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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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
北京科技 2014-3

我们能够接受一切吗?

接受自我,接受自身的缺点,接受其他人的缺点,接受生活中或大或小的麻烦,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是种族主义、不公正的行为、贫穷和苦难呢?这些也都要接受吗?

接受不是容忍或赞同。比如,对于恶的存在,我们当然不能容忍和赞同。但问题在于,应该以哪种心理状态去与之斗争呢?哪种态度更有效呢?某位宗教人士曾经说过:“若有人用棍子打你,你只会怨持棍之人,而非棍子本身。打你者被憎恨。[5]”只有先接受世界本来的样子,才能更好地改变世界,因为这样才能避免动物性的报复本能。只有接受这是一个存在着杀手和盗贼的世界,才能更好地伸张正义,而不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样也可以避免粗鲁的反应。比如接受孩子只是孩子,可以避免对他们发怒或施加暴力,但并不因此就不再教育他们或者偶尔惩罚他们。

无论我们对暴力或不公的看法如何,它们都存在着。无论我们是气愤还是屈服,它们都存在着。我们只能接受这一点。但这绝不是放弃行动的借口,而恰恰能促使我们更加清醒地做好行动的准备,比如,不一味地指责施加暴力的人,而是明白问题在于暴力行为本身。接受,不是妥协。接受存在的事物正是改变它的上一个步骤。

接受的目的不是不作为,而是要避免不经思考的浅薄的指责(如说完“太可耻了,简直让人无法接受!”之后就心安理得地各自回家)。接受,是为了给自己更多的力量与更清醒的头脑来改变现状。它是有效行动的助推器,而不是简单的情绪上的发泄。当我和我的患者们谈起接受自我的种种原则时,他们起初有些疑虑。他们是来看精神科医生的,结果我跟他们谈起了类似哲学和宗教的东西。接着,他们就更加不知所措了。“接受我自己?我从小时候开始就这么做了:接受、一言不发、投降妥协、沉默不语、忍辱负重、受尽委屈。我来这儿就是

为了不再接受这种命运的!你现在却让我接受!”

在涉及自尊问题时谈论接受确实很困难,因为这时我们见到的都是与自我形象相关的私密和痛苦。谁又愿意接受自己低人一等呢?有些人虽然经常感觉自卑,实际上却不愿承认。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其实是好事,因为我们本来就并非低人一等,至少没有差到让我们害怕的那种程度,或者不至于在各个方面都不如其他人。我们总在某些方面不如其他人,不那么完美,但那又怎样呢?

举个例子:在一场晚宴中,大部分宾客都对某个话题了如指掌并且谈得十分热乎,但你却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如果你接受了这一点,那么你会度过一段有趣的时光,学到不少东西,而且敢于提些问题。假如你接受自己的“无知”,并且能接受其他人看出这一点,那么一切都会很简单。这正是一个拥有良好自尊的人能够做到的——接受自己在某些时候、某些领域具有局限性,并且是灵活地接受。你有时甚至可以从中得到乐趣。一句话,你从头至尾都会感觉很自在。如果你接受不了自己的“无知”,那么就会度过一段很难受的时光:你会不懂装懂、摇头晃脑,因为怕其他人问你的意见而一直提心吊胆。你会讨厌那些展示自己学问的宾客,最后精疲力竭、怒气冲冲地回家。这是受不良自尊影响所做出的反应——不接受自己的局限性,不明白其他人并不会因此就觉得我们不值得尊重。这是一种死板僵化的不接受的态度。然而越不能接受自己的局限性,就越会成为它们的囚徒!

我们后面会谈到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一种是有弹性的、灵活的接受自我;另一种则是由不良自尊引起的不接受的态度,紧张与屈从是它的典型特征。

接受的态度一方面建立在对自我的尊重之上,相信自己作为人而存在的价值,并且相信不完美之处瑕不掩瑜,自我的价值远远超出自己的缺点。另一方面,它也是一种实用的态度。无论如何,为自己身上的不足伤心生气又有什么用呢?是为了让自己更加不幸吗?还是为了让自己一味怨天尤人、无法自拔?对于这些所谓的“无用的反抗”,马可•奥勒留曾这样说过:“黄瓜苦涩,不如弃之。路中荆棘,不如避之。足矣。无须问‘为何此物存于世间’。”

最好先接受让我们生气悲伤的事,保存采取有效行动的实力,而不是把精力浪费在捶胸顿足、牢骚抱怨上。在观察患者在心理治疗期间的变化时,我们会发现这种变化其实可以说是

一种演变,正如我在前文中所说的。实际上,患者更善于利用自己了:他们的优点和缺点没有什么大变化,只不过现在他们更善于发掘自己的优点,而不再浪费精力纠结于自己的缺点了。而这种演变的关键往往在于自我接受能力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