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总比自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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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淡如
花城 2010-8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代客订货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一个女人对其他女人的百般挑剔,常只是希望有人看见自己的好处。

其实,如果大家不是在参加同一攀岩比赛,把别人拉下来,绝不意味你就会得到第一!

代客订货

男人保持立场模糊,

两个女人则恨不得,

用堆积如山的邮购产品把对方压死。

这场“代客订货”的战争是那一个女人先挑起的。

收到第一份“寄错”的邮购产品时,胡芳珍还没啥嗅到战火已被点燃的气味。挂号邮包上清清楚楚的是“胡芳珍”,她的名字。她明知那个产品不是她订的,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打开来瞧瞧。里头是一件调整型的“魔术”内衣。芳珍拿来试穿一下,挺合身的,她告诉自己说,留下来吧,反正,她正需要这么一件。第二天到办公室,她还跟隔壁的嘉倩说:“喂,你知道?现代的邮购公司真是神乎其技呀,他们不知哪里弄来的客户资料,不但知道你的姓名、住址,而且知道你的size……”

“哪有那么神的?”嘉倩说,“一定是你到某个内衣专柜买内衣时,留下的资料。”

“我倒不记得有这件事。”芳珍想了又想,没有任何相关记忆浮现脑海。

“很贵吧?”

“还好啦,三千多元。试用满意后两周内付款,蛮划算的,不然……也不知道该到哪里买这种内衣!”

后来胡芳珍大大痛恨自己的天真,不,是无知。她后来才知道,这是某一个女人骚扰政策的第一招。她竟还兴致勃勃地穿着调整型魔术内衣秀给未婚夫元祥看“喂,效果怎样?有没有比较棒?”

“差不多啊,”经她三催四唤,躺在床上看报纸的元祥才抬起头来,“外型不重要,实质才重要!”

“什么叫做实质才重要,你……”女人对有关自己的评论都是极端敏感的,“你对我不满意,对不对?你这个色鬼!”

“别乱扣我帽子。”元祥又低头看报,一点“行动”的意愿也没有。芳珍想借魔术内衣撩拨一下元祥,但他似乎无动于衷;她本来想借穿着新内衣在元祥身边翻来覆去,他没反应,不知不觉,她便睡着了。

他那么累,原来是有别的女人。如果不是黎娟告知,她也不会知道,元祥竟然敢趁她出国旅游时,带女人进他们的爱巢里来!不然,黎娟不会看到她的内衣尺寸。

黎娟以她的名字邮购内衣给她,无非是在嘲笑她的32A身材急需调整一下!胡芳珍对自己“中计”相当懊恼。

先是内衣,然后,名堂可多了,各式邮购产品纷至沓来,有英语录音带、自动念佛机、儿童丛书、按摩棒、解码器、辟邪水晶、仿尚方宝剑——那个女人,黎娟,还知道她的信用卡号码——她也翻过她的信件……有整整一个月,她每天一回去,管理员就会喊她:胡小姐,今天又有你的挂号哦!

芳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邮购公司的试用品一一退了回去,并向信用卡公司解释,那些货真的不是她订的。为绝后患,连信用卡都退了。

“好歹得找出凶手!”凭着女人的直觉,自认为迟钝如芳珍——也会把办案重点放在元祥身上。她是看在他老实跟他交往,也看在两人从上大学开始就是班对的份上,在他当完兵后就和他“定”下来,并没想到他会老实到把女人带到家里来。

她问元祥的同事,同事们都支吾其词,她就知道,这定局已经生了变数。“他中午都跟黎娟一起吃饭,黎娟,你认识吧?!”

芳珍没什么印象,想了很久才想起,有一次听元祥说过,他公司总务处有个小姐很热心,年初会帮他报所得税,这样就日久生情了?芳珍去邮购公司调出“仿冒者”的签名,又把元祥去年的所得税报税单的影本调出来看。哼,果然是她!

明人不做暗事,芳珍一查明真相后,马上打电话到元祥公司,找黎娟。黎娟没想到有人会这么迅速确实地找上门来,沉默了一晌,说:“他对你已经没感觉了,你放弃吧!”

他对我没感觉?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芳珍一急,破口大骂:“你不要脸,别人的男人,你也要,还做这么多卑鄙的事,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

“胡小姐,你和他只是订婚,他可不是你的男人,”黎娟的声音压得很低,从容不迫,“你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芳珍还要再骂,电话被黎娟挂断了。她连打三次,没讲三句,就被黎娟挂掉。第四次,她还没开口,黎娟就像嗅出受伤兔子的肉食动物一样,笃定电话那头一定是她,狠狠地说:“元祥说你没女人味又没气质,果然不错!”

像被顽皮的小孩用皮球堵住嘴的狗一样,芳珍气得全身发抖。好,她想,那我也用有气质的方式报复吧!她虽然不知黎娟的信用卡号码,却以“勤能补拙”的方式,地毯式地搜集各种“先试用再付费”的邮购产品,一一寄到黎娟公司去……最精彩的,有五百盒订婚喜饼……

同时期,她收到的邮购产品并未稍减……如果那些“安乐园”或“莲花座”的穴位也可以邮购的话,她也会为黎娟订一个。至少,她要全台湾所有在经营死人生意的都寄一份目录、价格表到黎娟那里去。她也没忘记对元祥兴师问罪,追问:“你跟那个女的到底什么关系,进展到什么地步?”元祥不是闷不吭声,就是语气松软地说:“你管她,疯婆子一个!”她越抱怨,元祥就越晚回家,好几次,他还不回来,理由是:“你看你,一见面你就像只老母鸡一样叽叽呱呱不停,谁敢回来?”不然就不屑地说:“她比你更糟,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更怕……”

男人保持立场模糊,两个女人则恨不得用堆积如山的邮购产品把对方压死。黎娟最毒的招数是,以她的名为她订了征信社,调查元祥的行踪。征信社来跟她收第一期款项时,芳珍差点以头撞墙。

“小姐,怎么可能不是你叫我们去的?你是他未婚妻,事情都是这样发生的啊!”登门的人很像道上兄弟,呸一声一口槟榔汁吐进她那个纯摆饰的彩绘碗里。

和他协调的结果,芳珍只好忍痛付了第一笔调查费,正绞尽脑汁、肝肠寸断地想怎样“回报”黎娟时,征信社倒很快地捎来一个更令她震惊的消息。每一、三、五中午休息时间,元祥都会到他们公司对街的宾馆六○六号房去等一位小姐,那位小姐不姓黎,姓杨,是元祥的客户之一,比元祥大上几岁,家里很有些资本,做生意也有手段,自己开公司……

有手段的女人在芳珍获得情报的第三天,就要搬家公司的人来帮元祥运走他偷偷打包好的东西……

芳珍和黎娟第一次约出来见面。“你比我想像中好看,不像元祥说的。”黎娟说出她的第一句恭维话,虽然还带刺,芳珍也没多计较,反正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她对黎娟说:“喏,我们都输了。”

黎娟怨她:“第一次你订一大包减肥食品,到办公室我不在,我同事好心帮我垫了钱,害我那个月,会钱缴不出来——你订的那五百盒喜饼送来,害人家以为我真要出嫁……多难看……”

芳珍当然也有很多怨言要发泄。两人谈到后来,觉得彼此都有可爱之处,倒算是“和谈”,未动肝火。“你也别觉得难过啦,”黎娟说,“也许我们都赢了。你还年轻,丢得起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我,吃了你那堆减肥食品,腰围回复大专时期的二十三寸,也不算没收获。”

两个道别后,都觉心安,因为,再也不会收到匿名代购的产品了。

一年后,芳珍和生命中第二位男友结婚,示威似的,请黎娟来当伴娘。黎娟没来,但芳珍和新郎的人缘比想像中好,贺客盈门,原来订的桌数根本坐不下,多亏黎娟“故态复萌”,偷偷向该饭店多订的十桌酒席才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