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的机器:fMRI如何揭示大脑到底在想什么

> 读心的机器:fMRI如何揭示大脑到底在想什么

芭芭拉·J.萨哈金
中国轻工业出版社 2020-8
9787518428816
38.00
 

完美的测谎仪?

你上一次说谎是什么时候?今天?上周?还是上个月?一项2002年的研究表明,或许你从没有意识到,你很有可能在最近一次交谈中就说了谎。1 有时,我们会通过提供虚假信息来欺骗别人;有时,我们会通过减少一些信息来误导别人;有时,我们为了显得有礼貌或是为了保护他人免受伤害,而说一些善意的谎言;有时,我们甚至欺骗自己。

我们多久说一次谎?

关于欺骗的科学研究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如何确定成人的平均说谎次数呢?一些研究采取了匿名的方法来调查这个问题。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的金·塞罗塔(Kim Serota)及其同事在2010年的一项研究中采用一些措施试图使研究设计尽可能谨慎仔细。这项“说谎调查”由1000名参与者完成。为了减少参与者对说谎这一主题的关注,“说谎调查”被隐藏在另外一些主题(膳食、猫咪产品和水质软化剂)的网络调查中。为了确保参与者在回答时使用相同的说谎定义,这项调查提供了很多关于说谎的示例,包括细微的和无恶意的谎言。除了上述举措,进行这项研究的科学家所能依赖的只有参与者诚实的自我报告。他们发现,平均而言,人们承认自己一天会说1~2次谎。但是我们如何得知在说谎这件事上,人们真的没有说谎呢?这项研究根据说谎比例的精确分布得出了一个有趣的结果:六成人表示自己在过去的24小时中从未说谎,而其余的四成人一天平均说1~2次谎。这就意味着,他们中的一些人比另一些人说了更多的谎。事实上,一个参与者报告在过去的24小时内说了53次谎(实际上最大的数字相当惊人,达134次,但是这个参与者被作为例外,没有纳入数据分析之中)。2 所以,我们的社会是由大多数很少撒谎的诚实者和一些难以自制的撒谎者组成的吗?

让我们回到刚开始时提到的2002年的研究。1 美国马萨诸塞大学的罗伯特·弗尔德曼(Robert Feldman)和他的同事邀请了互不相识的成对的心理学本科生参与研究,并告诉他们这是一项关于人们见面时如何沟通的研究。研究者告诉学生A的指导语要么是显得讨人喜爱、富有才干,要么是像平时日常生活中第一次遇见某人一样;对学生B的指导语则都是表现得自然一点。让学生A与学生B进行10分钟的交流,并且在未告知他们将被全程录像的情况下对这一过程进行录像(当然,视频材料仅在随后征得他们同意之后才被使用)。然后,学生A观看了这次谈话的录像,并要识别和确认自己说的所有谎言。研究者发现,在10分钟的交流中,学生们平均会说2次谎。但是这一次的数据分布给出了更加细致的结果:首先,四成学生表示他们根本没有说谎,其余的六成学生平均说了3次谎。其次,总的来说,当人们尝试显得讨人喜爱并富有才干时,明显比在控制条件下说了更多的谎。你或许会争辩,在日常生活中,你并不会付出额外的努力来显得友好和能干,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科学家让你这样做。在这些实验条件下,科学家也许是鼓励了说谎行为,控制条件也许才是日常生活的真实写照。但是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积极的一面。试想一下,我们遇到其他人却完全不在乎人家对你的看法,这种情况常见吗?这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积极一面的动机是天生的,不是假装和后天引导出来的。所以,当人们和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随意聊天时,会说多少次谎呢?大约10分钟1次。谎言似乎成了许多谈话内容中的一部分。研究者当然也关注到了性别差异,并且发现男女说谎的频率相同。1 但是,心理学本科生这样的群体在多大程度上能代表大众呢?

有证据显示,在人的一生中,说谎的频率在不断变化。比利时根特大学的伊芙琳·德比(Evelyne Debey)及其团队最近测试了超过1000名年龄在6—77岁的阿姆斯特丹科学博物馆的参观者。这些参观者报告了他们在过去24小时内说谎的频率,并在此之后对他们的说谎技巧进行了测试。在这项测试中,参与者回答了诸如“火是温暖的吗?”“香蕉是红色的吗?”之类的问题。他们有时被要求故意做出错误的回答,有时被要求做出正确的回答。之后,研究者考察了错误回答和正确回答反应时之间的差异。与做出正确回答相比,做出错误回答越快的人,说谎技巧越好。当然,研究人员也计算了人们完成测试的准确度:当要求他们说谎时,他们是否真的这样做了。例如,当你被要求说谎时,如果被问到“香蕉是红色的吗”,你应该回答“是的”;但如果你回答了“不是”,那么你的说谎准确度将被评为较低。

那么,什么样的人能够成为表现最佳的说谎者呢?这项研究表明是青年人。当要求他们说谎时,他们有最高的准确度,并且他们的反应也相当迅速。与之相反,小孩和老人说谎的准确度较低。越年长的成年人在说谎时所花费的时间越比说实话时长。这个发现涉及认知控制(第六章会有更多这方面的内容),并且特别年幼和年长的人在一个与说谎无关的任务中表现出了更弱的抑制控制。说谎需要你抑制自己说实话。这种抑制所需的大脑回路直到25岁左右才完全成熟。因此,小孩的抑制控制能力会随着年龄增长。然而,自我控制的能力也会在人生的后期随着年龄而降低,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老年人说谎更吃力。通过神经影像学的研究继续跟进这个实验,并将说谎技巧直接与相应的脑回路联系起来,对于验证这个假设非常有用。目前,这个实验的行为结果足以让我们对人一生中的说谎频率有更好的认识。

现在,我们已经较好地了解了哪些人更善于说谎,但是哪些人说谎最多呢?上面这项研究中的自我报告展示出的模?类似于说谎技巧和能力与自我控制之间的模式:小孩和老人说谎最少,而青少年、中青年人说谎多些。3 是否可以这样说,对于更年幼的小孩和更年长的老人来说,说谎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因此他们说谎更少?

这些研究中最大的问题是依赖于自我报告的诚实性。因为承认自己说谎一定很不舒服而且非常尴尬,那么如何保证参与者真实地识别和确认了自己的谎言?

怎样检测谎言?

如果我们不想依靠自我报告法,还有别的选择吗?我们是否可以直接问人们,他们被别人骗了多少次?这将会给我们一个更加诚实和准确的答案吗?事实上,人不能很准确地识别谎言。对2006年启动的一项有24 000人参与的研究结果进行大样本分析发现,参与者检测谎言的准确率只有54%。这仅略微高于50%的猜测水平。4

好几个世纪以来,人们一直在试图检测谎言。最早的方法更多的是基于迷信和信仰,而非科学。例如,孟加拉国的某些山地部落让被告人舔舐烧红的铁9次,如果舌头被烧伤,就证明嫌疑人有罪。5 之后的一些方法关注生理测量,例如脉搏,这些方法上的进步表明人们对说谎的身体反应的认识越来越深入。据说,中世纪欧洲的一位贵族通过测量脉搏,对他妻子的偷情行为进行了定罪。古书记载,他的顾问在晚餐时将手放在他妻子的腕部,并和她交谈。当他提到她传闻中的情人时,她的脉搏变快了。很不幸,当提到她丈夫的名字时却没有发生相同的反应。之后,她承认了这场外遇。5 这些早期的生理学方法的可靠性非常有限。后来的一些研究促成了20世纪早期测谎仪的产生和发展。这些仪器测量的生理反应包括:脉搏、血压、呼吸频率和皮肤电(受皮肤上汗液多寡的影响)。你或许会想,这么丰富的数据应该可以有效地识别谎言,但研究表明,测谎仪只有70%的准确率。6 最新诞生的测谎技术是fMRI。当前使用fMRI测谎的研究迅速增多。至少有两家公司—“无谎言磁共振(No Lie MRI)”①和“Cephos”②—将这项技术在测谎领域进行商业化使用。他们进行商业推广时打着“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且是唯一能验证真相和检测谎言的测量工具”这样的广告。7 广告的卖点非常明显:fMRI不是测量间接的身体反应,而是直接聚焦于说谎的器官—大脑。

在印度,大脑的数据记录已经被认可作为庭审(或诉讼程序)的证据。第一起案件发生在2008年,孟买附近的一个法庭允许将头皮电极记录的电信号[一种被称为脑电图(electroencephalograph)的技术,简称EEG]作为证据。据称,犯罪嫌疑人阿迪蒂·沙玛(Aditi Sharma)毒杀了她的未婚夫。据说电信号记录的数据证明她非常了解受害人被毒杀的详尽过程。最终,脑电图数据和其他间接证据使她被定罪,8 但她不久就因事实证据不足而被释放。9 在撰写本书时,就我们所知,基于fMRI技术的谎言测试还没有被任何法庭认可作为证据。美国的一些法庭进行了几次将fMRI扫描作为证据的尝试,大多涉及先前提到的那两家公司。然而,这些尝试到目前为止还未成功。2009年,几位辩护律师试图证明一起儿童性虐待案中的嫌疑人是无辜的,他们收集的证据中包括无谎言磁共振公司提供的fMRI证据,10 但这些证据不久就被撤销了。11 2010年,在一项欺诈案件审理中,图·M. 范(Tu M. Pham)法官建议Cephos公司提供的包括fMRI谎言测试的报告不应被视为证据。范法官认为,这项技术并不十分可靠。12 下面,我们会介绍一些研究,看看究竟是什么让法官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说谎的大脑网络

英国谢菲尔德大学的肖恩·斯宾塞(Sean Spence)及其研究组在2001年发表的成果是最早使用fMRI测谎的研究之一。10位男性参与者回答了36个关于当天活动的问题,例如铺床或是吃药。他们先诚实地回答一遍这些问题。然后,在fMRI扫描时,通过按压“是”或“否”的按钮,他们再对每个问题回答两遍—一遍说真话,一遍说谎。接着,研究者比较了参与者在说真话与说谎话时的大脑活动。参与者说谎时回答问题的速度会慢一些,同时他们的腹外侧前额叶部分区域的激活更强。13 这部分脑区位于大脑前部眼睛和耳朵的中间位置。它参与很多认知加工过程,其中一项是反应抑制(通常是会在与运动抑制相关的研究中考察这个脑区)。14 另外一些研究将这部分腹外侧前额叶区域与言语加工、15, 16对他人意图的归因17和决策18联系起来。这些研究的设计说明了一点:这些早期的研究力图发现“说谎的大脑网络”,以探讨参与谎言产生(或抑制说真话)的脑区。这些研究者并不是为了证明fMRI在测谎方面的可靠性。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创建识别谎言的算法。

2002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丹尼尔·朗勒本(Daniel Langleben)及其同事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参与欺骗的脑区。他们在校园内招募了18名参与者(包括男性和女性)。他们给参与者一张扑克牌,并要求参与者将扑克牌放在口袋里。然后在fMRI扫描的过程中,研究者会展示其他扑克牌的图片,并问“你有这张牌吗?”。除了他们口袋中的扑克牌之外,研究者要求参与者对其他所有扑克牌如实作答,但是否认他们真的持有的那张扑克牌。研究者又一次发现了一些与说真话相比,在说谎时更加活跃的脑区。19 其中有前扣带回,这个脑结构位于大脑深部,靠近眼睛上方的大脑?心部位。这个脑区不仅与反应抑制和错误检测有关,20 还与情绪调节21和许多其他的功能有关。

2008年,丹尼尔·朗勒本做了另一项测谎研究。参与者在3~8之间挑选一个数字,然后在fMRI扫描时呈现1~9的数字,要求参与者否认自己挑选过任何一个数字。当他们说谎时,研究者看到了与说真话不同的激活模式,包括腹外侧前额叶、前扣带回以及其他脑区的更强的激活。22 然而,在其结果被其他实验室重复出来之前,我们应该谨慎地对待这项研究。尽管该论文属于经同行评审的文章,但是这项研究的资金来源于无谎言磁共振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