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人们对所谓的“玄妙”现象趣味甚滚,《梦与心灵感应》这样的标题无疑会引起众人瞩目。因此,我得赶紧申明一下,本文的标题并不意味着我相信某种先兆预感。你们从本文中,并不会了解多少有关心灵感应之谜的东西,甚至猜测不出我是否相信“心灵感应”之存在。在这里我的任务很简单,只是将心灵感应现象(不管其来源如何)同梦,确切地说,同释梦的理论联系起来,大家知道,人们普遍认为,梦与心灵感应关系密切,而我则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两者并无多少关系,即使存在所谓“心灵感应”的梦,也丝毫不能改变我们关于梦的概念。
本文所依据的材料十分有限。首先,我得表示遗憾,我不能用自己的梦(如同在《释梦》一书中一样)来解释心灵感应现象,因为我自己从未做过“心灵感应”的梦。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不曾有过这样的印象:梦中发生的事,似乎真的会在当时或后来应验。我醒着的时候,也常常突然觉得心血来潮,预感到在远方发生了某事。但是,所有这些暗示、预感和预见都如我们常说的那样,“没有应验”,没有被外界实际情况所应证。因此,所有这些都只能看成是纯粹主观的预感。
例如,在这次战争期间我做过一次梦,梦见我的一个在前线服役的儿子阵亡了。梦里虽没有直接说出他死的情况,却明白无误地用死亡象征的方式表达出来。W•斯特克尔首先提出了关于死亡象征的观点(我们不可因为感到不方便,就不承认这种文学上的象征手法)。在梦中,我看见我儿子,一名年轻的士兵站在一个水边的架子上,面色苍白。我问了他什么来,他却一句话也不说。此外还有一些象征死亡的明确迹象。他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滑雪衫。战争爆发前几年,他滑雪时出了一次严重事故,当时就穿的这套滑雪衫。他站的那个架子有点象一个脚凳,前面是一个橱柜,这种情景总使我想起我小时候摔下凳子的事。当我才两岁多一点的时候,我曾爬上过这种凳子,去拿橱拒上的东西——也许是好吃的东西,一下子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跌伤了。现在我还可以向人出示那次留下的伤疤。这个梦虽然说明了我的儿子之死,却与实际情况相反,他后来安然无恙地返回了家。
就在我们打算把一些看法写成现在这篇文章之前不久,我还做过一个不祥之梦。这一次,死亡没有经过伪装便出现在梦里。我看见了住在英国的两个姪女,她们穿着丧服,开口对我说道:“我们在星期四安葬了她。”我知道“她”指的是她们的母亲,此时已有八十七岁,是我的寡嫂。
有好长时间我都感到心中不舒服。尽管上了这么大年纪的人突然死去,不会令人思想上毫无准备,但是,如果梦真的同实际情况吻合,那也不是滋味。而从英国来的一封信则打消了这种担忧和恐惧。在这里我要插一句话,让那些对梦的愿望满足理论感兴趣的人放心。通过分析,我们不难探测到,无意识的动机不仅存在于其它梦里,也存在于出现死亡的梦中。
你们不必急于发表反对意见,说我刚才所叙述的事毫无价值,认为这种“玄妙的”梦同其它梦一样,都证明了梦很少含有否定的意思。我十分清楚这一点,也无意用这些例子来证明什么,或者以某种方式对大家施以潜移默化的影响,我的唯一目的是解释这些仅有的少量材料。
另一个事实在我看来意义更为重大,这便是,在我从事心理分析工作的二十七年之中,我还从来没有从我的病人身上,观察到一个真正心灵感应的梦。我们分析治疗过的病人之中,很多人都具有神经“特别过敏”的气质,很多人都曾向我讲述过他们曾经体验过的一些重大事件,这些事件使他们相信神秘、玄妙的影响,在治疗过程中,我经常会遇到某些打断治疗的事,诸如病人的某个亲戚出了意外事故,生了病,特别是父(母)亲去世。但是没有一件事足以让我有机会来判明心灵感应的梦之存在,虽然治疗期常常长达数月,乃至数年。谁都可以随意解释这些事件,而任何一件事却也没有使我手头的材料有所增加。你们会看到,任何这种随意的解释,都无法改变本文的主题思想。
如果有人问我,为何不充分利用已发表的,大量有关心灵感应的梦的材料,我不会因此而感到难为情。实际上,我用不着花多大力气就可找到英、美心理研究学会发表的文章,因为我是这两个学会的会员。在这两个学会发表的所有材料中,我们找不到用心理分折来研究这类梦的情况。如果真有人这样研究,那本来是会首先引起我们注意的。①此外,你们很快会了解到,只消一个心灵感应的梦,就会使本文达到其目的。【①在W•斯特克尔发表的《心灵感应的梦》(无发表日期)以及《梦的语言》(1922)这两篇文章中,至少可以发现用心理分析技巧来对所谓的心灵感应的梦作出分析的尝试。作者在文章中表示,他相信心灵感应的现实。】
基于这种原因,我的材料简单地只包括两个人从德国写给我的信。我并不认识他们本人,不过他们告诉了我他们的姓名和地址。我没有理由设想,写信的人试图让人产生误解。
一
我早就同第一个写信人有过通讯联系。他象我的很多读者一样,考虑得很周到,给我寄来了对日常生活的观察记载以及类似的东西。很明显,他是一个有学问、智力过人的人。这一次他明白地告诉我,如果我想利用他提供的材料来“写作”的话,我可以随意处置这些材料。
他来信的内容如下:
我想下述这个有趣的梦可作为你进行研究工作的材料。
婴儿身体都很健康,脸色十分红润,同睡在一张小床上,我搞不淸他们是男是女。一个孩子长着满头金发,有些象我,又有点象我的妻子,另一个孩子长着栗色毛发,显然象我的妻子,可脸形又有些象我,我的妻子头发是金红色。我对她说,“你的孩子的栗色头发大概以后也会变红。”我的妻子给两个孩子喂了奶。在梦中,她放了些果酱在一个大洗脸盆中,让两个孩子在盆子里爬。这两个孩子一边爬,一边舔盆内的果酱。
我先得陈述下列事实,我的女儿(已婚,住柏林)将于今年十二月中旬第一次分娩。我曾打算届时同我的(第二个)妻子,也就是我女儿的继母,一块去柏林。在十一月二十六、七日晚间,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是如此生动、清晰,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我梦见我的妻子生了一对双胞胎。我清楚地看到,两个这便是整个梦的内容。有四、五次我从梦中醒过来,自问道:我们是否真的有了一对双胞胎?可是,我却不敢断定这只是一个梦,这个梦一直延续到我完全醒过来。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完全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早饭时,我向妻子讲了这个梦,她感到十分有趣。她说道:“伊尔莎(我的女儿)肯定会生双胞胎吧?”我回答说,“我很难设想会生双胞胎,因为我家和G(她丈夫)家都没有谁是双胞胎。”十一月二十八早上十点,我收到了女婿头天下午发的一封电报,电报中称伊尔莎生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这样,刚好是我梦见我妻子生双胞胎的时候。分娩比我女儿和女婿预算的产期提前了四周。
接着又出现了一种情况,第二天晚上我梦见了我死去的妻子(我女儿的亲生母亲),她承担了照料四十八个新生儿的工作。当她把头十二个带进家里时,我提出了抗议。这时,梦也结束了。
我死去的妻子非常喜欢孩子。她时常谈起孩子,并说道,她愿意要一大群孩子围着她转,越多越好,要是让她管一个幼儿园,她会干得很好,并且感到很高兴。孩子的吵闹声在她听来就象是音乐。有一次,她从街上请进来一大群孩子,在我们别墅的院子里,用巧克力糖和蛋糕盛情款待他们。我女儿在分娩后,必定立刻想到了她母亲,尤其是因为产期提前,是双胞胎,又是一男—女,这些都令她大吃一惊。她知道,要是母亲还活着,肯定会兴高采烈,十分赞同,并向她祝福。这样的想法无疑在她脸海中闪过:“要是妈妈此刻在我身边的话,我完全想象得出她会怎么说!”后来我又曾梦见过我死去的妻子,这又有点奇怪。因为我很少梦到过她,而且自从我上面说到的第一个梦以后,也从来没有提起或想到过她。
您认为在这两种情况下,梦和现实事件都是纯属巧合吗?我女儿与我很亲近,因而她完全有可能在分娩时想到过我,特别因为她在怀孕期间时常与我通信,我曾不断地给她提出一些建议。
你们很容易便可猜出我是怎样回信的。我感到遗憾的是,我的通信人对心理分析的兴趣完全被心灵感应的兴趣扼杀了。因此,我避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说道,他所述的这个梦,除了与生双胞胎有关之外,还包含了很多东西。我请他告诉我一些能帮助我理出梦的含义线索的情况和事件。
这封信寄出之后,我收到了第二封信,这第二封信当然没有我所想得到的东西。这封信是这样的:
收到您二十四日来信,甚谢。不过时至今日,我还无法回复您的要求。我将十分乐意“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把我能想到的有关情况告诉您。遗憾的是,我没有多少可谈,或许,我一边讲,一边会说出一些情况来。
那么,先说一点——我现在的妻子和我都不想要孩子。我们很少行房事;不管怎么说,起码在做那个梦时,肯定没有什么“危险”。我和妻子自然经常谈论我女儿十二月中旬分娩之事。我女儿在夏天作过检查并照了片,检查的医生肯定地说,孩子必定是一个男孩子。听了医生的话,我女儿当时说:“要是最后是个女孩子,我才该笑一笑。”当时她也曾想,要是孩子不象G家(我女婿的姓)的人,而象别人,可能会好些。尽管女婿曾经当过海军军官,我女儿比他更漂亮,身材也好些。我曾经研究过遗传问题,而且养成了一种习惯,喜欢看小孩子,看他们象谁,还有一件事:我们还有一只小狗,它每晚与我们同桌吃饭,舔盘子等。所有这些都在梦中出现了。
我喜欢小孩子,并且常说,真想再养一个孩子,因为我现在有了更多的时间、精力。不过同我妻子在一块,我不便这样想,因为她不适合教养孩子,那个梦给了我两个孩子——我搞不清他们的性别。现在我仿佛还看见他们睡在我的床上,而且我还认出了他们的样子,一个象我,另一个象我妻子,但各自又带有我和妻子的特征。我妻子长着金红色头发,一个孩子的头发是栗色的。我说道:“是的,这个孩子的头发今后也会变红。”两个孩子都在一个大洗脸盆内爬,舔着我妻子放在盆里的果酱(梦)。这些细节的出处很容易便能解释清楚,整个梦也很容易说清,要是这个梦不与我的孙儿孙女的提前出世(提前三周多)巧合,我认为理解和解释这个梦都不难。这种时间上的巧合几乎准确到三小时(我说不清开始做梦的准确时间,我的孙儿孙女是晚上十点过一刻出世的,我是十一点上的床,做了一夜的梦)。我们先前知道这会是个男孩子,这也给理解增加了困难,虽然我们对医生的推测是否完全成立表示过怀疑。从另一方面讲,这种怀疑也有可能解释了梦中出现双胞胎的原因。不管怎么说,梦与我女儿不期生下双胞胎之间巧合这件事,着实令人费解。
我不止这一次在得到实际情况的消息前便提前知道了远方发生的某件事。我再举一个例子。十月份,我的三个兄弟拜访了我。我们除父母去世时见过面以外,有三十年没有聚在一起了(自然每两个人之间,见面的机会多些)。父母去世都在预料之中,两种情况下我都没有“预感”。但是,大约二十五年前,当我那位九岁的最小的弟弟意想不到地突然死去时,我却有过某种预感。当邮递员交给我带来他的死讯的明信片时,我还未看,就立刻想到“这就是说,我弟弟死了”。他是唯一留在家中的孩子,身体非常健康、强壮。当时我们四个年长的已经羽毛丰满,离开了父母。十月份我的三个兄弟拜访我时,我偶然提到了我的这次体会。仿佛我的话是一个个命令似的,他们三个都异口同声地说,他们都遇到了完全一样的事。我也说不准他们体验到这件事的方式是否完全一样。不管怎样,每个人都十分肯定地说,在这个完全意料不到的消息到达之前,他们就預先知道了一切,后来的事只是证实了这种“预感”。我母亲生性敏感,这一点遗传给了我们几弟兄。我们都长得高大强壮。我们都不相信并公开反对招魂术或神秘主义之类的东西。我的三个弟弟都是大学毕业,两个是中学教师,一个是检察官。他们都是学究,不是幻想家。这些便是我所能提供的与梦有关的全部情况。如果这些情况对您写作有用的话,我很乐意由您随意使用这些材料。
恐怕您们也会象这位写信的人一样,主要感兴趣的是,这个梦是否真的可以看成是心灵感应,预示着意料不到的双胞胎;并且,你们可能不会把这个梦当成其它梦一样来分析。我早就知道,每当心理分析同神秘主义遭遇时,事情总会如此。可以这么说,在心理分析的过程中,我们对神秘主义带有出自本能的偏见,而后者则总是在半道上得到人们出自好奇心的强烈同情,至于我本人,我不会采取一种立场,表明我是一个纯粹的心理分析医生,对神秘主义的问题不感兴趣。因为如果这样,你们就会有理由把这种立场判断为逃避问題的实质。我采取了与此相反的立场。我认为,如果我能用充分的证据使我自己以及其他人相信,确实存在心灵感应的过程,那么,我将感到十分满意。不过,与此同时,我也得说,关于这个梦的全部材料,还不足以说明心灵感应存在。你们会注意到,这个聪明的人对梦中出现的问题十分感兴趣,他不止一次告诉我们,他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女儿的,或者,最近听到了什么关于女儿的消息。他在第一封信中提到,分娩提早了一个月,而在第二封信中,则变成提前了三周。从两封信中,我们都不知道,这次分娩是否真的是早产,或者象通常情况一样,把有关的人都排除了。如果我们想评价梦者的无意识估计和猜测,那么,我们得考虑有关此事的某些细节,我也知道,即使我回答了上面的那些问题,我的努力也可能是徒劳无益的。我们在得到信息的过程中,必定会不断产生新的疑虑。要是我们同当事人能面对面相见,他就能回忆起所有被斥之为无关紧要的东西,从而打消我们的疑虑。写信人在第二封信开始时说的那句话是十分正确的:如果他能对我谈,那么,他一边谈就一边会说出更多的事来。
神经症患者第一次就诊时,向你们提供的有关这种病的情况,同接受几个月心理分析治疗后,病人再提供的情况作过比较。你们必然会注意到,除了对第一次情况所作的必然的节略之外,多少关键东西被遗漏了或是被压抑住了,多少事实间的相互关系发生了移置:你们也必然看到,病人第一次向你们讲述的事,有多少错误和不真实的东西!情况既然如此,要是我拒绝说这个梦确属心灵感应,或者拒绝承认这是梦者无意识的特别微妙的成就,或者不把这个梦看成是明显的巧合,你们大概不会把我看成伪君子吧。如果我们今后能有机会亲自查问梦者,那么,我们就不会那么好奇了。不过,你们别说调查研究的结果令人失望,因为我早就让你们有了思想准备。我说过,你们听不到一点可以帮助你们理解心灵感应的有关事情。
我们可再考虑一下另外一种情况,这种情况也与神秘论无关。你们必定经常把既往症(anamnesis)以及如果我们现在着手对这个梦进行分析的话,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并不满意。梦者所述的与梦的内容有关的材料,不足以分析。例如,梦中过分详细地叙述了孩子同父母的相似情况,讨论了头发的颜色,以及头发颜色后来可能的变化。从这些过分详细的细节中,我们只得到关于梦者的一些干巴巴的情况,即他总是对表象或遗传问题感兴趣,而我们则习惯于把事情再推进一步!不过,在一个问题上,我们可以对这个梦进行分析解释。而且,只是在这一点上,与神秘论无关的心理分析,才以明显的方式帮助了心灵感应。正是由于这一点,我才提请你们注意这个梦。
依恋于他,而且确信,她分娩时老是想到了他。我认为,从内心深处讲,他舍不得将女儿交付给女婿,因为他在信中好几处贬低了女婿。在女儿分娩时(不管是预见到的,还是通过心灵感应知道的),无意识中受到约束的愿望——“她本应该是我的(第二个)妻子”——活跃起来。正是这一愿望使梦的思想走了样,使梦的内容不同于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我们有权用女儿来替换梦中的第二个妻子。要是我们了解了与梦有关的更多的联想,我们肯定会证实并加深这种解释。
按照正确的观点,这个梦称不上“心灵感应”。梦并没有告诉梦者,在另外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除去他通过另外途径知道的情况之外),而且梦中叙述的事与做梦的第二天收到的电报上说的完全不同。在一些重要点上,梦和实际情况完全相互背离,除去时间巧合之外,两者只在一个有趣问題上相互一致。在梦中,梦者的妻子生了双胞胎,而实际情况则是:他的女儿在远方的家中,生下了双胞胎。梦者并没有忽略这一差别,却似乎不知道如何来消除这种差别。从他的自叙中我们知道,他不相信玄妙的事,他只是小心翼翼地问,梦与实际情况在双胞胎这点上的一致,是否不正意味着巧合?心理分析抹去了梦与事件间的这种差别,指出两者含义相同。我们如果对证一下梦及其有关的材料,便会知道,尽管材料不甚详细,却证明了父女之间存在着内心感情上的联系。这种感情联系十分常见,又很自然,我们不应为此感到羞愧。在日常生活中,这种联系仅仅表现为相互体贴、关心,只是在梦中,才以必然的逻辑形式呈现出来。父亲知道,女儿现在我谈到我想说明的问题了。我们试图做到完全不偏不倚,公正地看对待这个梦的两个观念,并分别讨论它们,以证明它们是否正确。按照第一个观念,这场梦是对心灵感应传达的情况——“你的女儿刚好生了一对双胞胎”——所作出的反应,第二个观念认为,梦含有一系列无意识的想法,这种想法可以这样再现出来:“我十分怀疑的是,柏林的这对年轻人是否把时间算错了一个月,今天肯定是分娩的日子。要是我的(第一个)妻子还活着的话,她肯定不会满意只得到一个孙子!为了使她高兴,至少应该有一对双胞胎。”如果这第二个观点正确,就不会出现新问題,这个梦就与其它的梦完全一样,(无意识的)愿望——只有女儿才该是梦者的第二个妻子——强化了上述梦中的(前意识的)想法,使梦明白地向我们表述出来。
焦虑问题一样,与梦没有多少关系。
如果你们认为梦者得到了关于女儿分娩的心灵感应的信息,新的问题就会冒出来。比如,这种信息与梦的关系怎样,以及对梦的形式有何影响等等。要回答新的问題也不难,用不着含含糊糊。梦者把心灵感应的信息看待为构成梦的一部分材料,就象其它的外界或内部刺激(如街上吵人的嘈杂声或人睡觉时身体的某部分器官不断兴奋所造成的刺激)一样。十分明显,在我们讨论的这个例子中,在被约束的潜在的愿望的帮助之下,信息改头换面,成了愿望满足。遗憾的是,我很难说明,这一信息如何与其它活跃起来的材料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梦。因此可以这么说,即便我们有理由承认心灵感应之存在,也不能改变梦的结构。心灵感应与梦的本质无关。为了避免给人留下印象,认为我试图用抽象和漂亮的词句来掩盖含混的观念,我愿意再重复一次我的观点:梦的本质在于“梦的形成”的特殊过程:(从前一天活动的残迹而来的)前意识的想法,通过无意识的愿望,重新表现为明显的梦的内容。心灵感应的问题同睡眠状态”,仿佛它们之间没有什么差别似的。我认为,把“梦”和“睡眠状态”严格区分开来,才更科学、更精确。梅德(Maeder)拒绝区别梦与梦的潜在思想,自称发现了梦的新功能,结果引起人们的思想紊乱,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也想引起人们的思想紊乱?假定我们真的遇到了一个纯粹心灵感应的“梦”,我们最好把它称之为睡眠状态中的心灵感应经历。没有压缩、歪曲、戏剧化,特别是没有愿望满足,就称不上梦。你们当然也会因此而提醒我,按照这个标准,我们也不能把睡眠中的—些其它精神活动称之为梦。我们知道,在睡眠中,有时我们只是简单地重复白天发生的事,而“梦”中再现的令人伤心的情景则使我们着手来修改梦的理论。有些梦由于具有独特性质而不同于通常的类型。恰当地说来,这些梦不是别的,正是夜间幻想。从各方面讲,夜间幻想同众所周知的白昼梦完全类似,没有任何补充,也无任何变化。当然,如果把这些想象从“梦”的王国排除,肯定有些不妥。我们得看到,这些想象产生于内部,是我们精神生活的产物;而纯粹的“心灵感应”则与此不同。它的概念只是形成于对外界事物感知的基础之上。对这些外界事物来说,我们的脑子处于一种被动、接受的地位。
我希望你们会承认我的这一观点,而不提出反对意见说,不管怎样,还是有其它的心灵感应之梦,在这些梦中,真实事件和梦之间没有什么差别,我们看到的只是未经乔装打扮的事件重新出现。我从亲身经验中体会到,没有这样的梦。不过,我倒是常听人说起过。要是我们的设想遇到了一个没有任何伪装,货真价实的心灵惑应的梦,我们便面临到另一个同题。我们是否该把这种心灵感应的经验称作“梦”?如果你遵循通俗的说法——凡是睡觉时的精神活动都称之为梦,那么,你肯定会把这种心灵感应的经验叫做梦。也许你还会说:“我在梦中辗转反侧。”或者,“我在梦中哭了。”或者,“我在梦里感到优虑。”可是,你却意识不到,这些说法是不正确的。请注意,你在这些情况下,是替换使用着这些说法:“梦”、“睡觉”、“二
我准备向你们提供的第二个例子属于另外一个类型。这不是一个心灵感应的梦,而是一个人从童年起就反复做的梦。这个人曾经体验过多次心灵感应。这是一位女士的来信,她在信中谈到很多特别的事情,我们无法就这些事作出任何判断。我将她的信引述于此。这封信的某些部分对我们研究心灵感应同梦的关系这个问题,有一定意义。
1.……我的大夫N先生建议我给您写信,谈谈近三十一、二年来一直缠着我的一个梦的情况。我采纳了他的建议,也许这个梦对您的科学研究有所帮助。按照您的观点,您可以从这类梦中找到早期童年的性欲痕迹,因此,我在此回忆一下自己童年的部分经历,这些经历具有十分突出的特征,决定了我自己的信仰。
我恳求您给我回信,告诉我该如何理解这个梦,能否从我的生活中消除这个梦的影响。因为这个梦就象厉鬼一样,老是缠住我不放,而且,做梦时伴随出现的情况——我总是从床上跌下来,伤得不轻——特别让我丢人现眼,让我伤心。
2.我现年三十七岁,身体健壮,不过我小的时候,除了得过麻疹、猩红热外,肾脏还发过炎。我五岁时,眼睛曾患严重炎症,造成了视觉出现叠影。溃疡愈合后,视力却受到了影响,两个视像相互重叠,边沿模湖不清。眼科专家认为,眼睛无法可医,视力也不可能改善了。因为我经常眯着左眼看东西,我左边的眼也有点歪斜了。凭借着努力和决心,我学会了做针线。与此同时,虽然我当时才六岁,我坚持对着镜子纠正自己的斜视毛病。现在,别人已看不出我的眼睛有什么毛病了。
我几岁的时候,总是十分孤僻,不同其他孩子一块玩,还时常产生一些幻觉(超人的视力和听力)。我当时无法把这些幻觉同现实区别开来,因而时常感到难为情,结来我便成了非常沉默、腼腆的孩子。我很小的时候知道的事,就比我该知道的多得多,我完全不理解与我同样大小的孩子。我自己是十二个孩子中最大的。
我六岁到十岁在教区学校上学,十岁到十六岁在B城的乌尔苏林修道院上中学。我十岁时,只用了两周(八节课)的时间,便学完了别的孩子两年才能学会的法语。我所做的事,只是重复说一下句子,仿佛我早就学过,只不过忘记了。同英语不一样,我从没有学法语的要求。虽然我先前不知道法语,却觉得学习十分顺当。我学拉丁语与学法语的情况一样,我从未认真学过,只是从教会用的拉丁语那里知道一些,便非常熟悉教会拉丁语。现在,我一读法语书就会用法语来思维。虽然我英语学得多些,却从来不会用英语思维。我的父母都是农民世家出身,只会讲德语和波兰语。
幻象:有时现实会从我眼前消失,我看见了完全不同的东西。例如,在家里我经常看见一对老年夫妇和一个孩子,家中的一切摆设完全不同于原来。在疗养院里,有一次,一个朋友早上四点钟来到了我的房间。由于我睡不着觉,便开着灯,坐在桌子边看书。从此之后她的幻影随时出现,一直折磨着我,就象第一次一样。
1914年我的弟弟正在服正式兵役,我本人当时没有同父母—道住在B域,我住在C城。八月二十二日早上,我听见了弟弟的喊声:“妈妈,妈妈!”十分钟过后,我又听见了喊声,但我却没有见到他本人。八月二十四日,我回到家,看见母亲心情十分不好,便问她出了什么事。她答道:“你弟弟八月二十二日曾经出现过。那天早上,我正在花园,便听到了他的喊声:‘妈妈,妈妈!’”我尽力安慰母亲,闭口不谈自己的亊。三周之后,我们收到了弟弟的明信片,上面落的时间是八月二十二日上午9—10点。他寄出明信片不久便死去了。
1921年九月二十七日,我还住在疗养院。当天我又得到了类似的信。那天晚上,我二、三次听见有人猛烈地敲着同室病友的床。我们两人都醒了。我问她,是否她在敲床,她说,什么也没有听见。八个星期之后,我听说,我的一个朋友死于九月二十六——二十七日那天晚上。
现在我来谈谈可以称之为幻觉的事,一个涉及看法不同的问题。我有一个朋友,她与一个带着五个孩子的鳏夫结了婚。我通过我的朋友才认识了她的丈夫。几乎每次我去看这位朋友,总会看见一个女人在她的房子里进进出出。我很自然地设想,这是这个男人的第一个妻子。我找了个机会要了张这个女人的照片,但无法肯定幻象与照片是同一个人。七年之后,我在一个孩子处又看到了这位女士的一张照片。我认出来,这便是幻象上的第一个妻子。而在前一张照片上,她看起来身体好些,当时她刚刚接受了营养治疗,使她变了样子,不象一个肺结核病人。这些只是众多例子中的几个。
梦:我看见一块狭窄的陆地伸进水中。波浪一下一下地拍着岸边,这块陆地上长着一棵棕榈树,树干向水面弯下去。一个女人一只手挽住树干,身子向水面伸下去,水里一个男人正奋力想到达岸边。最后她躺在地上,左手紧紧抓住树干,右手向水中男子伸去,却始终摸不到他。就在此时,我从床上掉了下来,醒了。我十五、六岁时意识到,梦中这女人就是我自己,从那以后,我不仅站在女人的角度担忧这个男人,而且还多次以第三者的身份出现,旁观这一切。有时,这个梦也有着不同的背景。随着自己对男人开始感兴趣(十八岁——二十岁时),我便试图看清这男人的脸,却从未看清过,水波涌起的浪花白沫遮住了他的脸,只有脖子和后脑勺露出了水面。我结过两次婚,不过,无论从头部和块头来看,水中那男人都不象我的两个丈夫。有一次,在疗养院里,我服了镇静剂聚乙醛,然后躺在床上。在药物作用之下,我看清了这个人的脸,后来我做梦时就时常看见这张脸。原来这便是给我治病的医生的面孔。我喜欢象他这样的医生,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仅此而已。
回忆:六至九个月大的时候。我坐在童车里。距我很近的地方有两匹马,其中一匹是栗色马,它老盯着我,眼光意味深长。这是最生动的经验,我当时觉得,这是一个人。
—岁。我和父亲上了城里的公园,公园的守门人把一只小鸟放在我手心。小鸟的双眼盯着我的眼睛,我感到“这便是象你自己一样的生命。”
宰杀牲畜。每当听到杀猪时猪的尖叫声时,我总是大喊大叫:“你们在杀人了!”(四岁时)。我总是不吃猪肉,看见猪肉便恶心。到了战争时期我才吃猪肉,不过这也是违愿而干的,现在我又戒了。
五岁。我妈妈正在生孩子,我听见她高声喊叫。当时我想:“是什么人或动物又遭难了。”我听到杀猪时也有这样的感情。
当孩子时,我对与性有关的事情漠不关心,十岁时还不知道触犯贞洁之类的亊。我十二岁开始来月经。我二十六岁生了一个孩子,这时才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妇人了。我在怀孕六个月前,每次性交之后,都要剧烈地呕吐一阵。后来,每当我心情不好时,一性交便要呕吐。
我的观察力异常敏锐,听力特别好,嗅觉也十分灵。如果把我的双眼蒙上,我可以凭嗅觉从一群人中把我认识的人找出来。
我没有把视觉和听觉的特异能力看成病理性功能,而将它们归结于感觉灵敏,思维敏捷。我只向我的牧师和医生讲过这一情况。不过,我本来是很不情愿向医生谈的,我担心他会说,我认为的优点正是缺陷。此外还因为从童年起,由于被人误解,我这人十分沉默、腼腆。
不难理解,这位写信人请求作出解释的梦是关于从水中救人的梦,一个典型的生孩子的梦。你们知道,象征的语言是不受语法限制。这是一种极端的语言,完全由不定式构成,甚至动作的发出者和承受者都由一个同样的形象来代表。如果在梦中,女人从水中拉起(或者想拉起)一个男人,这可能意味着她想当他的母亲(就象法老的女儿把摩西从水中捞起来,当了他的母亲一样);或者,她想通过他而成为一个母亲,给他生一个儿子,一个象他的复制品的儿子。女人抱住的树干很容易就可看成是象征着男性的生殖器,虽然它并不是直立着,而是向水面伸过去——在梦中,这个词便是“弯曲”。一涌一退的波浪使我想起另外一个做梦的人所讲的类似的梦,她把波浪的涌退比成生产时的阵痛。当我得知她还未生过孩子时,我便问她怎么知道这些生产时的特征。她说,人们都把生孩子的阵痛同肠绞痛相比,从生理学的角度讲,这种描述是无可指责的。她还把这种想象的事同这样的说法联想起来:“大海的波涛,激情的浪潮。”而我们本文讨论的这位做梦的人,怎么会在那么小的年龄知道这种象征的细节——狭长的陆地,棕榈树?我自然答不上来。不过,我们不应忽略这样的事实:当人们坚持认为多少年来总是被同一个梦纠缠不清时,结果常常表明,梦中表现出的内容不总是自始至终相同,每次重复出现的只是梦的核心事实,细节常常变化了,或者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