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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潮 武汉中德心理医院

 
 
 
  亲证之不可能
  ——解构阅读实验报告
   
  云南省精神病院(650224)李孟潮
   
  序
  中了德里达的毒,就想找个文本开刀。目前实力有限,就看上了“亲证”这个流行的词。
  李孟潮
   
  目的:解构亲证,并解构解构;
  方法:应用结构主义、解构主义、精神分析等学科的理论和金山词霸2001.net等软件对“亲证”进行分析;
  结果:亲证是不可能的;
  结论:解构方法可以发现事物的另一面,对心理治疗有启发作用。

  【关键词】解构 分析 我自横刀向天笑 以毒攻毒 张洪喜

  阅读一:传统的阅读模式对亲证的理解是简单明了的:亲自去证实某事。我们从结构主义那里学到的方法也很好用,亲证一词提出,就至少有四个范畴存在:1反亲证,它和亲证构成最激烈的一对矛盾,他们是相互排斥的,但性状是相似的,如爱和恨;2非亲证,它包括反亲证,但范围更大,与亲证的冲突也不是最激烈,如爱和不爱;3非反亲证,类似前者,他和非亲证既是相反,又有相似,他相当于“不恨”。(见图一)由此可见,亲证和反亲证一样,都是一种无限近乎绝对的判断,它统治着自己的领地,如一群巨蟒盘然而成的龙卷风,断然拒绝任何异己因素的介入,而其领域内的所有因素也无法与外界进行交流,它与反亲证冷漠地对峙。亲证是一束钢铁铸成的顾影自怜的水仙,是一具腐烂到分子水平的僵尸,是一场夹杂着火、冰雹和血的天灾,是长着七个花岗岩的怪兽的头、每个头上都刻着亵渎的名字的暴君,亲证一提出,就排斥了反亲证、非亲证、非反亲证的存在可能,它是赤裸裸的暴力的所有存在形式的统一,而它像喝醉酒的吸毒者,闭目沉浸在这种暴力的幻想帝国中,在此,它一个人举行了一场锣鼓喧天的狂欢节和万马奔腾的阅兵式。亲证这种手淫式的姿态,使它一提出就和实践分离,在反复的自身强调中,它使自己和自己的距离变得更加遥不可及,从诞生的第一天起,亲证就是提着自己头发要跳离地球的先天性梅毒性所至的痴呆综合症的集大成者,就是用言语的利斧把自我劈成血淋淋的碎块的自虐狂。它要做的就是在强迫性重复的自杀中获得永生,在强奸别人的过程中强奸自己。亲证最大的敌人和亲如孪生兄弟的盟友就是反亲证,他们形影不离,生死与共。矛盾双方的斗争是无所不在的,毛主席教导我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一定条件下——也就是阶级美女蛇的回眸、敌人黑老大的糖衣炮弹——矛盾的双方就会相互转化。亲证的姿态越纯粹,蛰伏的反亲证的阴影力比多的能量也就越是汹涌澎湃。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反者道之动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多多则惑。亲证是自己的他者,它无法接受可以任何亲证的东西,因为任何可以亲证的东西都不是亲证,它是不容驳斥的,因为它只倾听有力的证据,它对所有挑战者说:“你要挑战,首先得让你的观点能亲证。”这是亲证的讹诈,既然已服从亲证的原则,还有何话可说?因此,亲证是不可能的。阅读一结束。

  阅读二:阅读亲证的重点不在亲证本身,因为亲证占据了我们的视野中心,所以也就是我们的盲点,于是亲证这个话语的关键在于它的边缘。实际上,亲证是无数条陈述的集合体,他们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相互矛盾的,亲证是一个混沌,混沌一生二,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二元对立的出现是人异化的基础。我们要把二元结构后的文本还其多元化面目。
  亲证是语言,语言是传统,亲证在传统的写法是“親證”,是“亲见言登”,“亲见”是一种通过视觉进行的观察,在“亲见言登”中,它丧失了主体,也无客体,谁之“亲见”,“亲见”什么?这是“亲”的矛盾,它是无指向的、不确定的,不可能存在的。而“证”就更成问题,“言”是“说”的意思,是口头表述,“登”是行为,攀越的意义,言和登之间无任何的联系,故“证”的存在也不成立。传统是存在潜意识,在此层面上,亲证是一种荒谬的、无任何实际意义的组合,亲证不可能!
  《高级汉语大辞典》中,“亲”的本义是“亲爱”,《广雅》:亲,近也;惠特曼《从滚滚的人海中》:从滚滚的人海中,一滴水温柔来向我低语:“我爱你,我不久就要死去;我曾经旅行了迢遥的长途,只是为的来看你,和你亲近。……”而“证”的本义是“告发”,《论语·子路》:其父攘羊,而子证之。这两个字连在一起,验证了古龙的原理:你最亲密的朋友,就是你最危险的敌人!也暗示着一个事件的策划及未实行,因为最亲密的因素是事件实行的最大阻力,亲证不可能!“亲”还有一个含义是指一种血缘关系,“英雄肝胆男儿血,祖国疆土母亲心”,《礼记·奔丧》:亲,父母也。“岂无远道思亲泪,不及高堂念子心”《左传·昭公十四年》:亲,九族。杜甫《登岳阳楼》: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证”还有意义是:“佛教用语。参悟,修行得道”,唐·张鷟《朝野佥载》:禅师后证果,居于林虑山。在陷于尘寰的亲密关系中,如何证果?而且,“亲证”就变成了与己有血缘关系的人证果,“证”了的不是自我,恰是他人,那么就不是“亲”了,“亲”应该是“亲枉车骑。(《史记·魏公子列传》)”,“亲引问委曲。(《资治通鉴·唐纪》)”的那种亲,不是亲,就不可“亲证”,亲证不可能!
  亲还有“用嘴唇或脸、额接触(人或物),表示喜爱亲切。”的意思,如戴斗笠亲嘴——隔一大截;饥肠辘辘的时候,没人会想到亲嘴。——迪斯克。亲表达一种口欲期的欲望,这种欲望是要与乳房同化为一体,而前面讲过,亲是对一种血缘关系的认知,婴儿此时无法分辨乳房知是母亲的一个器官,它还无法与母亲建立起完全的客体关系,无法意识到母亲的形象及乳房是异于自身的、无法分离的统一客体的不同部分,也无法意识到自己与母亲的关系是一种血缘关系,所以,亲这种概念在口欲期的婴儿那里不存在。“证”还有证据,凭据的意义,《大戴礼记·文王官人》:慎用六證。《后汉书》:罪无申证,狱不讯鞫。“证”体现出一种俄狄浦斯期的欲望受挫后的防御,孩子与异性父母乱伦的欲望遭禁止后,他需要重新确证自己与父母的关系,他会从父母的一举一动中找到“证据”,以证明自己是双亲的孩子,而不是他们婚姻关系的破坏者、介入者。当“证据”确凿,俄狄浦斯期幻想彻底破灭后,他会退化到肛欲期,在这里,通过“排出”这种行为获得施虐冲动的满足,寻找“证据”,证就意味着要“排除”所有的疑惑,“证据”是一个司法术语,因此,“证”还暗示了升华过程中的恋尸癖和暴力狂倾向。总的来说,“亲证”只是一个显梦,其隐梦是一种婴儿欲望的投射,它在表面上是理智的,这只是稽查作用后出现的反向形成,实际上,它是一种绝对自恋的情结蕴含的力比多的贯注对象,自我的现实原则在这里遭到最断然的拒绝,“亲证”体现的是一种分裂的、双重人格似的结构特性,“亲证”是不可能的!
  丛书写能指的层面上来看,“亲证”的不可能就在于它与所指是背道而驰的。丛数理五行来看,亲十六画,为阴土,证十九画,为阳水,十六乃“贵人得助”格,十九乃“风云敝月”格,两者一阴一阳,本可和,然土水相克,必有伤败,且十九为短命之数,故勉强和合,必不长久,鬼谷子有云:“事有不合,阳亲而阴疏也!”“亲证”此念,貌似人天之境,实乃害道之物,理上行得,事上不可,不然则为淫滥乖戾所害。《荀子·大略》:多知而无亲,博学而无方,好多而无定者,君子不与。苏轼:云山烟水苦难亲。野草闲花各自春。(《单同年求德兴俞氏聚远楼诗》)。吕祖有言:“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悬剑斩凡夫”,言此“亲证”也,顺为凡,逆为仙,诸位善知识当谨记!“亲证”不可行,然也!
  在声音能指的层面上,“亲证”出现伊始,便变化为其它的东西,如“亲征”,“清蒸”,“清真”等。“亲征”多和“御驾”联系到一起,标志着一种封建独裁的侵略行为;“清蒸”在俚语中,和“死娃娃”联系到一起,其中自居和自杀的攻击倾向很明显,从本义上,它也与口欲有关。“清真”则是一种禁欲主义色彩隆重的宗教,它是不承认王权的至高无上,反对口欲的无限制满足的。他们三者是矛盾的,不可能同时实现。亲证这个声音的出现,就标志着它要转化为其它的声音,亲证不可能!
  讨论:(代后记)后结构主义者向于文本拚贴为趣,他们许多人并不期望自己成就黑格尔式的哲学体系,也不把哲学看作是凌驾于文学、人类学等学科之上的神圣的东西,这是上层建筑中发生的一个明显的变化;与之相应成趣的是,青年亚文化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就中国来说,文学界王朔的“无重心文学”,把意识流、言情小说、流氓俚语、明星操作方式合为一体,电影界周星驰的“无厘头”风格,把各式各样镜头语言、反讽、古今中外的人物特点,流行音乐在匪夷所思的情景中掺杂起来。这似乎说明,在后现代令人眼花缭乱的社会生活中,人们的价值、道德、信念无时无刻不在遭受变幻莫测的冲击。社会的多元化使传统的人格范式无所适从,人们或者是以一种理智化防御之后的游戏态度来应对,如德里达等以此来面对“哲学已死”的悲哀,王朔以此来面对爱情、友情中的虚伪、背叛、利用,或者,人们把自我分裂成不同的碎片,再以不同的身份来适应不同的环境,这似乎意味着,在将来,分裂性人格、表演性人格会是适应社会的,被判定为健康的。试验后,我发觉对文本的任意拚贴往往暗含思维的病理逻辑,这种过程往往很少有明显的、可意识到的情感体验,这可以说明为何王朔、周星驰塑造的人物在面临困境(如死亡、失恋)时,能够在表面上显得无动于衷。我们很容易对这种人格类型加以贬斥,因为在我们一直认为情感是人生不可或缺、不可忽视的要件。这与儒家文化中“仁”的指令对我等的麻醉有关。在道家文化的视野中,这种人格却不是古怪、不可理喻的,相反,却是变化为道教的“无情”、佛家的“无我”的征兆之一。
  文本的拚贴只是操作技术,其目的在于发现“边缘”,取消二元对立,而这与心理治疗是有关联的。精神分析、合理情绪等治疗发现了症状并不是治疗的中心,治疗在于症状背后的情结、不合理信念等,存在主义者也能发现症状背后对人生的渴望,对意义的追求等,他们的治疗在于用一种结构代替另一种结构,引导咨客从另一个角度观察、解释、阅读自己。于是,原有的二元对立转变为新的二元对立,治疗即获得效果。结构主义对这种治疗是有帮助的。如强迫出现,我们就知道必然有反强迫的存在。如何使“强迫—反强迫”变化为“非强迫—非反强迫”就是治疗的关键。系统式家庭治疗是介于结构与解构之间的一种治疗方式,很多时候,治疗就是使系统逻辑由“非此即彼”(强迫—反强迫)变化为“既……又……”(非强迫—非反强迫)。但实际上,作为文本的症状一出现就开始自我解构,这种自我解构的过程只需要一个条件:被阅读。沉默也好,empathy也好,都是一种阅读的姿态,只要时间足够长,咨客的症状就会消解、变化。其他技术的加入,只不过使这种过程加速,但解释性技术本身又在结构,所以终极解脱不可能,因为新的二元对立出现。儒道平衡治疗中提出多角度解释症状,这种技术是治疗从结构(展演、互动阶段)到解构(更新阶段)的分水岭。通过对症状的多角度阅读,促发症状的自我解构,但同时它也隐含着多角度结构的可能,正因为结构是多向的,所以再结构是很困难的。这就像禅师对“何为佛性”的回答是千变万化一样,不难看出,这种技术对道式语境中形成的人格境界的咨客是不适用和极危险的。对目前的中国的心理治疗界来说,结构主义就足够了!上帝保佑,中国的社会结构不要变化的太快!当我们这些人都封妻荫子、老之将死以后,再变化成有可能使我们失业的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