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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怠,是一种对存在的疲惫,不是疲惫于某个或者某些具体的事,而是纯粹地疲惫于存在。
- 在古代,哲学家讨论“生活”,探讨一个人如何在政治共同体中过得好;
- 在现代,哲学家讨论“生存”,讨论一个人何以在世间活着;
- 而当代哲学家几乎只能讨论人何以“苟延残喘”。
人经历了从自然之中被连根拔起之后,又经历了主动或者不主动地从伦理和政治关系中被抽离出来。人变得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独立,却也前所未有地孤独。当“我”失去了“我们”的时候,主体自身以一种膨胀碎裂的方式成为“我们”,这是一种最为自然的补偿机制。
内卷”,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主体在参与活动,而是碎裂在无数朋友圈、微信群、工作组这些网络的小小圈子中的主体的碎片在分离内卷。
当我们抱怨“躺平”的时候,也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身体获得了休息,而是主体爆裂出的零零散散的碎片决定要停工了。
同样地,当我们自嘲“自我来接受他所描绘的“倦怠的治疗”。
韩炳哲写作《倦怠社会》,诊断当今的主体有着“过度的肯定”,行动太多,不懂得倦怠。不过,他大体没有想到当今的主体会以一种碎琉璃的状态彻底不能给出任何行动,也没有一个完整的走出倦怠,无论是真实的还是理论的,我们需要的是整合自我的勇气与智慧,重新找回生活在历史与自然之中的完整主体,也只有这样的主体才能真正给出英雄的行动。
倦怠的两重含义
韩裔德国思想家韩炳哲《倦怠社会》一书中译本两年前已出版,但是2021年互联网上“内卷”、“躺平”这两个词汇无处不在的滥用才让这本书真正获得了中国读者的关注。
在这本书的前言“倦怠的普罗米修斯”中,韩炳哲描述了倦怠社会的主体原型(archetype)——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被束缚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上,秃鹰每日飞来啄食他的肝脏,韩炳哲将恶鹰诠释为是普罗米修斯的另一个自我,这一原型是自我剥削的象征。他也提到卡夫卡对这一神话的改造:“诸神累了,老鹰累了,伤口在倦怠中愈合了。”
创伤。吊诡的是在这本书中,自我攻击的结果也是倦怠,以一种倦怠来治疗另一种倦怠,构成了一种奇异的替代。这两种倦怠源于作家彼得·汉德克在《试论疲倦》的描述:
倦怠是一种治疗,疗愈自我攻击所造成的有一种倦怠是沉默而暴力的,功绩社会的倦怠感是一种孤独的疲惫,造成了彼此孤立和疏离。
另一种倦怠则是亲切而温暖的,引向对话、关注以及和解。
这两种对于倦怠的描述使得“倦怠社会”具有了一种二义性,一方面是对现实的描述,另一方面又是对一种未来的理想社会的期待。
致命的肯定性
对于作为当下现实的倦怠社会,韩炳哲也用“功绩社会”来指代,指的是一种积极的社会。这种积极充实溢出而变成狂躁,所以他也称之为“兴奋剂社会”。
从积极到兴奋的过程在书中呈现为对阿伦特积极行动的极端化。
宗教的积极行为;劳动的个体舍弃了自我与个性,以便更好地履行其功能。但韩炳哲不认为现代晚期的劳作动物没有自我和个性,而是“自我一直扩张到近乎分裂瓦解的程度”。
阿伦特区分了“行动”与“劳动”:行动是英雄主义的、近乎阿伦特所描述的积极性具有古典的英雄主义色彩,而韩炳哲认为这种积极性在现代社会中加剧为过度活跃:
“按照尼采的观点,即将大量出现的不是主权独立的超人,而是只会劳作的‘末人’。这种新型的人类,毫无防御地陷入过度的积极性之中,没有任何独立自主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