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lene 阿琳带你赏析动画电影：失常
主讲人：Arlene Kramer Richards
现场翻译：丁瑞佳
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 最佳动画长片(提名)
第72届威尼斯电影节 金狮奖(提名)
第73届金球奖 电影类 最佳动画长片(提名)
剧情简介
鸡汤书籍《我该如何帮你去帮助他人》作者迈克尔·斯通（Michael Stone）来到辛辛那提，准备在一场大会上发表励志演说。这个面临中年危机的已婚男人邂逅了一位不善言辞的销售代理丽莎（Lisa），两人碰出了火花，由此展开了一段婚外情。
阿琳：教育学博士、临床心理学家（本中美班美方顾问）美国精神分析协会、国际精神分析协会会员，美国临床心理学家，培训分析师和督导精神分析师，著名妇女问题专家，美国精神分析协会纽约区前主席，任教于美国多所大学，并发表多部学术著作。
阿琳：大家晚上好，我想跟大家讨论一下今天看的这个电影。我之所以向大家推荐这部电影是因为这个电影里所讲的故事涉及到日常生活，也是我们每个人要面临的日常生活，也是我们病人要面临的日常生活，而且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是怎么样发生的，也发生在我们跟病人当中。而且还有在治疗室当中，跟病人讨论有关爱与性，电影里也有很多的涉及。当我第一次看这个电影的时候，描写这两个人的性爱让我感到非常的吃惊。
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的感动，觉得很感人，他们俩人之间的爱和性爱。因为在看电影的时候，我跟老师也说了同样的话，我说第一次看这个电影的时候觉得很感人。因为我们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我们忘了这个场景之外的一些内容。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互诉衷肠的人，两个人产生的连接。而且现在我看第二遍的时候，我就开始理解了为什么会用木偶来演，如果用人类来演就变成一个黄片了。另外我还想到，如果是用真人演出，整个电影让人感觉太痛苦了，没办法忍受。所以用木偶来完成这部电影，让我们跟它产生了一定的距离感，我们对故事的反应也产生了一定的距离感。
这跟我们在治疗当中类似，我们想跟病人有这样的一个连接，想跟他有这样的亲密关系，让我们能够了解他、理解他。但是就像电影里面所描述的男主角，他离开了，就像我们的病人一样，他们也会离开。如果他们的离开是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满足，他们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这是一个很好的离开。既使是这个离开是好的事情，但对于治疗师和来访者来讲，也都是一个很痛苦的事情。这是我想说，我们现在让大家来说一说。我们来互动。
提问者：就着老师刚才说的几点来说一下，刚才老师说到病人离开治疗师，让我挺有感觉的。在电影里，男主角之所以离开那个女主角，他一开始不想离开，他跟她共度余生，那里面有一个移情，又引起他的症状，我觉得他是逃离，不是真正的说我好了，需要离开了，而是一个脱离。这个女性让他感觉到他以前的感觉，让男主角逃离了她，这是我的一个感受。
阿琳：你觉得男主角马克在逃避什么呢？
提问者：逃避到他又回到之前的感觉当中。一下子声音听起来又变成男人的声音了。
阿琳：声音在这个电影里是非常混乱的，我们听到他妻子的声音也是男性的声音，他的前任女友（贝拉）也是男性的声音，还有服务员他的声音也是男性的声音。你们怎么想，为什么会制造出这样的声音呢？
提问者：男主角一直都在逃避一种被忽视的感觉，他内心是很孤独的，没有被理解，没有被接受的那种感觉。他的整个世界都很隔离，也没有亲密的感觉。他很害怕那个孤独感。
我也是很好奇，除了对内容好奇以外，我很好奇这个导演，用木偶可能更多是想表达隔离，避免人与道德上的一些问题。声音也是我想提问的问题，电影里的声音有两个部分是非常明确的女声，一个是女主角，一个是在恶梦里说“你来上我”，其他部门都是男性声音。我感觉，好像是迈克尔·斯通自己的声音，以及他对这些女性的恐惧，也许就是自己内心对自己的恐惧，以及对自己欲望的恐惧。所有的声音，包括贝拉这些声音都是他自己的。
阿琳：不断出现的男性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这是一个自恋的病例，他只能够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听不到其他别人任何人的声音。
提问者：玩偶店里不是买了一个日本的玩偶，这个玩偶是个古董，而且是残缺的，他后来回到家里面，他一直看着这个玩偶，我就在想问老师，这个玩偶是不是迈克尔·斯通对自己的一个印象？
阿琳：这个玩偶很有意思，因为它是日本的玩偶。我们从玩偶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是日本的，很传统的，很久以前的穿着打扮，在出售的时候也说这是个古董，这肯定跟日本的文化有关。在电影当中有一部分提到玩偶，日文是丽萨喜欢的语言之一。对于男主角来说这是非常特别的，对于自己的文化来讲也是很异类的。
提问者：玩偶是缺失一只乳房的。
阿琳：有一个乳房是敞开的，另外一个是盖着的，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缺失。
提问者：是没有乳房的，好像是有一些机器的东西，像一些齿轮之类的东西。是不是很像一个残缺的客体？
提问者：老师好，这片中有好几点吸引我，关于那场性.爱，我觉得非常温柔，很感动，但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么多人在这里。我觉得很感动，一个男性这样很温柔地对待一个女性，让我非常感动。我一直在想，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是真实的，以及什么是不真实的，特别是他在早上发的那场梦，他去到总经理办公室那场梦，我一直在看，他甚至把他的脸下半部弄掉了，这是我不明白的东西。
还有第三点就是关于这个女孩子，迈克尔碰到小粉丝，以及人偶，就是一本日记，是成人玩偶店类似于充气娃娃的一个女性和那个小粉丝，我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有等同起来的感觉。
阿琳：小粉丝就是丽萨吗？
提问者：对，就是那个女主角。就像我们自己做分析时，我们经常讲，在这里这么美好的感觉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个梦？我想表达一下，请老师再阐述一下。
阿琳：我觉得你刚才说的这个丽萨，跟这个玩偶（日本艺妓）有类似之处，这一点我很赞成，在过去日本艺妓文化刚开始流行的时候，丽萨就跟它有着类似之处，她很害羞，不是像她朋友一样非常明显，她很害羞，把自己的脸遮住一半，这种感觉就跟很久以前的日本技艺有类似之处。这就是男主角想要的女性。他就是想要这样的一个女人，他不想要他的妻子，不想要漂亮的贝拉，他就想要这样讨好他的一个女人，他可以听到丽萨的声音，他的前女友贝拉的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但丽萨的声音就是一个女性的声音。性爱的场景也反映了这一点。性爱的场景也是一样的，这个男性像照镜子一样，男性位置如果跟女性位置兑换的话，就像照镜子一样看到自己。
提问者：刚才有几位同学都提到了日本木偶，这个电影名字就是《失常》，在失常文化当中很难存在一个正常的个人。众所周知，日本在中国犯下的罪行跟纳粹所犯下的罪行一样，都是惨无人道的，直到现在日本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对中国进行道歉。
我们认为这也是一种失常的。那么我想请老师站在自己作为一个美国人的角度上，如何来看待日本的社会？如何看待在日本社会下的日本人？谢谢。
阿琳：作为美国的话，我们对日本文化有一种恐惧，因为他们整个社会只有一个人存在，就是天皇。其他的人都是木偶，要臣服于天皇，做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天皇。
在二战的时候，我们对日本文化恐惧到什么程度，二战期间抓到的日本站俘，尽管在美国生活了三代人，还是把他们关在只有日本人存在的监狱里。他们其中有些人甚至从来都没有去过日本，但就是存在对日本这种很奇怪的恐惧感。日本的防护队保卫着这个地方，大家都没有办法进去看到里面的人。
在1945年我大概9岁，可以看到不同的花园，有一种花园的形式就是全部封闭式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有一天推开之后，大家才知道这是日本的一个花园。这个花园有什么可怕呢，但就是把它封起来，我们都看不到。电影名字中文翻译成《失常》，原文是《Anomalisa》，这是一个日本的名字，代表的是爱的女神。也在我们的电影结局的时候有点出，丽萨说我查了字典，这是个日本词，它代表的就是爱的女神。
提问者：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因为在这里面可以看到男主宁愿要一个有残缺的，屈从的一个温柔女性，也不愿意要强势的完美的女性。中国现在也有很多的女汉子，中国近代以来，慢慢给女权复权，长期以来都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很多女性身体里面住着男性的灵魂，这也导致中国家庭很不稳定，因为不是一个女性一个男性在家庭里，而是两个“男性”进行争斗。对于这样的女性怎么进行整合，既能呈现社会角色，在家庭里又能表现出家庭功能？
阿琳：这个问题很难。在电影里看到迈克尔是很恐惧同性恋的，在他做的噩梦里，有一个男人跟他告白，说爱上了他，甚至要跟他做爱。这个男性是这个酒店里的经理，迈克尔不只恐惧这个男人，而是恐惧所有为这个男性工作的女性工作人员。所反映的社会情况就跟你所说的中国情况是一样的，我们觉得男性比女性好像更有价值，所有的人都想要成为男性，女性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提问者（女）：我谈一下我对这个电影的理解。我觉得这个男主首先他对性的需求是很明显的，他内心非常渴望可能是完美的性爱（这是他心里需要的）。前面有一个镜头，他去商店给他的儿子买礼物，他无意中到了商店，那个上面不是有性玩具吗，这可能是反映了他潜意识里对性的需求。
对于声音，在他眼里只有他幻想中的女性才是女人，其他的女人全部都是男生的声音，所以当他第一次看到丽萨的时候，他听到的才是女人的声音，因为他觉得他发现了一个“独特”的人，他是一个很自恋的人，他觉得这个女人很特别，她才是女人，所以他只能听到丽萨的声音。他在追求她，达到了一定程度的交往。
早上起来做的梦也反映他非常自恋，梦里面连那个男人都非常爱他自己。这里面也反映他非常渴望跟丽萨在一起，他担心失去她的一种恐惧，所以第二天一早上一醒来就决定跟丽萨在一起（不要他爱人了）去另一个城市，这个时候他跟丽萨交流过程中，他在说，“你不要吃东西的时候讲话”，他反复在讲这一点。说到现实问题的时候，丽萨声音慢慢变成男人（接近要变成男人了），这个事情破坏了他心中幻想的完美形象，所以这个丽萨又转变成他有可能不爱的女人。这个幻想破灭了之后，我们最后看到的结局他俩分开了，男人回到了他的家，这个女人也走了。这个时候，他有一个带回去的玩偶，这个玩偶它的声音是女性的，它在一定特质上跟丽萨是吻合的，因为有日本元素，代表了这个男人幻想中的完美形象，完美的丽萨他带回了家。最后这个电影结束的时候，丽萨的声音，本身是真实的一个女人，所以是女人的声音，这是很真的。
阿琳：这个玩偶是他给他孩子的一个玩具，但孩子根本不想要，其实是这个男主角自己想要。
提问者：他带回了丽萨。
阿琳：是的。
提问者（男）：说完让男人说吧，主角是男人，应该让一个男人说。（笑）
提问者（男）：同意。
提问者：我先说一下，一开始我看了那个男主角，幻觉是嘴巴掉下来了，我想到克莱因的吞噬、迫害和分裂，男主角会把女性的声音听成男性的声音，到成人店里看到阴茎，让我想到迫害、阉割。然后他喜欢上的是那种有损伤的女孩。我想到这样一个婴儿，通过嘴巴对母亲的迫害，女主角就是被他吞噬损伤的一个母亲，所以爱她就是因为受心理迫害的影响。
阿琳：你是说丽萨？
提问者：对对。婴儿也会影射好妈妈、坏妈妈，他爱丽萨的时候，就是爱心目中的好客体以及坏客体，内化成他自我以后，变成他自己的一部分，等于爱他自己，既是他妈妈的代表又是他自己的代表。最后木偶缺了一个乳房，正好证实了他吞噬的欲望，把母亲的乳房给吞噬掉了。还有，日本民族的女子既是温柔又是受虐的代表，正好代表母亲的形象“天使”。
还有在性爱的过程中，一开始是用口交，这是一种吞噬，也是一种性倒错。在电影的情景中，我认为这是性倒错，最后就是他不能跟他母亲生活在一起，他会回到他妻儿身边。也就是说，丽萨是他母亲的代表，是温柔受虐的代表，迈克尔最终不能跟母亲生活在一起，而是跟妻子儿子生活在一起。
阿琳：只是在有性爱的时候才跟丽萨呆在一起，这个事情做完了以后他就要离开。不能够忍受丽萨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她也会吃鸡蛋，谈到动物园。当丽萨在说话的时候，阳光又照进来，照到她的脸，从这个时候开始，对于男主角来讲，他就不再是一个人类了，看起来也不像是他自己了，他说话说起来也不像是他自己了。他开始不把她当人看。
提问者（男）：作为男人说几句，今天晚上看了这个视频，很感动的是很长做爱的场面。我没有一点觉得黄，我是把它理解为一种非常和谐的主体间性的（笑）。两个男女互为镜映，两个男女又互为容器，这是性爱的最高境界。试问一下在座的哪一个性爱达到这个水平（笑）。
第二点就是为什么男主角把其他女人的声音都设为男人的声音，因为在他心里面，真的所看到的女人很多都是男人气的女人。我在咨询室的反移情，就是一个成熟的、杰出的女王（笑），因为她们都是最有道理的，她们都是最有理由抱怨的，她们都是最可以把男人看得很低的。那时候我就像电影里面的那一刻一样，我听到的都是嗡嗡嗡的男人的声音。所以我非常的理解那一刻他宁可要一个崇拜他的，但有缺陷的小女人。
提问者：说一下我对这个电影看了之后自己的思考与想法。电影里面出现很多木偶，木偶的脸下面是机械，我想到这个男主是一个成功的中年人，遇到他的人不能看见真正的他，大多看到的是人格面具。然后这个男主的话，他遇到很多人都是男的粉丝找他签名，他自己已经在生活中不自觉地给自己戴上了这样的一个面具。包括他听到的声音，大多数都是同一个声音，这让我想到在镜子里面，他洗完澡出来后看到一片模糊的镜子，他是看不到其实也是听不到的。这个电影名字叫做《失常》，第一层失常的意思就是失去生活找到了一个常态，这个常态就是木偶般生活的常态。这个男主在洗完澡出来之后，镜子上全是雾，把镜子擦掉之后看到了自己，他就开始发疯，不停地敲客房的门说他要去找一个人，然后这个时候，他就找到了丽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丽萨，而且也听到了丽萨。因为这个女主不是机械的，虽然有些害羞，但那是真实的东西，这是男主所追求的也是他失去的。
在影片里有一段大家印象都很深刻，男主跟女主口交，我在想，那个阴道其实是一个真正的人出生的地方，那里是温暖的而且是湿润的，这是男主追求的一个世界。这也是男主失去的一个世界，我们看到男主他的职业是客房服务，这也是很人格面具的一个职业。
我觉得失常这个名字第二个意思就是男主精神状态失常。丽萨或者是电影里出现的除了男主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男主的幻想，包括丽萨，男主在现实世界找不到这样一个温暖的有真实情感的地方，就到幻想的世界去找，但幻想的世界也只是一夜情，很快就过去了。我觉得这其实是很难以让人去面对的一个悲哀。我觉得，做精神分析也是去找人真实的情感。谢谢！
阿琳：在你说的时候也提醒了我，迈克尔面具掉下来的时候也是他很丢脸的时候。我们把脸丢了的时候，就是我们失去自尊的时候，就是失去自我的时候。因为他很自恋，所以他就会很脆弱，就会很容易觉得丢脸。
提问者：我的问题是这样子的，这部电影的英文名叫《Anomalisa》，Anomalisa在日文里可能是天堂中的女神意思，就是一个完美女人的意思。我刚才查了一下，Anoma就是不正常的意思，这好像是挺矛盾的。我的问题这是一个男权社会中拍的一部不太正常的男人的电影，但却用女性的名字来表达，想问老师有什么评价？
阿琳：尽管《Anomalisa》这个名字是女神之爱（在日语当中），英文当中是一个拼起来的名字，Lisa就是不太寻常的丽萨，是跟别人不一样的丽萨，在电影表现在什么地方？是唯一一个跟男人发生性爱的人，爱只有体现在性爱当中才产生了连接，当回到正常生活中（吃早餐）时，就失去了连接，跟他们的连接只发生在性爱过程中。
现在时间到了，大家都很累了，我们现在可以回去变成一个真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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