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如何塑造你的心智,以及你的精神疾病
Linda Rodriguez McRobbie 文
波士顿邮报
mints 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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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20出头的男性病人,他显然很痛苦,很焦虑。他说,有昆虫在他的皮肤下爬来爬去。
研究生对他的病情进行了初步评估后,感到有些棘手,就直接去找她的导师Brian Sharpless博士——弗吉尼亚州阿尔各西大学的临床心理学家和教授。这位研究生说,病人好像得了精神病,很可能是精神分裂症,她想知道该如何应对。
Sharpless问:“他会是尼日利亚人么?”
她回答:“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Sharpless回答说:“他不是精神病——那是 Ode Ori,他那是惊恐发作。”
在尼日利亚约鲁巴文化中,Ode Ori是严重痛苦的表现。其症状为头部和皮下的爬行感,耳朵有噪音,心悸,这些都是焦虑的表现。焦虑的治疗方案与精神分裂症完全不同。幸运的是,Sharpless最近才知道Ode Ori的这种精神疾病。
Sharpless是2017年出版的《罕见心理障碍》一书的作者,他说:“如果诊断不够仔细,就会将他们诊断为精神病。因为在西方,有这种感觉的人很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但坦白说,如果是在几个月前,我也不知道这回事。”
Unusual and Rare Psychological Disorders:
A Handbook for Clinical Practice and Rese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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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塑造了我们,因此它也会塑造了我们的压力、精神错乱和情绪的表现。然而,这也意味着混乱。现代心理学和精神病学在过去100年里,一直在努力整理这些疾患。
自从建立了心理学和精神病学之后,这两门学科一直努力让精神障碍的诊断和治疗标准化,以便让这个有着非常不确定感的领域有一些确定性。
但是临床医生逐渐认识到这种狭隘观念的负面影响。为病人提供最好的护理需要更广泛的、和更具适应性的、适用于数百种不同文化的精神卫生保健模式。而且,因为每个患者在文化上的体验方式都各不相同,这些模型最终将不得不做一些更激进的事:创造一种超级个性化的精神卫生保健模式,这是专业人士一直渴望的。或者说,是一直渴望去做,但是却没有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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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这个领域的人们早就开始认识到其他文化——其他民族——对世界有着不同的体验方式。在19世纪末和1900年代初,探险家描述的一些苦楚,很快就被心理学家贴上了“文化束缚型精神病”或“文化束缚型综合症”的标签,似乎这样的心理健康障碍只会困扰有着特定文化的人们。
睡眠;当他们醒来时,他们几乎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而且很快就会康复。
1894年,北极探险家约瑟芬·皮里(Josephine Peary)描述了一种叫做北极歇斯底里症(pibloktoq)的疾病,她和丈夫在探险中雇用的因纽特妇女遭受着“北极歇斯底里症”的困扰。在一段短暂闷闷不乐的沉默之后,女人们慢慢麻木不仁地尖叫和叫喊,撕掉衣服,冲进冰冷的黑暗中。妖术可以持续几个小时,直到患者昏倒并进入深度女性以及(随着他们开始更深入地研究发现的)男性同样会有北极歇斯底里症。研究者认为他们在精神上处于劣势,或者这是把儿童培养为“野蛮人”文化的一部分。北极歇斯底里症是一种明显的精神疾病,但是由于文化上的原因,该疾病对西方人没有影响(除了当它发生的时候——有报道说欧洲水手被困在冰面后,也会有类似的狂怒)。
在整个20世纪,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对北极歇斯底里症进行了调查,得出了各种各样的结论,其中一些结论植根了深深的种族主义和殖民主义:后来,研究人员假设,当地人在与美国人和欧洲人接触之前,并不存在这种障碍,并将其视为冲突导致的恐惧、压力、焦虑、以及示威活动。还有些人认为是维生素A过量,或者是缺钙才会让人们在雪地里狂呼。现在,精神健康圣经《诊断与统计手册DSM》指出,北极歇斯底里症是一种具有独特文化表现的分离性失神障碍(dissociative trance disorder),一种已经在世界上几种文化中都发现的,非自愿的分离状态,虽然在各种文化中各不相同,但具有相似的模式。
根据美国精神病学协会的说法,这样的描述是该手册从“简单的文化束缚症候群清单”转变为“文化障碍概念”的一部分。这个新措辞反映了不同文化表达障碍的专业意识,例如,承认抑郁症症状在一种文化中的表现可能与另一种文化非常不同。它还强调努力停止非比寻地表述常其他文化的情绪困扰,同时要求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更流利地运用描述痛苦的习语,无论用什么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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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rpless说:“我认为心理学在认识文化影响力方面的做法已经好多了,所以我认为和80年代相比,我们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但是,话虽如此,这些东西很难衡量和评估。我们正在一步步的向前走,不过…有很多事情我们还不是很清楚。”
文化和社会环境可以塑造、甚至可以预测常见的精神障碍,如抑郁和焦虑。但是,他说,我们不知道整个人类的心理健康的“基本机制”是否都是一样的,我们不知道不同文化之间表达精神障碍的方式是否不同,或者,是否存在明显促成的障碍的文化。
这类问题到底由谁提出,让这类问题变得复杂。乔治敦大学研究精神障碍文化表现的心理学家Yulia Chentsova-Dutton博士认为,我们并不完全了解文化对心理健康的影响。她说,大多数研究倾向于使用由白人受试者构成的同质群体标准,并假定“我们此地的文化环境或者在欧洲看到的东西将适用于任何地方。包括了少数民族或其他文化在内的研究所使用的诊断工具假设每个人都一样。”
甚至那些意识到文化盲点的研究人员也会犯错误。她说,最近她去加纳做了一次旅行研究。她带着调查问卷,向受访者询问他们当天不同时刻的感受。她注意到,同样的测试,美国受试者只需几分钟,而加纳人会多用半个小时。她问加纳人,为什么他们答题速度这么慢。他们说,”我们怎样才能知道我们的感受呢?“她说。“我简直惊呆了。”
在西方文化中,我们从小就在社交性的环境中准备好向自己询问我们有何感觉,并给自己的情绪状态命名。但是世界各地的情况并非都是如此,而且加纳也和西方不一样。“这种能力不是天生的…除非你从零开始,从本地环境获取专业知识,除非你倾听并仔细检查正在发生了什么,否则很容易出错。”最后,她在当地研究人员的帮助下,重新设计了她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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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把显而易见的疾病描述为疾病也可能带来一些问题:一方面,在一种文化中可能出现的精神疾病不太可能在另一种文化中出现。在其他文化中,它看起来就像是灵魂的占有,或者是来自上帝的声音。
在2015年发表的一项重要研究中,斯坦福大学的人类学家Tanya Luhrmann和她的同事比较了那些符合精神分裂症诊断标准的美国人、加纳人和印度人如何看待他们的听觉幻觉。大多数美国人认为他们的幻听是一种侵犯,侵犯了他们个人的精神尊严;而加纳人和印第安人则认为他们的幻听更多的是正面的联系——加纳人倾向于认为他们听到了上帝的声音,而印第安人则认为他们的声音有趣而又友好。
研究人员认为,不同之处在于强调个人自主性的美国文化将幻听反应塑造成一种侵犯和疾病症状,而不是或许更友善的人或精神;另一方面,加纳人和印度人“更善于解释他们的声音”。不管是什么原因,研究人员认为,证据显示“每天的社会化期望不仅会改变听到内容的解释方式,而且会改变实际听到的内容。”这为美国如何治疗精神分裂症提供了线索。Luhrmann在建议中引用了发展中国家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证据,这些国家的治疗方法往往比发达国家有更好的结果。她说,“更多的善意的声音可能有助于更良性的过程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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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有人生活的环境,都低估了文化在心理健康治疗中的作用。美国精神病学协会2017年的一份简报说,“少数民族/种族通常承受着由精神障碍导致的不成比例的高残疾负担,”这份报告补充说,“来自种族/少数民族的人们不太可能接受精神卫生保健。”
在列出的七项“阻碍精神卫生保健”的因素中,其中四项与文化有关,他们分别为:
- 精神疾病的耻辱感,这在少数族群中往往更为严重,
- 提供心理健康服务的人员彼此之间缺乏多样性,
- 缺乏具有文化能力的服务提供者,以及
- 语言障碍。
精神病协会认为,所有这些因素“可能导致对不同种族/族群之人精神疾病诊断的不足和/或误诊”。在标准化的诊断中有一个明显的含义——两个不同的临床医生应该能够看同一个病人,并得出相同的诊断。而且,这其中还有跨文化、种族和性别的生物学机制在起作用。
但是,对量化的追求也可能在某种程度促使了过于热衷于标准化。Roberto Lewis-Fernández博士是哥伦比亚医师学院的临床精神病学教授,也是世界文化精神病学协会的前主席,他承认,研究人员和临床医生想要“了解表观因素,了解疾病的‘实际情况’。”Fernández是《精神障碍诊断和统计手册》文化和性别工作组的负责人,他说:“甚至传染病都不是标准的,但是与经验装置有关的精神疾病特别容易建构在文化理解的基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