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炸弹到阿波罗13号：鲍尔比和冷战
Carolyn Laubender 《心理学家》
mints 编译
儿童心理学家如何为冷战时期的“国家安全”对话做出贡献？埃塞克斯大学心理社会和心理分析研究系的Carolyn Laubender探讨了依恋理论与国家提供保护的政治焦虑之间的关系。
作为儿童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师的约翰·鲍尔比，其职业生涯始于20世纪50年代，并一直延续到1990年去世为止。期间跨越了大约40年的冷战时期。
尽管鲍尔比在20世纪30~40年代曾在学校和国家机构中与“失足”儿童合作过，但他最著名和最具影响力的工作始于1951年，他那年出版的畅销书《母婴关怀和心理健康》仅英语版就卖出了近50万册，在其有生之年被翻译成了六种不同的语言。
该书一经出版，就成为专家和普通民众的主要读物，并且在未来几十年里激励了无数育儿自助书籍的发行，鲍尔比也以战后民众眼里的儿童心理学专家的身份走进了公众的事业，广受欢迎。
然而，《母婴关怀和心理健康》一开始并不是面向公众的自助读物，也不是为了满足大西洋彼岸婴儿潮那一代的父母着迷于育儿“专家”建议的愿望。
二战后，世界卫生组织委托鲍尔比撰写了一份无家可归儿童心理健康和情绪健康状况的报告。鉴于整个战争期间大规模的城市空袭以及随之而来涌入农村的大批儿童，更不用说战争爆发前慈善人士从德国和周边国家大规模运送犹太儿童的迁徙活动，这些都致使许多生活在英国的儿童成为了孤儿，抑或与家人永久分离。
为了满足战后的需要，英国各地的儿童机构都在扩大规模，其中包括斗牛犬河畔家园(Bull Dogs Bank Home)、塔维斯托克诊所(the Tavistock Clinic)和汉普斯特德托儿所(Hampstead Nurseries)。儿童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如鲍尔比、安娜·弗洛伊德和唐纳德·温尼科特，他们的专长都适用于政府和非政府机构致力于保护国家的儿童的倡议。
在战争期间和战争结束后不久，鲍尔比在一些儿童机构工作，治疗那些在战时因暴力和分离而遭受严重伤害的儿童。但是，在为世卫组织撰写报告时——这份报告名称就是《母婴关怀和心理健康》——鲍尔比没有必要捍卫他曾工作过的国家赞助的儿童机构。相反，他主张特殊养育护理的必要性，（他通过文章的标题）坚持认为，对儿童的心理健康来说，母亲的照顾是必不可少的。
根据鲍尔比的说法，“对心理健康至关重要”的不是公众支持，甚至也不是临床干预，而是“与[母亲]之间温暖、亲密和持续的关系”（鲍尔比，《母婴关怀和心理健康》，67）。
鲍尔比在书中写道，无论是国家福利还是集体寓所都不足以发展“安全”的儿童心理。即便是最好的集体寓所，和无与伦比的母爱之影响相比，也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替代品。
鲍尔比在其职业生涯中致力于发展、完善和支持他观点，即，早期母婴关怀对儿童福祉来说是决定性的、及其重要的。并且，鲍尔比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儿童心理学理论，即，我们熟知的“依恋理论”。
随着鲍尔比研究范围的扩大，他从心理学家玛丽·安斯沃思和行为学家哈里·哈洛和康拉德·洛伦兹那里汲取了一些研究。由此，他提出：儿童与主要照顾者形成的依恋关系——鲍尔比坚定不移地(unflinchingly)认为应该是和亲生母亲的关系——决定了儿童未来“安全”或“不安全”关系的能力。
在鲍尔比的理解中，儿童被预设了满足的能力和安全关系的能力。1988年，随着鲍尔比最后一部重要著作《安全基地：亲子依恋和人类健康发展》的出版，他进一步精炼了对安全的关注，该书表明了儿童依恋是所有未来安全心理的关键，无论是成人还是儿童。通过鲍尔的童年依恋理论，“安全”成为了战后心理美德舞台的中心。
对于Bowlby而言，这种举足轻重的情绪“安全”疗愈(curation)是作为母亲的女性的主要工作。比起战后任何的心理学家，鲍尔比都更重视母婴关怀，并认为，如若防止“不安全依恋”的出现，就需要重视“母婴关怀”这一唯一重要的保障。
“能够让婴儿安全成长的母亲，有着这样的一个特点，”鲍尔比在《安全基地》中写道，“当他发出需要关心的信号时，她会记下他的信号并相应地采取行动（《安全基地》，131）。因此，母亲在子女身上种下的心理种子，使得“安全”在家庭内部得以诞生、实践和产生。随着冷战的升级，这位母亲确保了各方面的“家园安全(domestic security)”。
冷战期间对安全感感兴趣的儿童心理学家，并非只有鲍尔比一人。事实上，“安全”这一话题在许多领域都在进行着，不仅在儿童心理学之中，而且，作为理想美德的安全感，在政治学中也备受关注。冷战期间，英国和美国一样强烈地感觉到了东欧共产主义传入的“国家安全”危机，这对西方的全球资本主义扩张和全球军事和平构成了双重威胁。
事实上，1947年的《美国国家安全法案》正是论述美国“国家安全(national security)”的文件。就像许多人认为的一样，该法案是冷战的第一个正式的文件，这对英国和美国来说都是如此。这意味着，从西方的角度来看，冷战的政治与保障国家安全的政治项目密不可分。由于军事和政治经济危机的共同作用，只有在冷战期间，“国家安全”的话语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立足点。
正是在这个历史转变的当口，鲍尔比的儿童情绪安全的研究出现了，而且还找到了听众。鲍尔比从1951年的《母婴关怀和心理健康》开始出版了很多和依恋有关的著作，直到1988年的《安全的基地》的最后出版，为几十年的冷战划上了句号。鲍尔比的著作记录了冷战期间心理和政治安全话语的双重提升。
尽管鲍尔比和其他儿童心理学家在这几十年中经常与政府机构直接合作，但他的儿童依恋理论也和意识形态相互协作，这种协作平衡了冷战民族国家非常真实的不安全感与（承诺将孩子们作为未来的公民主体的）新形式的心理安全之间的平衡。换句话说，在冷战的背景下，儿童心理学完全不是政治性的。为了明白儿童心理学与国家之间的这种合作，我们不需要再回头研究鲍尔比1958年最具影响力的论文《孩子与母亲的关系的本质》。鲍尔比在解释他对理想的、安全的母子依恋的理解时写道：
在健康的发展过程中，婴儿每一次反应都会朝向母亲，就像这个领域中的每一个主体都会导向他对女王的忠诚一样；与母亲有关的这些反应会被整合到我称之为‘依恋行为’的复杂行为之中。“依恋行为”就像是与宪章组成部分有关的与‘君主’的关系被整合到了著作的整体中一样。
——Bowlby, ‘The Child’s Tie to His Mother,’ 370
鲍尔比《儿童与母亲的链接》
尽管鲍尔比坚定的认为科学心理学不应该关心政治的“客观性”，但是在这两篇文章中，他仍然通过与英国君主制的政治类比阐述了婴儿的依恋行为。
这种类比具有双重作用。首先，这种夸夸其谈的修辞方式将母爱政治化了，把家园（domestic）的母爱置于冷战政治的“正确”一面。它含蓄地暗示，妇女应该代表国家母亲。同时，他通过使用心理“健康”词汇来谈论政治力量组织和政府，同时，他成功的引入了英联邦，并明确表示英国自由民主无异于心理健康。
在他对儿童依恋的冷战叙述中，鲍尔比有效地说明了依恋于母亲的方式——也就是对女王的依恋——对于儿童个体和整个国家而言，都是安全归化(naturalized)的状态。
因此，当鲍尔比在制定他的正常心理学、童年依恋和安全情绪等方面理论时采用这样的论述方式，其目的是Eileen培养一个更大的冷战气氛，他们渴望在多个方面实现安全。鲍尔比的著作之所以广受欢迎，是因为他的作品承诺了一种西方国家永远无法完全保证的个人心理安全，这与冷战时期高度警惕、有安全意识的西方背景密不可分。
但是冷战也帮助鲍尔比建立了自己的心理理论。正是在这种环境下，鲍尔比能够证实，并证明了他以儿童为中心的心理学研究的重要性。
因此，冷战不仅与鲍尔比如何定义儿童心理有关，而且也和儿童为何会在如此大的范围上出现问题密不可分。儿童心理安全与冷战的这种交织，也许在鲍尔比1970年的演讲中最为明显。鲍尔比阐释道：
宇航员自力更生的能力最强大，他们能够在巨大的潜在危险和压力下有效地生活和工作。……阿波罗13号的船员在登月途中遭遇了一场灾难，他们的表现证明了他们在这方面的能力。…
提及他们的生活史，我们发现这些人“在相对较小的、组织良好的社区中长大，家庭非常团结，强烈认同于父亲……他们觉得，他们的童年期，除了安全感之外，高于一切的，就是母亲。”
——《情感纽带》，129-30页
当阿波罗13号的技术危机在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的头脑和心灵中重新浮现的时候，鲍尔比正在称赞的美国宇航员，不仅是他们的勇敢、爱国精神和技能（也就是说，不仅因为他们愿意在冷战时期推进西方的经济和意识形态议程），而且，在鲍尔比的称赞中，更有趣的是宇航员的心理稳定和情绪成熟。
事实上，鲍尔比在这篇文章中围绕着宇航员展开了情绪安全的讨论，宇航员提升了西方在象征冷战的“太空竞赛”中的国际地位，冷战的象征意义并非微不足道。
对于冷战心理学家来说，民族英雄也成为了心理榜样的事实也许并不奇怪。然而，要认识到这一点的关键是，鲍尔比把宇航员的成功追溯到了他们的童年，清楚地表明童年的心理是政治正直的真正基础。鲍尔比指出，正是宇航员在“高于一切”的母性安全方面的体验，构成了他们对国家安全做出卓越贡献的基石。
因此，鲍尔比的依恋理论有助于说明儿童心理安全的价值与整个冷战期间经历的全球不安全气候在多大程度上密不可分。鲍尔比在《评估准则》中对心理健康的重视，也是处于核战争边缘的自由主义、西方民族国家的宝贵品质。
正如鲍尔比在他1946年初的文章《心理学与民主》中不祥地写道的那样。
“随着原子弹的出现……未来的希望在于，更深刻的理解相关情绪力量的本质，并发展出可以修正他们的科学社会技术。”（P76）
鲍尔比的理论是可行的、可实现的安全基地，通过这一理论，他的心理学成果支撑了冷战带来的全球不安全感。 Ψ
www.psychspace.com心理学空间网作者Carolyn Laubender是埃塞克斯大学心理社会和精神分析系的讲师，同时也是儿童研究学士项目的主管。她即将出版专著是《头脑中的孩子：精神分析、政治和诊所》。
译者陈明，心理咨询师。整合心理动力学、图式、慈悲中心疗法，面向心理学爱好者和心理咨询师提供心理支持和改变的心理空间。咨询预约请加微信 mintsch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