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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是应希望出版社之邀为《爱情刽子手》写的推荐序。一些老生常谈而巳。 心理医生干着残酷的营生。心理医生不仅仅是爱情的刽子手,而且,正如莎尔玛所说“再治疗下去会治死患者”,心理医生简直在把当事人往死里整。“别想 夺走我人生的最高潮,我生命中惟一真实的东西”,这心理医生都像是冷血动物了,实在是残酷,雅洛姆是一个说真话的大师,他说的都是实情,他描绘的全部是治 疗室中的实景,他之所以吸引我是因为他讲述的是最为朴素的真理。心理治疗室中确实弥漫着残酷的硝烟,绝非一般人所想的那般温情脉脉。看到莎尔玛的话时,我 脑海里浮现的是在治疗室中经常有的感受:当事人紧紧抓住外科医生的手,不让手术刀落下来。
对心理治疗有许多比喻性的说法,如“动手术”,“脱衣服”等,比“刽子手”稍微好听一点点,意思差不多,都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在当事人坚持说那不是 移情,那是真爱,在面对那些美好的感情叙说时,心理医生在想什么?“在痴迷之下我将发现什么?我是否将发现痴恋的背后隐藏着人类经验的残酷真相?”真是不 解风情啊!本书中不少主人公都老迈年高,治疗师仍毫不迟豫地在解析,毫不手软,残酷至极,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心理治疗对当事人而言是残酷的,对心理医生也是残酷的。心理医生需要毫不留情地剖析自己,不放过一闪念,经常“灵魂深处闹革命”,不仅如此,你 看:“我学会不要预期得到任何个人的报偿,事实上和她在一起没有给我任何快乐……”,“无论我以任何方式指出她的行为有问题,她都会觉得很丢脸而永远无法 原谅我”,“……但提不起力气――她把我磨缠得太累了。”如此千辛万苦,但玛吉要说,“我可以在一天之内将你一年的努力摧毁”。当最后治疗师被莎尔玛的丈 夫哈利指责时,说实话,我有点幸灾乐祸,我甚至可以想象治疗师瘫软在沙发上的样子。喔,不是我一个人在治疗室遭罪啊。
心理治疗中有一对重要的范畴:防御与成长,用我们的话来说是不破不立。所谓破,破的就是防御的铜墙铁壁;所谓立,就是开启成长的程序。破的过程必然 是残酷的,形象的说法是游泳,防御相当于救生圈,成长就是不用救生圈游泳,人具有学会游泳的潜能,但未学会之前必须要用救生圈,可依赖救生圈就学不会游 泳……治疗室中充斥着这样的矛盾,治疗师有时便残忍地夺走了那些救生圈,置当事人于风险之中,目的是让当事人学会游泳。再换一个说法,个体在生命早期为自 保为自体价值的完整,针对父母或养育者的特定行为方式发展了一系列的防御体系,这相当于练了一整套武术,对父母的出招可以成功地拆招。这套武功在长期的攻 防中操练得非常纯熟,然后,以不变应万变,把他人都视为父母,以此武功密笈应对。可天下人并不一定按父母的方式出招,这样一来,适应困难便自然产生了,这 套武功肯定是废了,不肯废掉,死守这套功夫,往往让人惊诧莫名,明显是防卫过当或者是乱枪乱棒毫无章法,还有不甘心者,甚至指责对方何以不按父母的招式出 招,极端的情况,就是逼对方按父母的招式出招,如此方可以已练就的功夫“成功”应对,这大概可以看成是武侠版的“投射性认同”。移情或投射性认同,使当事 人不能自发地创造性地适应各种对象或环境。治疗中治疗师冷漠地对当事人说,我不是你父母,给当事人火热的移情一瓢冷水……在冷冰冰的拒绝之中,治疗师让当 事人清醒地面对现实。用雅洛姆的话来说:“我确实很残酷,但如果要选择不残酷,在心中认定他无法面对现实而一味顺应他,那岂不是更残酷”。在治疗师残酷的 背后是贝蒂辛酸的话,“深深懊悔等到四十四岁才懂得放开自己,让真正的感觉流露出来” 。当然,这并不是说心理医生要施虐式地对待当事人,心理治疗总被教导要施予“温柔的一刀”。并且,心理治疗的实践中必须以与当事人具体情况相适宜的节奏和 方式开展治疗,就像雅洛姆说的,“然而时机与判断很重要。如果你无法提供更好的替代,绝不要拿走任何东西。有些患者无法忍受冰冷的真相,你就应小心不要卸 去他全部的保护层。”
所谓心理健康,便是当事人能不断调整自己的武功,不断成长,能够不断适应不断变化的内外环境。防御是自欺欺人,是苟且偷安,防御窒息了个体的生命活 力,使个体如行尸走肉。只有破除了当事人僵化的防御体系,才能开辟成长的道路。治疗师的工作,就是移除成长的障碍。一旦当事人从防御中解脱出来,所焕发出 来的成长的力量,绝对让治疗师也让当事人感叹生命的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