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错了吗?
时间:2021年04月25日|785次浏览

注:文中提到的共情,若不特别说明,则皆指共情性回应。

共情作为一种以人为本的态度,基本上成了所有咨询流派都认同的对话基质。然而共情就像是均匀分布的氧气,它可以营造一个利于来访者成长的环境,却不能成为拨筋动骨的手段。

对于有些来访者而言,咨询师单纯作为一个倾听陪伴者,一个能共情的人,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需要做“更多”。这里的更多,并不是诠释。

经常有一些来访者对我讲到和上一段咨询师之间的关系,我通常会问,你们为什么结束了上一段关系。常见的回答是,对方给了我很多帮助,但是后面感觉没有太多东西了。而这个帮助,恰巧是因为来访者在那个时期有一个明显的情感缺口,在那个时期,即使是单纯的共情性姿态,也能给于足够的支持,因为来访者的需要赋予了咨询师一个疗愈者的身份

然而对于那些已经恢复了心理秩序,社会功能正常发挥的来访者,单纯的共情式咨询就如同隔靴搔痒,来访者体验到的是一种食之无味的互动过程。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的一种回应,但就是有一种还差些什么的感觉,这时候很容易进入一个慢性脱落的过程。

共情在自体心理学的框架下仅仅是一种收集资料的观察工具,我非常认同这样的定义和使用限定。但是我们也必需要承认,每一个来访者都有被理解的需要,但核心问题就在于,共情并不是理解,共情只是尝试理解做出的一种表达性姿态,这就导致很多咨询师误以为自己只要对来访者当下的体验做出共情,就已经在干预过程中。

但这里也不是在暗示沉默或诠释就是更好的应对方式。不恰当的沉默,不恰当的诠释,比起不恰当共情的妨碍性只高不低。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如果一个技术动作,是你没招可用时临时拿出的,那多半效果都不会太好,我们自身的主体体验可以很好地检视哪些回应是“在场”的,一个刻意为之的动作,可以瞬间将来访者拉离那个需要停留的位置。

如果来访者可以在那个位置内省和自我探索,咨询师只需要等待即可,只言片语的确认,就能完成一个定焦和定向的工作,给来访者一个小小的把手,他就能持续深入。如果来访者不能停留,在概念和行动上一闪而过,就需要咨询师主动干预,标记那个位置。

所以共情更重要的意义是识别,在微观上识别来访者言语背后的情感意图,在宏观中识别咨询师和来访者在对话结构中的位移状态。前者可以理解来访者真正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后者可以理解咨询中来访者和咨询师到底在干什么

很多经验丰富的咨询师都一定有这样的体验,个案时数越多,对共情的表达就越克制,尤其是那些简单化的,情感反射类型的。因为这样的回应,无益于咨询进程的推进,会给来访者的心理空间增加妨碍其活动的障碍物,也会强化来访者对于某些情感的自我认同,如果这种情感刚好是维持防御结构的部分

共情还有一个害处,它会在伤口还未处理干净时就过早开始缝合,这会变成一种对问题的掩埋,尤其是当咨询师下意识的捕捉到来访者脆弱性的时候,共情会变成一种蠢蠢欲动的诱惑

怎么破局?

我认为这不单纯的是一个技术性问题,就像很多咨询师,即使开始克制自己的共情欲望,也会不知所措,因为拿掉这一技术,他们找不到另一个替代,这时候往往需要有经验的督导介入,帮助他们发现更深层的重要议题。

然而对于一个具有自我督导能力的,经验丰富的咨询师而言,应当要做的是协助来访者促成一个不断深化的体验-反思过程,这是长程咨询中必需要出现的要素。如果咨询师和来访者不能在一个关乎于来访者自我理解的重要议题上螺旋递进,那么对话过程就会进入我曾经所说过的吸引子状态,在这个状态下,两个人达成了一种僵局式的重复和均衡

但我们必需要承认的一点是,咨询师有自己的能力边界,这个边界既关乎于临床经验,也关乎于人际风格,甚至还关乎于人生阅历,有时候,一些被验证为有很大推进效果的高级共情并不是技术姿态的

技术的作用在于帮助咨询师能在恰当的位置和时机运用自身的隐性精神资源。在一段云遮雾罩的咨询过程里,既考验咨询师的耐心,也考验来访者的容受度。这时候恰到好处的破裂,反而是打破僵局的机会,它可能会促成来访者始终被抑制的情感的表达,促成一次对话下潜至更深位置的机会,一旦那个位置去过,就会成为新的探索起点

所以共情的功能,比共情本身更重要。因为共情是常见的,理解却是稀有的,当共情不再作为武器时,咨询师就可以腾出身位去做别的,去关注先前被共情占据了带宽而忽略的。而那些部分,孕育着理解的可能性。

撰文/崔庆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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