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和鸣-叙事研究之初始情境【足本】-华中子和研讨会
研讨会
主题:叙事研究之初始情境
时间:2010.07.30 16:00—18:00
主讲人:吴和鸣
整理记录:李顺美
校稿:吴和鸣
吴和鸣:
教育叙事、叙事治疗的研究很多,也蛮有意思。我现在试图做一下,张沛超也做了这样的工作,有些叙事研究的想法,今天开始做一点这样的工作。但是显然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工作,需要时间认真去做研究。现在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能力也有限,只能说做一个尝试。
叙事,张沛超也讲过,通过叙事变成故事。我们有很多发生的事故、经历,在叙事的时候把它变成故事。历史学上,有真实吗?实际上是不同人眼睛里的历史,这就是一个叙事,没有一个真相,只有叙述本身才是绝对的,没有绝对的真实,不能单纯的追求一些所谓的真相,关键在叙述本身。
这个意义,我们自己觉得还是很重要的。心理治疗发展到现在,可以用叙事的方式去整合,不同的流派有不同的方法。我个人觉得没有什么精神分析不精神分析的,以后我们就是叙事研究。那为什么叫叙事研究呢?它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个叙事心理治疗,那个蛮狭窄,在一个被限定的范围内工作。事实上,整个我们的工作都可以当做叙事。
我为什么用研究这个词呢?我就觉得是两个人,包括我们的当事人和治疗师一起在研究。当我们说叙事研究的时候,事实上非常符合心理治疗的一些要求的。它不单纯是一个单纯的研究。它是一个研究者深入到,我们说田野调查,深入到文本、情境之中,自始自终都在其中,然后这样对话,展开的研究。这个跟定量的研究完全不同。
为什么现在教育学的叙事研究蛮多呢?他们就是把一个教学过程当一个研究。比方说,一个教师就写出他一天的经历,那么就是一个研究。国内的话,北大的陈向明教授专门做叙事研究,她大概上半年就在武大专门做了一个培训,当时反应非常好。事实上,感觉就是教大家怎么去访谈,怎么去工作,跟心理治疗非常相似。所以我觉得不如就大胆的拿心理治疗作叙事研究,来改变它的称谓。在我们说治疗的时候总是一个我是医生,你是病人,总是好像我们都知道,总是觉得这个地方好像就有个什么好方法。事实上,更多的我觉得,包括现在做的就是强调开放。好,这相当于一个开场白。
谈到叙事研究,具体化一点,很多地方需要探讨,我就拿初始情境这一点来说。初始情境这个词我第一次听到是一个德国专家过来讲,提到初始情境,当时就觉得这个说法很好,治疗的初始情境。后来让张沛超搜集一些文献看看,这个在心理治疗中没查到,可能不全,再需要查一查。怎么去定义这个?不好定义,最开始的情景。
开场白呢,开始说的第一句话,叙事研究是起源于文学研究、文学批评的,在小说的研究中就谈到开场白。每一本小说都是从第一句话开始的,很有意思,我们治疗中的第一句话,一个是治疗当中最开始的情景,再就是一个开场白。第一句话。比方说,上次督导的个案的第一句话“你准备好了没有?”他的CAPA督导师聚焦就在这第一句话。从第一句话里反映很多东西。所以我就把这两个重点拿出来,跟大家一起来讨论。那么说到这个部分,在文学研究里已经对这一部分做了很多工作。这次去台湾我就买了很多关于文学评论的书,想借鉴一下文学批判中的一些手法。我以前也说过,一个访谈就像一个散文,有开始有结尾,有起承转合,一波三折,有高潮,有酝酿,和写作很相似。治疗我们也来看一看这种方式,或许我们能从中找到一些对我们有帮助的灵感或者思路。
这个开始,很多人都有很多的评论,有很多比方。有人说像细胞里的细胞核,开头里就蕴含了所有。甚至有人把小说的第一段拿出来,最后发现呢,整个小说都在第一段里头。第一段里的每一句话都包含了小说情节的线索。从写作的角度讲,他们对第一段,开场白琢磨很多。比方说,名著里的第一句话,有很多。比方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搜索到一些词,开始叫“一见钟情”,我们用“开门见山”来反映开头怎么写,这都是在说小说。
实际上,我感觉,当一个病人坐在我们面前,到了治疗室里的时候,他是一个整体的,但可能下意识的突出他的某一个部分,下意识的会在他进来的时候或者找你的过程中,凸显某一部分,就是开场白,他要我们看到的那个“山”,比方说他特殊的打扮,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可能是下意识里的他的整个故事,或者说治疗的故事,就是那个山已经在我们面前了。换一个思路来说的话,这个人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治疗师的经验或者理解表现在哪里呢?就是能够从整体里看到那个“山”。这跟写小说不一样,小说是他在酝酿、布局,怎么去设计开场白,而病人在走过来的时候,事实上他的无意识已经完成了一个开场白,已经呈现给我们了,关键是你能不能看到这个“山”。我觉得就像说母亲和婴儿相互给线索,相互的,这个开门见山也是个相互的给线索的过程。
有个作者讲到《金瓶梅》的开头(汪芳启:《金瓶梅》的开头艺术),大家一起看看,很有意思。《金瓶梅》对《红楼梦》的影响是很大的,这大家都知道的。《金瓶梅》被公认为是我国第一部文人独创的、“最合乎现代意义的小说”(郑振铎语),其开头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兄弟,武二郎冷遇亲哥嫂”。他分了几个部分来讲,第一个是选准情节契机,快速切入主体。大量的故事情节,大量的人物形象纷涌在作家脑海之中,然而在丰富繁杂的情节进程中,如何布局,从何人何事人手,从何时何地动笔,要煞费苦心。
问题的关键是要找到一个好的切人点,即情节进程中的一个恰当的契机。就相当于治疗中,先谈病人的哪一部分,就是切入点,有了这个契机与切入点,就可以顺利地引出各种人物、展开情节,迅速切人作品内容的主体。《金瓶梅》以“西门庆热结十兄弟”为契机与切人点,便非常巧妙恰当。说到主脑人物形象,西门庆是作品主题的主要载体,更是情节的主要构造源。《金瓶梅》一开头就从西门庆着笔,迅速确立了他在作品中的主脑位置。同时,利用这一形象与“热结十兄弟”这一情节迅速引出大量人物,使主体情节得以快速展开。
再看时机,“热结十兄弟”又处在其人生的中期阶段:一方面,西门庆作为商人已初获成功,性格初步形成,其社会关系网与家庭关系网也已初具规模;另一方面,其发展潜力巨大,他对名、利、色的追求远未到达顶峰,金钱在那个腐朽社会中对其人生的推动作用刚刚显露出来,他的性格也具有很大的强化与发展余地。实际上也可以从他小时候写起啊,对不对?那么到底哪个时候写起是最好?前面有积累后面有潜力的这个点最好。
张沛超:比方说,曹雪芹是做一个很长的叙事,叙到第八十次的时候脱落了,能不能根据开头猜出他真正的用意吗?后续者接的对不对呢?
吴和鸣:这实际上已经有了做了,做了很多。比方说,用计算机,看前八十回用语的频率,再看后四十回用词的频率,就发现是不一样的。这个应该很有说服力。事实上后四十回就是按前面来的,但就是不同的人写的。
张沛超:开头就先有个神话搁在那。
吴和鸣:不仅仅是神话,包括各个人物的命运。他说了,如果将这一切人点提前至幼年时期,但易于拖沓松散,人物出场后运动力度不够。若推迟至西门庆人生最辉煌时,则其发达历程不易展示,而这一历程恰是作品的重点。因此,《金瓶梅》的开头,选择了恰当的人物与情节契机作为切人点。研读小说的跟我们的读还是不一样的。
第二个是人物的网络。怎么组建人物的网络。我们在访谈的时候,你抓的那些人际关系的点、关系对象,比方说精分提供的一个模型就是父亲和母亲,古典理论提供的是父子关系,客体关系则是母子关系的维度。所有人物按精分的话就分成了两个系列。这个可以说是精分的贡献,同时我们也可以跳出来看的话,这也是局限。可能人们的关系没那么简单。这个里面讲的是人物的布局。
第三个是性格。不仅人物出场快而多,而且这些人物一亮相,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那我们咨询来说,病人亮相的时候哪一个点、哪一个行为、那一句话最符合、最能反映他的性格特征。
另一个点是关于开篇显现思考、主题。事实上,我们在初始情境和开场白里,训练的过程中是能够在比较短的时间内迅速的从病人呈现的材料里把握病人的核心冲突或者主要问题。
对于初始情境怎么定义确实很困难,但是借助文学的手段可以看到,有序、引子、楔子,有凤头、猪肚、豹尾的说法,不管用了哪一种说法都有这么个开端。那么我们的治疗也有一个开端,但是怎么去定义 很困难。它的功能倒是很清楚,就是这样一个开端的话,对于文学评论家来说就像一个门槛,就是说让读者跨过这个门槛进一步阅读。有本书用了一个词“上钩”。
张沛超:门槛就区分了幻想和真实世界。
吴和鸣:嗯,进到他的那个世界里去。引人入胜。有个说法很有意思,到底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到底是第一段、第一页还是前几章?这就跟我们是一样的。比方说,刚刚督导的个案,到底从哪里开始?是从来访者认识治疗师开始还是来访者看到治疗师的某篇文章、个人介绍?从哪里开始?实际上知道有这个人就开始了。那个初始情境是从哪里结束呢?没办法界定,对吧?这就很有意思,需要我们想办法去定义。开始,可以说知道治疗师这个人,开始移情了,治疗开始,但开始在哪里结束呢?
吴江:如果是那样,开始就是互动的时候、对话的时候。
张沛超:这不能绝对化。治疗师的故事、文章传出去之后,就有很有可以钩钩子的地方,实际上这个邀请是治疗师做的。
吴江:到底是他个人的叙事还是两个人的叙事?
吴和鸣:这个初始情境肯定是包含两个人的互动的。这真的需要去琢磨去定义。它就像小说的引子,到底怎么去定义?他坐下来说第一句话以后?那之前怎么说?他怎么开门进来、怎么坐下来,你怎么问候他,他怎么反应。这哪里能定下来是开端?这有没有必要?我自己觉得很有必要很有意思。比方说,以后我们督导就可以说“你把初始情境说一下”,那可能我们就聚焦到这个初始情境。像在给初学者督导的时候,就会分段,报告一个案例,随时打断,可能首先打断的地方就是一个初始情境。比方说坐下来之前。
齐华勇:在第一句话说出来之前,非言语的信息也是?
吴和鸣:对。很丰富的。
某人:不同的治疗师感受到的初始情境也会不同?
吴和鸣:那肯定的。两个人构成的。
某人:每个治疗是不同,这个就自然很难定义。
张沛超:我有一个设想,如果把初始情境两端的区间卡死,论证它包含了全部的信息,这似乎不太恰当。初始情境就是一个框架,后面的情节不断地跟初始情境对话,是这个区间大大小小,作为解释的最初情景的话,以后的情景就像文本一样都回到最初,不断地对话,没有决定的作用。当我们报案例或者反思的时候才会模模糊糊的回想似乎和剩下的情节是有勾连的,就把它假称为初始情境。所以不是一个紧闭的区间。
吴江:初始情境就是第一次,我们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就是。没办法知道来访者怎么定义初始情境,所以只有是我们感知到的那就是初始情境。
张沛超:看起来至少有两个初始情境,一个是在治疗师心目中的,可能是从面对面开始,但是在来访者的初始情境,可能更早,比如当治疗师在讲课的那一刻就是他的初始情境。
吴和鸣:它就是应该包括两个部分,一个是正式接触之前后。比方说督导的个案,初始情境从来访者从女治疗师那里要转接到这里,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初始情境的部分。这里的信息就很多,跟一个女人的关系和跟一个男人的关系,跟妈妈的关系和跟爸爸的关系。另外呢,我刚才想到了,我们蛮重视最初的记忆,实际上也是一个初始情境,早期的梦都很有意思。
张沛超:奇怪的是早期的梦不断变化。不光是内容还包括叙述的方式。
吴和鸣:第一次看到父母性交叫什么?
张沛超:原始情境。
吴和鸣:第一次的分离叫什么?就是精分里说的从妈妈肚子里出来……所以这个定义比较困难,还要做很多思考。
张沛超:还有一个就是广泛在神话、寓言里,比方说王子去找寻什么的时候碰到一位仙人,或者公主碰到神秘的老妇人给了一件法宝,跟这种人物的相遇也是。
吴和鸣:童话是整个人类的初始情境,是吧?童话里又有初始情境,很有意思。相对初始情境来讲,开场白就好办。
吴江:如果要成一本书的话,整个人就是一个故事,不管怎么样,在某个部分就开始了。
吴和鸣:你就是说被决定了?但刚好叙事的研究不是被决定的,它是两个人在一起建构的。
吴江:在一个决定中去建构?
吴和鸣:一方面可以看到,如果有摄像机,一个确定无疑的开始,很清楚,但后面的故事怎么发展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