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生活:从社会的角度看待身份认同
作者: 克劳德 M.斯蒂尔 / 15670次阅读 时间: 2017年1月11日
来源: 《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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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j+iO+z ~(`EXp.A06 “希望工程女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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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我从美国国立广播电台的“美国生活,原来如此”栏目中听到了伊拉•格拉丝(Ira Glass)制作的一段访谈,这段访谈与我们正在思考的核心问题有所关联。这段访谈的主要寓意如下:如果区域性的权变事件对我们的社会身份(比如我们的种族、性别、政治立场等)的决定性作用大于等于自身内在特质的作用,那么我们的社会身份认同感将会出现问题。具体说来,我们对于自己是哪种人的认知以及我们按照这种身份所执行的个人功能,会因情境的变化而变化,而且其多变的程度远超我们自己的想象。我们所作的循序渐进的推论恰恰说明了这一点。我们的实验证明了这种变化确实存在。女性学生和黑人学生在经历刻板印象威胁这种身份权变事件的时候,就会出现学业表现受抑制的情况,但是当这种身份权变事件消失时他们的学业表现就恢复正常了。他们的身份对他们的表现所产生的影响在不同的情境中可谓截然不同。不过对此我仍然感到担忧。很难想象我们仅仅通过改变情境就能改变一种特定的身份在整体身份认知中的影响力和重要性。我们是否能在真实生活中找到这种明显的,且能够证明身份认同延展性的证据呢?只要找到一个证据就足够鼓舞我们按照这个方向继续思索。通常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我们不是“望穿秋水”而是“望穿证据”。而恰好在这个时候我们听到了伊拉•格拉斯的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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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这期访谈节目主要讨论“为什么美国人对巴黎情有独钟?”这一话题。他的兴趣点之一在于那些流亡海外的美国黑人。长期以来美国黑人作家、艺术家都有流亡巴黎的传统,包括: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约瑟芬•贝克尔(Josephine Baker)、理查德•赖特(Richard Wright)?? 詹姆斯•鲍德温,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散文家、戏剧家和社会评论家,一生著述颇为丰厚,共写有六部长篇小说、四部剧本和十几部散文集。约瑟芬•贝克尔,美国黑人舞蹈家、歌唱家。以其性感大胆的舞蹈和柔美歌声曾红遍法国,也是世界上第一个“黑人超级女明星”。 理查德•赖特著有五部长篇小说,两部中短篇小说集,与人合写了两部剧本以及其他著作近十部。以及不计其数的爵士音乐家。这是一个不断被人传颂的群体,他们的故事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期,至今仍然有一些专门以寻访他们的足迹为主题的旅行路线。格拉斯在采访一个旅居巴黎多年的美国黑人女性时问到,现今美国黑人选择旅居国外的现象是否还像人们想象中那么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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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hj(G5]4D wl"c0她从描述自己在美国的生活开始回答这个问题。她出生在布鲁克林区,依靠该地区的一个帮扶项目长大成人。她是个好学生,但是这并没有帮她建立良好的同伴关系。她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她期待自己会迎来一段不错的校园生活,但是这次她又在融入群体方面遇到了困难。那些她想要结交的中产阶级黑人女孩视她为“希望工程女孩”,她也觉得她们孤芳自赏,所以这种充满紧张感的情绪将她们阻断开来。白人女孩更不可能是她的救命稻草,用她的话说,白人女孩跟她几乎没有什么往来。更何况美国当时的大环境中还遗留着尚未解决的种族关系问题。我们的社会反映了它过往的历史及其传承下来的生活方式,目前美国社会仍然是依据种族特征构建起来的,因此它必然引发出各种与身份有关的权变事件。对于一个来自布鲁克林区,并依靠社区抚养计划长大的黑人女孩来说,这种身份权变事件格外突出。心理学空间(t/h5K4ZuI!UD

/B9\9WE$J?0于是,她买了一张机票,来到了巴黎。她原本只想去那里随便逛逛,却发现那里既漂亮又舒适。于是她住了下来,找到了工作,开始认真地学习法语,并且把自己未卜的前途完全交付给了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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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斯问她在巴黎的种族经历如何时,她的情绪立刻有了变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说在巴黎她的种族身份仍然是黑人,但是在她与人交往的过程中,黑人身份并不是她的核心身份特征。她说,巴黎人对黑人特别是受过教育的黑人的理解与美国人全然不同。她讲到了巴黎人对美国黑人的情感,谈到了他们与爵士乐手和美国黑人作家的罗曼史。她说在巴黎,她第一次遇见了完整的自己。心理学空间jKS9| B E4k

,F5_r,Wp8\"]%}5E0她很快补充道法国人其实并不是比其他人的偏见少,她提到法国人对北非移民和早期法属殖民地的人都不太友善。其实这些人跟她自己的相貌很相似,她强调说幸好她那带着美国口音的法语能让法国人将她与北非移民区分开来。她说,法国人跟北非人的关系与美国白人和黑人之间的关系很相似,只不过法国社会对少数民族和少数群体的开放性和包容性比美国社会还要低。她说无论她的法语讲得多地道,别人也不可能把她完完全全地视为一个法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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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她还是承认有时候她坐地铁时会发自内心地感谢法国“收留”了她,让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她说在法国她找到了家的感觉,她重归美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心理学空间8c8||h0W3`

M.aa%nld;]0我已经论述过,所有的身份都具有地域性,因为身份认同感需要建立在地域性的权变事件之上。当这位女士搬迁到巴黎,她的身份权变事件就改变了,她的身份对她的日常生活所产生的心理层面的影响也随之改变了。在巴黎,美国黑人的身份在她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显著降低。有时候,这一身份甚至能够使她更加招人喜欢。而且,她也就此摆脱了“希望工程女孩”的身份,由此完全摆脱了这个身份与“黑富美”们之间的矛盾。她在巴黎的生活中需要应对的各种问题都跟黑人身份、穷人身份没有任何关系。曾经的那些权变事件、那些身份都不再成为任何问题。就像格拉斯所说的,她在美国体验到的核心身份冲突在巴黎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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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6}b5Fu G-F0在巴黎,她实现了布洛雅通过伪装得以实现的状态。在伪装的过程中,你改变了自己种族,但是还保持着自己的国籍;在旅居海外的过程中,你保持了自己的种族,但是却改变了自己的国籍。这两种方法实际上是同一种策略的两种不同形式,这种策略就是在某种身份之下,追寻限制性最小的权变事件。心理学空间!g1w_3J{f

wH%xlJ0这并不是说这位女士到了巴黎以后,完全没有留下任何非洲裔美国人的痕迹,很明显,这些痕迹都还保留着:比如说她偏爱烧烤和汉堡类食品,热爱棒球运动,喜欢特定风格的音乐,还有美国人爱笑爱打招呼的习惯,等等。她跟其他旅居法国的美国人相处得很融洽,不过那些源自于非洲裔美国人身份的特征已经对她的生活没有多大影响了,这些特征甚至有可能随着岁月逐渐褪去。心理学空间-`(s3`;l6l,I*x.O#j/j

3h%_/a"sgF0在她开始发言的时候,我开了点小差,我不禁想“不能被完完全全地接纳为一个法国人”对这位女性来说意味着哪些限制?是不是意味着她不能开办一个小企业,不能选修特定的专业课程,不能成为医生或者教授?另外我还意识到,旅居海外是一种不留退路的策略。如果有一天她需要从巴黎回到美国,那么她还要重新去适应美国社会中关于她的性别身份、种族身份的各种新的权变事件。而且权变事件是“与时俱进”、不断变化的。她在国外生活的时间越长,回到美国时需要重新学习和适应的权变事件就越多。选择伪装策略也需要承担这些风险。这也是为什么布洛雅始终无法向自己的孩子公开自己真实种族身份的原因。因为一旦承认,他就相当于把自己遣返回黑人的世界,他就要重新适应黑人的身份权变事件,并且重新找回一些黑人的身份认同感。他的妻子桑迪(Sandy)告诉盖茨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布洛雅提出请求,请他对孩子们透露真实的种族身份,但是他坚决不肯。“回归自我”所带来的严酷现实(包括学习应对黑人身份带来的新的权变事件)实在是让人望而生畏,特别是当这种现实近在眼前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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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6F6Kd6F2[2Ly0在听格拉斯对一个旅居巴黎的美国黑人女性进行采访的时候,我产生了上述思考。但是,看起来这个女性还没有被我所想的这些东西所困扰。心理学空间 Q~^7\#@[S+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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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同事们所进行的实验研究已经说明,某种与特定内在能力有关的表现(比如说与“女性的数学能力”有关的“女性在数学测验中的表现”),会由于身份权变事件的改变而产生明显的变化(比如在我们的实验中通过改变被试验证不良刻板印象的可能性来改变身份权变事件)。而改变身份的现象(包括伪装和移民)说明我们的研究所发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我们看到的只是社会身份这个内涵深刻的问题浮出水面的那一小部分。这些事情说明一个人的社会身份究竟在他的个人生活中有多么重要,取决于这个人因为这种身份而切实需要去应对的权变事件以及各种现实问题。如果通过伪装或者离开原生环境等方式摆脱了这些身份权变事件,那么相应的身份认知可能就无关紧要了。只需要迁往巴黎,之前那种决定了一个人命运的身份冲突也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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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1`)]q;J0K],UDN-MZ;C0上述现象揭示出了关于社会身份的哪些侧面?它们又为我们的研究进展提供了哪些有价值的参考,指出了哪些可以改进和纠正的方向呢?我想,至少有两个结论是无法回避的。第一,我们的社会身份有赖于特定的生活环境,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社会身份认同的基础是身份权变事件。如果我们生活的情境用不到这些社会身份,那么与该身份相关的思维方式、情感倾向、价值观、抱负和习惯就会逐渐从我们的灵魂中消散,直到消失殆尽。第二个结论将本书引向了一个更为实用的方向:如果你想改变与特定社会身份有关的行为及其结果(比如说改变在计算机科学专业中女性过少的现状),不要把焦点放在改变这种身份的内在运转机制上(比如价值观和态度),要把重点放在改变身份权变事件上。在应对新的权变事件的过程中,人们自然会通过调整内在机制来重新适应。20世纪早期,伟大的美国黑人戏剧演员博特•威廉姆斯(Bert Williams)说过:“我一直没有发现作为黑人有什么可耻的,但是我得承认,我发现身为黑人挺麻烦的。”如果借用威廉姆斯的话来解释,我们需要改变的不是黑人身份“可耻”的方面,而是改变黑人身份“麻烦”的方面,也就是改变跟黑人身份有关的权变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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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我们似乎已经对社会身份这一概念有了更全面的认知,而且已经开始对这个概念进行科学研究,甚至已经进行了实验研究。我们对社会身份的认识引发了一个明确且可证明的假设:如果我们在之前的研究中发现的女性和黑人学业表现欠佳的现象不完全是它们群体的内在特征导致的,而是如我们所认为的受到了刻板印象和身份威胁的影响,那么我们应该还能在更多其他的群体中观察到与此类似的效应,还能在更多与其他的刻板印象有关的行为和表现中观察到类似的效应。类似的证据有助于从经验的角度加深我们对身份认同的理解。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回到这本书的主线,继续追寻身份威胁的线索,深入我们的研究。心理学空间? Vt`*y R9c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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