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心理健康实践中的精神分析
Psychoanalysis in modern mental health practice
Jessica Yakeley / The Lancet
mints 译
http://doi.org/ctrh
与其他学科一样,精神分析自从100多年前由弗洛伊德创立以来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现如今,精神分析有很多不同风格流派的理论与实践。然而时至今日,弗洛伊德最初的一些思想,如动力学无意识、发展方式、防御机制、移情和反移情仍然是精神分析思想的基本原则。本文概述了现代精神精神实践的一些领域。在实践中调整并运用精神分析概念,可以为病人的护理和管理提供有益的见解和改进。本文也总结了询证精神分析治疗、以及依恋研究、神经科学之间的联系。
情绪感受、幻想、冲突、记忆和欲望的转换,它们激发了我们有意识的思想和行为的表现,并且能够通过梦的窗口瞥见。但是由于它们不被社会、道德和文明思想的价值伦理所接受,而被压抑的力量挡在了意识之外。尽管其本质一直备受争议,但动力性无意识的存在至今仍是构成精神分析理论与实践的基本支柱之一。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观曾经雄心勃勃。精神分析不仅仅是一种治疗模式,而是一种元心理学——一门凭借自身力量的新科学——它基于自身的“任何其他方式几乎无法接近的心理过程调查程序”。【1】虽然弗洛伊德没有发现无意识,【2】但是他最大的成就是将无意识作为主要的调查对象。这种动力学的无意识包括自我心理学派,海因茨·科胡特的自体心理学派和奥托·克恩伯格的客体关系理论。在英国,梅兰妮·克莱恩和唐纳德·温尼科特的工作十分突出。梅兰妮·克莱恩强调先天嫉妒、破坏性和原始无意识幻想在早期发展中的作用。而唐纳德·温尼科特则强调母亲和环境的作用。他们的工作形成了客体关系理论的基础,该理论提出的发展发生在关系情境之中的概念扩展了弗洛伊德对内在心理因素和个体自主性的关注。约翰·鲍尔比及其与依恋有关的开创性的工作进一步发展了客体关系思想。同时,法国精神分析家雅克·拉康将弗洛伊德的早期理论发展成为他的独特作品,在法国和南美洲颇具影响。20世纪80年代,出现了一些后现代主义学派,如关系精神分析、主体间精神分析以及建构主义学派,这些学派强调精神分析治疗的双人性质,强调知识或真理不属于治疗师,而是产生在病人与治疗师之间的互动之中。
然而,弗洛伊德自己的理论并不总是统一的,精神分析理论与实践随后发展了许多不同的精神分析学派和风格。受到安娜·弗洛伊德影响的美国学派包括海因茨·哈特曼的精神病患者一起工作产生的压力所导致的员工疾病和职业倦怠。
精神分析运动的这一系列理论和现代心理健康实践之间有什么关联呢?虽然心理健康研究和实践在过去25年间取得了许多实质性的进展,尤其是发展了更安全、更有效的精神药物和循证心理疗法,但是这些成就似乎被公共精神卫生服务所面临的众多挑战所掩盖。这些挑战包括:短缺的健康服务投资财政;目标导向的文化鼓励了不适当的激励措施;重新分配的服务导致了连续关怀的分散、贫乏,治疗关系的破裂;社会心理方法的边缘化;由于服务资源不足,以及工作人员和高风险精神分析当然不能为这些长期而复杂的问题提供简单的解释或解决方案。然而,精神分析对人类心理过程行为的概念化,精神分析学形成的发展理论,以及精神分析思想与实践在心理健康服务中的具体应用可能有助于补充精神健康领域中的其他方法。并且有助于在复杂的关怀系统内启动治疗改革。这篇综述探讨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关键概念,如无意识心理过程、心理病理学的发展途径、防御机制、移情和反移情的动力,以及精神分析理论家对这些概念的阐述。这些可以提供一些与精神卫生领域临床工作有关的信息,并且为患者的关怀提供一些见解和改进。本综述最后总结了循证精神分析疗法的发展,以及精神分析、依恋研究、发展研究和神经科学之间的跨学科对话的进展。
回归诊断与评估的主观性
精神病学的发展受到了实证主义和经验主义传统的强烈影响,这是一种在自然科学中最为显著的方法。实证主义促进了客观性的立场,在这种立场中,现象可以被精确地定义、获得外部验证、并被可靠地应用;相比之下,实证主义立场回避了主观性——即,感知、解释和个体化的叙述过去的经验——因为它是不可靠的、模糊或扭曲了事实的真实情况。不仅精神分析学家向实证主义范式的支配地位发起了挑战,而且,挑战实证主义也是20世纪60年代反精神病学运动的基础之一;【3】然而,尽管人们越来越认识到被服务对象参与其中的重要性,即,所谓的生活体验和病人的声音,但是,现代精神病学实践可能仍然忽视了在治疗中遭遇到的位于中心地位的意义、阐释、敏感性和主观体验。
焦虑和防御——这些既有意识上的,也有无意识的。精神分析方法的悖论在于它的治疗工具,精神分析的工具不是外科手术刀,而是和它的治疗对象相一致:两个心智之间的相互作用,病人的情绪困扰被治疗师的情绪感受性所涵容,无意识在一个人的倾听和另一个的讲述之间交流。无意识的内容基本上是无法接近的,并且只能通过梦、口误、行为举止和症状才能向我们揭示。无意识神秘而短暂的本质与身体物质的具体性不一致,身体物质的疾病可以根据医学的实证模型检测、诊断和治疗。症状或行为表征的适应性扭曲隐藏在无意识驱力、幻想、冲突、焦虑、防御和客体关系之中,这些(隐藏的东西)对于有意识的心智来说是不可接受或不能容忍的。他们的公开的现象学不是(像DSM或ICD诊断系统中的)分类的基础,但代表了潜在精神冲突的明显指征,成为治疗干预的焦点。
精神分析的方法关注主观经验,探索人类心智的变幻无常和沧桑,阐明病人的内心世界——他们的幻想、梦、希望、情绪感受、愿望、动机、精神分析并不拒绝现象学描述的重要性,而是通过明确地让患者参与评估过程、让他们关注于疾病的个体体验来增强其主观视角。病人那些受到了无意识力量影响的独特的主观经验充当一个透镜,这个透镜决定了他们精神疾病所塑造的症状和行为的本质。症状结构和形式的现象学关注,是精神分析症状学概念化的不可或缺部分,它为焦虑、冲突和防御提供了潜在线索;然而,精神分析进一步将无意识的意义归因于患者的明确症状和行为,并且提出,在治疗情景中理解这一含义可以帮助临床医生和病人。
疯狂有何意义?
情感和符号。抽象思维能力的缺乏会抑制有意义的对话,并削弱负责照顾他们的心理健康专业人员的反应,他们的反应会变得和病人一样固化(例如,填写表格或管理服药)【5】。
精神病患者的妄想世界似乎难以理解,如此的态度被供奉在雅斯贝尔斯【4】所谓的概念之中,即,精神分裂症的妄想是难以理解的,因此解读其含义的企图似乎是徒劳的。此外,这些患者固化的(concrete)交流缺乏弗洛伊德提出,神经官能症中的压抑是部分成功的,令人不安的思想和愿望在引起痛苦的症状的伪装下显现出来,但不会完全破坏自我功能的稳定。【6】然而,弗洛伊德认为精神病是一种压抑的失败,这种失败导致心智被无意识产生的令人不安的思想和情绪感受淹没。而妄想则是试图通过重塑现实来修复一个破碎的内心世界。随后,克莱因【7】和拜昂【8】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即,症状本身并不能定义精神疾病,而是对潜在焦虑的防御,这种焦虑不能被象征化或有意识地反映。拉康【9-11】引入了这样的观点,即,精神病起源于抵押品赎回权的取消,在这种特殊的防御机制中,拒接了所谓的父亲(或父亲功能)的名义。拉康提出,父亲在构建孩子的内心世界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并且通过干预母亲和孩子之间的二元关系,通过向孩子介绍文化、语言、社会现实和意义,即所谓的符号,来促进分离。在精神病学中,这个过程被缩减了,或赎回权被取缔了,并且个体保持在所谓的想象秩序中,在这种秩序中,经验无法构成有意义的象征意义,而精神病性妄想和幻觉则是个体努力解释自己的行为或她的体验的结果。
像拉康一样,在英国和美国与精神病患者一起工作的其他精神分析学家,特别是温尼科特【12】,斯塔克·沙利文【13】,和Searles【14】认为精神病起源于早期环境缺陷和创伤,特别是母亲和婴儿之间非常早期的关系。然而,双重束缚理论以及导致她的孩子在精神病患者家庭内部相互矛盾的沟通中变得精神错乱的所谓的“精神分裂症母亲”之观念【15】使得这些家庭感到备受指责。并且导致拒绝精神分析思维在理解精神病起因上的贡献,转而支持生物学解释。然而,证据表明儿童创伤、疏于照顾和虐待在精神病的起源和维持中可能起作用。【16】一项针对1980-2011年间发表的相关研究的荟萃分析发现,儿童期性虐待、情感虐待和身体虐待、情绪忽视、欺凌。父母的死亡使罹患精神病的风险增加了将近3倍。【17】较小年龄暴露于创伤和不幸中或长期暴露于创伤中的人患精神病的风险较高。【18】
当代精神病的精神分析或心理动力学模型提出,环境事件,以及与早期依恋关系中的遗传和生物因素相互作用的体验,增加一个人对精神病的易感性。这些交互作用改变了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关系向有关认知-情感图式的发展,并干扰了情绪容忍、冲动调节和心理化能力的发展。【19】当当前的压力超过了心智的承受能力、反思和整合痛苦精神体验能力,或者从生物学角度来看,当外部因素触发了改变大脑结构和功能的内源性和基因易感性时,精神病就会出现。
例如,一个混血病人在与白人女友关系破裂后出现首发精神病。他的精神症状包括被黑人女性护理人员毒害的迫害妄想,以及幻听第三人指责他不是真正的男人。在他的家族史中,他的父亲曾经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并且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离开了,把他留给了他的白人母亲照顾,后者一再告诉他,他“像你的黑人父亲一样坏”。在这里,我们可以这样阐述:他女友的拒绝唤醒了以前压抑的、未解决的指向对父亲的丧失和被遗弃的情绪感受,以及指向母亲的攻击性的情绪感受,这些都是他的意识头脑不能容忍的,因此投射到其他人身上,而这些感觉也以自己被护士等母性形象毒害的妄想之形式重新出现。她们本来在照顾他,但是在妄想中却变成了虐待者。此外,他自己种族和男性身份的内在冲突,源于他被母亲虐待的早期经历,在他对黑人女职员的妄想,以及削弱他男性气质之声音的幻听预示了精神病的症状内容。他的精神病遗传易感可能会让他更容易受到丧失经历的影响,因为患者的一级亲属中有精神分裂症。从拉康的观点来看,他的精神病发生在父亲缺失的情景中,如果没有所谓以父之名的象征作用,病人就会持续出现妄想和幻觉的精神病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