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代中期,精神分析临床实务再一次强行将自恋这个议题推向舞台中心。第一次出现在1914年,当时佛洛伊德在数次小规模但却重要的步骤后,被迫提出一个较宽广的自恋概念。他藉此修订自己的原欲理论——这当时是精神分析概念的基础——并且为未来的临床与理论之重要转变做准备,凸显出这部自恋论文的绝对重要性。
不管是这个概念当初被提出时,或是它最近再度浮上台面后,都撼动了精神分析理论与实务的基础,而其原因显然都是类似的。不管是佛洛伊德自己的新理论或是Kohut的新理论,都威胁了现存的精神分析中心的冲突理论。不管在过去或是最近,自恋都因此卷入这场火热的争议中。难怪Gay(1988,338)形容这篇1914年的自恋论文“颠覆”了佛洛伊德自己过去的理论。它确实是个颠覆。根据May-Tolzmann(1988)针对那一时期(1914-22)的文献进行仔细而深入研究,认为就是这个原因让当时多数分析师对这个现象持负面反应,充满了迷惑与混淆。大部分人连其中某些要素都无法欣然采纳,而且大部分人漠视它,因为不知如何将这些新观点整合入既有的冲突理论中。Jones(1955,302-06)也提到他与其他佛洛伊德身边某些人也觉得这篇论文“造成困扰”(disturbing)。Jones的法说值得重新思考:“它给予精神分析迄今立论基础的本能理论一次令人不愉快的冲击。做为自恋新概念基础的观察是如此明确且易于确认,因此我们必须坦承地接受它,但是我们立即领悟到我们所熟悉的理论势必得做些改变。”(1955)
几年之后,这个理论确实被做了某些修改:原欲理论被进—步修订(Freud,1915,1920,1923),接着精神分析的基本模式被彻底重整(Freud,1923,1926)。当今很少人会质疑佛洛伊德这个作法是个革命性的举动——以三重结构模式取代地形学模式,将原我心理学模式代换为自我心理学模式——这也造成精神分析技术极大的转变。这些变化在自恋的新理论中可嗅出预兆。我们现在对它燃起极大兴趣是因为我们不仅可以在其中发现自我心理学〔它(自恋的新理论)在此达到顶点〕的核心,也可以找到客体关系理论与自体心理学的核心。
因此,佛洛伊德在《论自恋》一文中陈述的观点无疑是接下来的精神分析发展之基础。我们必得检视佛洛伊德论文,因为我们的目的是评估他在1914年以及后来的自恋观点,关于它们对于精神分析演化的历史影响,以及它们目前在我们的领域中的理论地位。这也让我们得以将Kohut的观点置入它们该有的地位。
情绪经验(corrective emotional experience)。
重读《论自恋》,以回顾的方式记录其中主张的过渡性质,以及密切注意它们后续的结局,应该让我们可以更自在地使用精神分析理论作为可抛弃之观察工具。重读提供我们所有人一次矫正性的回到这篇短文的特定议题之前,我们应该快速浏览一下写作当时的时空背景。佛洛伊德当时对于Adler(1911)与Jung(1913)的叛离反应相当激烈,并且针对他们各自的挑战,他以同时发表于1914年的两篇文章——《论精神分析运动的历史》与《论自恋》——做出回应。在《论自恋》中,他的回应一般认为较“客观”且“具科学性”,即使有时他表现出一副就是要推翻其对手论点的样子,一点都不认可他们所提出之正当问题。佛洛伊德费尽气力驳斥Jung认为原欲理论无法解释史瑞伯案例中的特定精神病现象(Freud,1911)。但是——如同Jones所见——佛洛伊德这时“非常难以证明冲突的其中一方,因此也难以定义任何自我的非自恋成分。他的科学生涯显然面临一次考验”(1955,303)。因此,对于佛洛伊德而言,这是个严重问题,而我们可以理解他尽可能地动用所有情绪与智力来反击。在第二篇文章《论精神分析运动的历史》,他更加公然地攻击他的对手,并且根据他自己的形容,显然是“怒气冲冲”。
这些处境无疑促成了这篇自恋论文的形式与内容。然而,若过度强调这些助长事件,并且视这篇论文主要是佛洛伊德的自我辩护,我们将会被误导。毕竟此刻他编织成为自恋理论之崇高设计的某些主题已经盘据他心中许久,并且已经从当中缓缓浮现出来,即使不时受到外在压力的刺激。我们所乐于追求的,正是这从内部浮现,精神分析演化的这个内部逻辑。藉由这么做,我们将会发现《论自恋》当之无愧为佛洛伊德最重要的著作之一。即使它站在原我心理学与自我心理学的转折点——因而会迅速被更新的观点所遮掩——然而,它包含了鞭策佛洛伊德在往后大约十年间改变自己的重要理论模式的所有元素(Freud,1923,1926)。
佛洛伊德之自恋理论中的关键元素:迈向自我心理学之路
欲进入这部复杂而多层次的作品,并适度地进行简短的历史与概念探索,必须将我们自己融入当时的精神分析架构中。佛洛伊德让我们轻易地了解精神分析在1914年当时的处境。为了远离阿德勒与荣格,佛洛伊德小心翼翼地划清界线,刻意排除其反对者在这个领域之外(Freud,1914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