的(确实令人震惊)例子如下:
一名受试者设计了一个令人诚服的人工梦,梦中有错综的、潜在的梦工作,但是,他不能把这个给人印象深刻的“梦”和他分配到的“婴儿欲望”联系起来。不知为何,他认为愿望不应由清晰、一定的联结来推断。
另一名学生创造了一个梦,合乎技术要求,形式与机制也是正确的。但内容是另一回事。整个隐梦的内容来自现在,完全缺乏任何童年因素。
最后,我们发现这个练习对评价学生的进步和教学效果十分有价值的。我们通过学生们的成果可以确定他们对以往学习的掌握程度,同时完成的作业中的含混不清的部分也引起我们的警觉。对强项和弱点的评价对于我们继续巩固评价和教学的成果是有助益的。也有这样的情况,对一个学生的评定是困难的,因为他缺乏参加班级讨论。但可确信他有能力提出技术上的指正,并创造相当丰富的合成梦。
我们担心这样一种对梦及其过程的简化方法,是否会使老师和学生的注意力从复杂多变的自然现象上移开。然而,我们发现试验由于人为限定了变量,它的拙劣,自我意识、了对本质接近的干扰,还有对梦勉强的模仿,使我们自然认为每夜发生的梦不会有这种效应。当然,试验的成果在于,作为一种过程和体验,使人重新评价梦的深刻性和玄妙性。
 
 
参考文献
FREUD 1900 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 Standard Edition IV/V
FREUD 1901 Fragments of an Analysis of a Case of Hysteria Standard Edition VII pp. 7-122
FREUD 1906 Delusions and Dreams in Jensen's 'Gradiva.' Standard Edition IX pp. 7-93
FREUD 1914a On the History of the Psychoanalytic Movement Standard Edition XIV pp. 7-66
FREUD 1914b From the History of an Infantile Neurosis Standard Edition XVII pp. 7-122
FREUD 1924 An Autobiographical Study Standard Edition XX pp. 7-74
KRIS, E. 1952 Psychoanalytic Explorations in Art New York: Schocken Books, 1964
KUBIE, L. 1958 Neurotic Distortion of the Creative Process Lawrence, Kansas: University of Kansas Press.
(李孟潮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