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而神秘的病症
案例当事人叫吉尔,11岁,女孩,患歇斯底里麻痹症。
最后一次大规模歇斯底里麻痹症发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好几百名被俘士兵受到敢死队攻击,心生畏惧,担心被俘后的名誉受辱。结果他们以潜意识的方式来解除这一心理危机。众士兵都出现梦游似的神志恍惚,以及全身僵硬、麻痹等症状。由此可见,士兵们的症状并非由躯体病变造成的,而是由心理因素的影响导致的。这些奇怪难解的身心失衡,自古以来就困扰着治疗师。古希腊人认为歇斯底里是因为子宫偏移引起的。在中世纪黑暗时代,众人相信歇斯底里是巫师、妖法造成的。弗洛伊德也相信歇斯底里是“着魔”,不过那是潜意识的渴望,而非自然的力量。其问题根源在于潜意识中隐藏的性幻想。现在的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用歇斯底里麻痹症这一19世纪欧洲的方式来表达冲突了。当时,歇斯底里麻痹症患者是被孤立的生物,象标本一样,被人们从环境中隔离出来。20世纪的歇斯底里麻痹症是什么样子呢?这个女孩子的家庭脉络是怎样的呢?
普通而熟悉的家庭
关系,已经举家搬至南美洲的委内瑞拉首都加拉斯加。父亲的公司同意把吉尔一家送到费城,并慷慨支付一个月的治疗费用。
打电话来预约咨询的是吉尔的外祖父-----约瑟夫•帕斯奎瑞罗。吉尔一家因为她父亲的工作米纽庆一向讨厌用时间评估疗效,他喜欢在该结束的时候结束。但是,米纽庆从不拒绝挑战,最终他还是决定受理了这个案例。
第一次见这个家庭时,米纽庆发现不仅全体成员穿戴体面,甚至6岁大的小弟弟也在阅读。米纽庆先自我介绍,然后一位看起来年高德劭的男士站起来说他就是约瑟夫•帕斯奎瑞罗,并引介了他的妻子罗丝,女儿珍妮特•索德,孙女吉尔,孙子大维。吉尔的父亲因公务缠身,几天后才能到。
这一家人走进治疗室,吉尔牢牢抓住母亲的手臂,一只脚是拖着走的。同一边的手臂也是僵硬的。吉尔重重坐下来,垂头缩肩地陷在椅子里。她弯腰驼背,是企图隐藏含苞待放的青春吗?这又让人想起了弗洛伊德。这样的症状,跟恐惧成为青少年有关系吗?明显看得出,这个小姑娘正在转变成年轻的女士。
索德太太安顿好吉尔,坐在她旁边,然后告诉治疗师,一件意外让她女儿麻痹了。那是在乡村俱乐部的游泳池旁。天气很热,晴空万里。吉尔跟一些男生在池畔玩,被那些男生推下去。只听吉尔一声尖叫,在水里猛烈扭动,大声叫着爸爸。父亲一开始以为只是游戏,旋即感到事态严重,立即跳下水,把吉尔拉上来。吉尔被拉出游泳池以后,无法站立。他们赶忙把吉尔送到急症室,吉尔同意住院接受观察,只是查了又查,结果都很正常。
然而,吉尔的左腿、左肩就是无法动弹。后来吉尔在复健部接受物理治疗。半年过去,毫无进展。
吉尔仔细听着这个讲了几十次的故事。她深色的眼睛在祖父母与母亲之间焦虑地穿梭着。从这一事故以及随后的检验都找不出线索可以解释为何一名健康的11岁孩子无法移动她的腿和手臂。
米约庆问他们在加拉斯加住了多久。索德太太解释说,她先生是地质工程师,在一家国际原油公司工作。因职务关系,常在中东地区或中南美洲居住两至三年。来加拉斯加之前,先生在德州休斯敦工作。他们在那里有一栋美丽的房子,她也在一家小学谋得满意的职位。不过只待了两年,丈夫就被派到加拉斯加,她要辞去教职,离开所有的朋友,实在很难过。到加拉斯加的前几个月,她一直努力调整,好几个星期过去了,家具一直没运来,工人甚至还在装修房子。
米约庆开始猜想,索德太太有没有拖延从休斯顿搬到委内瑞拉的时日,以及吉尔的半个身体是否也是不愿搬家的象征。其实,在治疗的前几分钟,米约庆就已经做出了假使:也许,孩子的麻痹表达了母亲对搬家的怨恨。随着进一步的探讨,第一次的假设通常都会多次改变,但非常有用,而且是非常必要的,它可以用来组织收集到的信息。米约庆一边倾听,一边观察家人的谈话。
外祖母罗丝很健谈,有话直说,说话速度快,没讲几句就笑起来了,而且可以滔滔不绝地分析。“这样说吧,如果你想听我的意见,我不认为全世界的任何拖延对孩子来说是健康的。”
索德太太抱怨到张罗吉尔的生活起居负担太重。“理查从不在家,他总是在工作。”
帕斯奎瑞洛太太补充说,她女儿的意思是:“理查应该把心思更多地放在家庭上,儿而不是那宝贵的事业。”索德太太接受母亲的支持。在这同时,帕斯奎罗太太又心疼起孙女来,“可怜的吉尔……”然后打断女儿说的话。珍似乎很习惯,偶尔有些不耐烦,但没说什么。
吉尔仍陷在椅子里。她穿着旧的夏令营T恤。吉尔本该非常年轻又活力,可她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家人的谈话,就像大人一样。他母亲似乎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刚开始,吉尔的弟弟津津有味地听着大人的交谈,但没多久就失去了兴趣。有时候,某些内容会吸引他的注意,可是大部分的时间他在无聊地发呆。
米纽庆觉得跟着这家人连结起来非常快。他们都是好人,也许在他们之间有太多纠缠不清的芝麻绿豆小事,但是他们是却很温和亲切。之后,米纽庆将挑战他们,把他们推入未知的境地。此刻,米纽庆正集中精神,努力构建咨询关系。
吉尔是很开朗的年轻女孩子,眼睛乌黑,皮肤光滑,光泽的黑发扎成一个马尾。像大多数的老大,她的表达能力很强。米约庆问她喜欢做什么,她说:“我喜欢抓蜥蜴,看鸟,还有摘热带花朵。”她不喜欢上学,因为同学的年纪都比她大。米纽庆喜欢她,她也看得出来。
虽然吉尔早已接受过详细检查,但米纽庆还是安排她去儿童医院进行彻底的检查,再确认一下。米纽庆不希望像有些精神科大夫那样,对某些纯医学的问题做出自以为是的心理学解释。他安排吉尔一家每周治疗三次,一个月总共只有十二次,而且已经用了一次了。
母女联盟,父亲落单
三天后第二次治疗,全家都到。 索德先生曾建议岳父母留在家里,他觉得没有必要全家一起看医生。理查•索德个子高,头发密而黑,皮肤晒得逞深褐色。他是个帅气的男人,讲话的声音丰富,有变化,而且力求精准,很有力量和权威感。
吉尔缓步走进咨询室,紧紧抓住母亲,理查走在后面,在太太后面站了一会儿,帮吉尔坐进椅子。
大家坐定后,米纽庆发现理查跟家人在一起时,似乎少了些自信,不像在接待室里寒暄时那样。
米纽庆开始描绘这个家庭的初步结构图。吉尔的病让家人把注意力盯在她的症状上。这样的一出戏时再自然不过了。吉尔这个人已经让位给“残障吉尔”,不能走路变成她的身份证,也成了他人试图接近吉尔的大门或障碍。但事情本不应该如此。吉尔紧抓着母亲,明显可以看出母亲在家庭里的分量,理查是有距离的,一个令人不舒服的距离。他像是被妻子领进治疗室的,这个家是太太在负责。
当然,这只是地图而已,就像所有的地图只能显示大概风景,无法呈现所有细节。当我们把家庭关系简化成图表,用以表示成员间的亲疏时,一定会抹煞某些人性,但是也必有所得,那就是“清晰度”。
从这个地图可以看到,这个不寻常的个案并不是那么非比寻常。歇斯底里麻痹症,确实很不寻常,但整个家庭的互动,支持这种症状的互动,却是令人伤心的熟悉。那正是一般出问题的中产阶级家庭的特征:母亲对子女的亲密,取代了婚姻的亲密,因为他们的婚姻没有进一步发展,也没有破裂。这种家庭类型太普遍了,根本无法解释这一不平常的症状,那依然是个谜。吉尔卡在目前的状态中,而且像水泥一样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