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里的8个骗子

> 大脑里的8个骗子

(澳)法恩
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2008-10

   情绪化的大脑

   蛋糕上肮脏的手指

  我的大儿子正在嚎啕大哭,他一边啜泣一边颤抖着身体。我预感到事情即将恶化。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儿子就索性倒在地上往前趴着,用额头抵着地毯。我手里紧紧握着的一个物件,夺去了我儿子的所有欢乐。儿子对此别无选择,只能泪眼汪汪。

  我是否应该将手里为儿子带来快乐的东西递给他,并因此永远毁掉他的人格?

  我痛苦地挣扎着,最后还是成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手里握着的是一支原子笔。

  其实,我非常了解儿子被夺走原子笔的心情。我先生在家制定了一套文具摆设的规定,指定了三处放置原子笔的固定地点:月历上,电话旁和旅行袋里。根据这套规定,这些原子笔只有在用来做工作计划,记下电话留言,以及填写旅行文件时,才能离开原位。我先生相当认真地执行这套规定,所有用来做其他事情的原子笔一旦被他发现,必会全部归回原位。

  手里的笔硬生生被抽走的感觉虽不愉快,但我的失落感似乎没有儿子的强烈。为此,我必须感谢我的前额叶皮质(Prefrontal Cortex)。

  前额叶皮质在我们刚出生时只是一小团脑细胞,它得花上足足20年或更久的时间才能发育成熟。前额叶皮质的功能之一,是管理源自不完全成熟的大脑区域的情绪反应,这也是为什么它如此重要的原因。

  当我还在攻读博士时,我的研究对象是一位在车祸中损及部分前额叶皮质区的脑伤患者。这位患者有点小小的情绪障碍(他习惯用钝物协助自己同他人辩论),所以为了其他人的安全起见,必须将他转移到重度防护精神病医院里疗养。很不幸,我在与这位患者见面前阅读了他的病历,并因此对我们的会面感到非常紧张。更不幸的是,我只要一紧张,手心就会不停地冒汗。当我和那位患者初次见面握手时,他迅速地将手缩了回去,脸上一副恶心反胃的模样,毫不掩饰地就在裤子上擦拭了起来。

  “天啊!就像和鱼握手一样!”他向我那位正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指导教授说道。

  我相信,如果这位患者的前额叶皮质完好无缺,他肯定不会如此直率。

  控制情绪还是被情绪控制

  与幼童或脑伤患者相比,正常成人对情绪的控制力相对较强。但是,我们也不可小觑情绪对我们的影响。乍看之下,我们面对问题所做出的应对决策以及对周遭的人和事所做出的评断,都是依靠人类独有的理性。但是,相关研究却显示通常情绪才是真正的控制者。从感知外在世界这个看似无奇的认知活动,到认识内在自我这个丰富而复杂的思考进程,我们处处可见情绪对人类心理的每个层面的影响。

  对乳牛来说,也许它们每天只需决定该到哪片草地觅食,但身为人类,我们每天必须做出的决定如迷宫般复杂。情绪如何左右我们的选择——尤其是需经过理性思考才能做出的选择,这是目前心理学界炙手可热的研究主题之一。研究学者们为此设计了一个纸牌游戏实验,模拟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做选择时所需衡量的各项利害风险。实验者请受试者在四叠纸牌里抽取纸牌,并告诉受试者这几叠纸牌的报酬率是不同的。受试者只有在抽出纸牌后,才会知道纸牌的点数。四叠纸牌里的其中两叠纸牌包含许多点数高的纸牌,也包含了不少点数低的纸牌,使得这两叠纸牌的整体报酬率低,受试者最好避免抽到。另外两叠纸牌所包含的纸牌虽然点数不高,但只有少量点数偏低的纸牌,使得这两叠纸牌的整体报酬率较高。游戏过程中,实验者在一旁测量受试者的肤电反应,以便观察受试者抽取纸牌时的情绪变化。所谓的肤电反应,是指皮肤的汗液量(肤电仪根据汗液里的盐分浓度来测量皮肤的导电性,因为皮肤的导电性会随着汗液里的盐分浓度而变化)。

  这个游戏的输赢模式十分复杂,因而受试者无法通过观察所有抽出的纸牌,计算出哪一叠纸牌的报酬率最高。即便如此,几乎所有的受试者到了游戏结束前都已产生直觉,能够避免报酬率低的纸牌,只从报酬率高的那几叠里抽取纸牌。这个结果本身并不意外,但奇怪的是受试者那滴着汗水的手指,似乎先于受试者觉察到应该避免哪几叠纸牌。当受试者还处于前直觉期,随机地抽取纸牌时,受试者的肤电反应,会在他们试图从报酬率低的那几叠纸牌里抽取纸牌的前一刻突然加剧。受试者只有在显露出这种高低起伏的情绪变化之后,才会产生避开某叠纸牌的直觉。

  我们可以由下列以颅内侧前额叶皮质受损的脑伤患者为对象的类似实验,更清楚地了解到直觉对我们的行为所产生的影响。一位名为EVR的患者,在其前额叶皮质长了一个必须割除的脑瘤前,曾是个快乐而成功的商人、丈夫和父亲。脑瘤割除之后,EVR丧失了做出决定的能力,致使工作和生活变得一塌糊涂。即使是简单的逛街购物——应该买哪种刮胡刀?买哪个牌子的洗发水?他也需要经过详尽的价格和品质比较后才能下定决心。光是等他决定好到哪家餐厅用餐,就可把人给活活饿死。首先,他会跟你仔细讨论每家餐厅的摆设、菜单、气氛和服务。之后,他会进行实地调查,开着车子巡视那家餐厅的营业情况。但即使经过了这么一番大费周折的研究,EVR还是无法做出决定。EVR病态的游移不定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对他的婚姻和工作造成极大的影响。而当他终于能够做出决定时,他的决定通常不令人看好。虽然被警告过无数次不要跟某个信誉不佳的合伙人投资房地产,他还是为此掏出了一生的积蓄,最后以破产收场。

  这个病例真正令人费解之处,在于EVR的智力完全没有受到脑伤的影响,但其手术后的生活却不尽人意。研究人员花费数个钟头跟EVR讨论社会现况、政治争论以及道德议题等,一致认为他的智力和知识让人钦佩。研究人员同时设计了一些两难的人际关系问题,询问EVR如果某人身处这些困境,应该如何进退。EVR轻而易举地提出了一连串适当得体的解决之道,尽管他坦承自己如果陷于类似的困局,将无法决定应该采取何种对策。

  正是因为EVR这种对眼前的问题漠不关心的态度,才让研究人员怀疑EVR的病因可能同情绪有关。似乎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激起EVR的兴趣,某个实验也证实当EVR(和其他拥有类似症状的患者)观看刺激性图片(例如暴力和裸体图片等)时,其肤电反应并未升高。缺乏肤电反应是否剥夺了EVR做出决定的能力?研究人员为此又设计了一个纸牌游戏,以测量EVR和其他患者参与游戏时的肤电反应。这些患者在游戏里的表现,就跟他们在现实生活里的表现一样糟糕,费尽心思也学不会在抽取纸牌时避开报酬率低的牌堆。即使到最后有超过一半的患者,明知所选择的牌堆对自己不利,但还是继续抽取这些牌堆里的纸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