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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勒克莱尔
霍大同译注

评述

为纪念弗洛伊德《释梦》发表一百周年,我们特地翻译拉康的大弟子、法国著名精神分析学家S.勒克莱尔的释梦杰作——关于《独角兽的梦》,以飨中国读者。由于我们已经有了《释梦》的若干中译本,同时,人们还能在《精神分析引论》的中译本中找到弗洛伊德的另外一些释梦案例,那么读者显然可以将这一经典的拉康式释梦案例与弗洛伊德所做的释梦案例进行比较以发现两者的异同,或者更准确地说,以明了释梦技术在拉康派那里所取得的进步。

这些技术性的进步是S.勒克莱尔将拉康理论应用于梦的解释实践的成果。比如在拉康根据其“无意识象语言那样构成” 的观点,将无意识的内容(即弗洛伊德的冲动的心理代表)处理为字母时,精神分析就成为寻找、阐释字母的实践。S.勒克莱尔在这一关于独角兽梦的分析中,不仅开宗明义地宣布了拉康的这一立场,而且在整个分析过程中贯彻了这一观点:通过对梦的元素的一个又一个的充分的自由联想(这是弗洛伊德所开创的、并由拉康派所继承而来的),作者最终抽象出了这位在文中被称为菲力普的强迫症患者的隐密名字:一种字母的组合,作为其无意识密码,并通过对这一密码的构成元素的逐一破译而揭示出他的无意识愿望与无意识的结构、揭示了内心的冲突与所处的绝境。

技术的进步是依赖于理论的进步的。在这篇非常精致、非常细密的文章中,我们还看到拉康的另外一些概念的应用,比如“愿望是它者的愿望”、“父亲的名义”。然而,限于篇幅,我们在这里无法一一解释,还希望读者参考有关拉康的著作与介绍。

                       (霍大同)

独角兽的梦(S.勒克莱尔)
霍大同 译注


  精神分析是一个字母的实践,为了证实这一点,我将报告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名叫菲力普(Philipe)的患者的梦的分析的摘要。一个梦的研究能够通过最短的途径而把我们带向(做梦者生活的)历史的核心。菲力普讲叙了一个关于独角兽的梦:

  “在一个小城镇的僻静的广场上,这非常奇怪,我寻找着某个东西。我不认识的打着赤脚的丽莉亚妮(Liliane)出现了。她对我说,有好长时间了我没有看到这样细的砂了。我们在森林中,树木披着各种奇怪的颜色:绚确的和单纯的颜色。我想在这个森林中有非常多的动物。当我正要讲出这一想法时,一个独角兽穿过我们的小径,我们三个走向一片可能是朝下的空地。”

  对于显梦的本质而言,该梦重现了白天的一个事件:菲力普和他的侄女安妮(Anne)曾在一个森林中散过步。出于好玩的心理,他们窥视过野兽。在溪流边,他们发现了狍和鹿的足迹。菲力普告诉我们在做梦之际是口渴将他唤醒。[注释:弗洛伊德的关于梦是“睡眠的守护者”的陈述,在睡眠者毕竟醒过来的意义上,并不能在这一个梦中得到应证。他补充说,当天晚上他大吃了一顿他非常喜欢的波罗的海鲱鱼。

  如同人们所看到的那样,独角兽的梦达成了喝水的愿望,是口渴构成了该梦的基础。

  在最初的分析中,该梦引出了三个童年期的回忆。这三个回忆构成了菲力普的口渴游戏在那里得以表达的复合装饰的场景。

  在梦中显示的僻静广场将我们直接地带入到表象的中心;非常奇怪与在广场中心缺乏纪念性建筑或者一个抽水的装置的感觉相联结。这些东西都涌入到回忆中,一个纪念性建筑——抽水装置,独角兽的喷泉,这一喷泉位于独角兽雕塑的上面。在现实中,它存在于菲力普在三岁至五岁之间在那里渡假的外省的一个小城镇的广场上。然而由广场所唤起的并不仅仅是虚构动物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形象,而且还有熟悉的手势的回忆,将两只手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凹陷以便接到从喷泉中冒出的水来喝,这一手势的一个变体将在第二个回忆中遇到。

  始终是假期,他五岁那年的夏天在山区的森林里散步的过程,对应着梦的“有很长时间了我没有看到……”,并将我们带入第二个场景;梦很准确的再现了患者与侄女安妮散步的情景:菲力普说,有很长时间了,我都没见到如此茂盛和如此绚丽的欧石南了。虽然它不是发生在其五岁时在瑞士渡夏的时刻,但我们能够在梦文本中的其它地方找到被移置到树林上的相同的绚丽色彩。散步的突出事件是,普力菲企图模仿一位年长的同伴,将双手合成贝壳状,以便从双手相合的缝隙中吹出汽笛般的呼唤声。

  我们能够在第三个记忆中找到这一呼唤,这第三个记忆是关于大西洋海滩的场景。在这一场景中,“细沙”作为“很长时间了,我没有看到”的补充,找到了它的来源。毫无疑问,在他到有独角兽的城镇之前,他是呆在大西洋海滩上的。在梦的那个陌生人丽莉亚妮(Liliane)在这里找到了她的主要身份。通过对这一名字的分解并删去安妮(Anne),则丽莉(Lili)就出现了,她是一个在血缘上和亲密程度上都很近的亲戚。她同菲力普一起呆在这一海滩上。一个关于在海滩逗留期间的一个凸出的回忆是对丽莉好戏弄人的回忆。在那个特别热的七月,由于菲力普以一个严肃的神情反复强调说:“我渴”,于是丽莉在他们每一次见面时,总是问到“咳,菲力普,我渴?”在后来的岁月里,这一亲热的嘲弄,作为默契的招呼和差不多是相遇时的符号而被以同样严肃的口气所讲出。尤其是在等待一种有保证的满足时,用假装绝望的神情说:“菲力普,我渴”。

  “在完整的分析之后,每一个梦都显示出如同一个愿望的达成”,弗洛伊德在概括自己对梦解释的发现时这样说。但,在弗洛伊德意义上的愿望是什么?能够代表它的达成的是什么?这显然是一个问题。我们离这一个独角兽的梦的完整解释仍然很远,然而人们毕竟能够说,在对梦的第一次探索中,这个梦代表了菲力普的口渴;人们甚至可以同弗洛伊德一样,进一步讲梦达成了它,亦即在它推迟了觉醒的时刻和喝水的时刻的意义上,梦以自己的方式实现了喝水的愿望。毫无疑问,在这里应该强调我们所处理的口渴,或者说处理的是导致梦的喝水的愿望到偶然的口渴,由吃鲱鱼而引起的喝水需要的转折与过渡,前者是不能归因于唤起它的偶然机会上去的。

  在其主要功能中被唤起的口渴,距结束解释还很远,但它却提供一个开放的词项,因为这一口渴被强制地安置在字面义中或者在它的询问式招呼的现实性中。人们能够问到招呼“我渴”何以被固定在丽莉的招唤之中?为什么这一喝水的愿望被归结到独角兽的塑像之上?我们继续去联结回忆、映象和词汇以便在其迂回的严密性中追随引向无意识的小径。

  菲力普没花费多少时间就说他不喜欢海滩。但通过他那如此强烈的情绪,人们就很容易猜到这里有某个重要的事项。事实上,在这一大西洋的夏季的回忆中,那些完全是感觉的记忆到现在仍然很清晰,很生动:在大家玩游戏、将他埋在沙里时,整个身体与热沙的接触和与冷而湿的沙的接触,因脚板下的灼热沙子而有的愉快的不适感加重了踏在被南方太阳晒得过份热的阳台上的锌版上而有的叮咬感。对于菲力普而言,海滩的观念还唤起对沙的恐惧,这些沙子到处都是,在头发上,牙齿里,耳朵中。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的事实,对于他来说,就是显现了没有成功地摆脱沙而有的崩溃。若干天之后,他确信人们一定做了什么,以至于在非常仔细地洗涤之后,人们仍然能够在他身上找到一粒奇怪的沙粒。这样,菲力普的主要症状之一就泄露出来。那是对皱纹,对掉在床单上的小皮屑,对进入脖子的剪掉的头发,对在鞋子里的小石头等小东西的恐惧。人们能够看到在对沙滩的回忆中一个小小的感知,在新鲜(指刚洗完澡之后的)皮肤上的无意识的颗粒,怎样涌现出来,并且在某些时候,引导菲力普到达最为恼怒的边缘和焦虑的极限。

  梦的另一个事项,脚(丽莉亚妮的赤脚)在这一沙滩上找到了它的痕迹所选择的场所;在觉醒时观察到的狍与鹿的足迹,这些足迹都汇集到一个能喝水的地方,小山谷深处的溪流边;在他口渴的海滩上的沙的身体标记;填满流动的沙地,并在过份细的沙上变得模糊的,在湿脚走在其上的木板上从而被蒸发的脚印等等。这些脚印是被删去的,同时也是存在着的。同样,在独角兽的城镇附近,雕刻在岩石的一个传说中的王子的坐骑的两个蹄子特别的突出,因为是通过坐骑的绝望的跳跃,从而越过了一道深沟,摆脱了敌人的追捕。菲力普喜欢自己的脚,他不认为这很愚蠢,相反他很愉快地玩弄它们。在他的童年,他经常赤脚行走,努力让其脚板的皮肤变得硬得像角一般,以便能够赤脚在硬地上行走而无任何损害,以便能在沙滩上奔跑而不用担心隐藏的障碍。他至少获得了部分的成功,如果人们相信他的叙述的话,他讲到有一次在同伴钦佩的目光下,他赤着脚从一堆冰川的崩塌物上走下来,在一定程度上,他实现了一个强迫症性的维持一个被坚硬皮肤保护的身体的幻想。

  我们同样了找到梦中的另一个主要的事项,装饰在虚构动物前额上的角。独角——石祖——表现的价值构成传说故事的共同事项。独角兽作为忠诚的标记显然是一个难以查证的动物。人们说,愿意被抓住的独角兽只希望成为在僻静的森林深处的一位少女的俘虏。因为,独角兽在将自己的角放在她的膝上之后,它就入睡了。显然,独角兽并不真正存在,它的角当然也不真正存在。替代它的是独角鲸的牙齿,螺旋状的象牙,这些东西在它们所代表的真实的无之上建立起有利的效能。

  在前额上,即角得以安置的同一位置上,菲力普有一个疤痕,它是孩子们打仗或者三轮车翻车后留下来的。这一标记如同不可磨灭地留在了他的性器官上割礼仪式所留下疤痕那样(注这是一个犹太人),在沙上的痕迹作为身体的标记重新在皮肤上找到,通过这一疤痕,石祖的象征和认可它的特征都在梦中固定下来。

  我们还必须介绍涉及到疤痕的另一个场面,那是菲力普在梦到独角兽不久后所梦到的。它重复了在海滩下的由沙做的隐藏着的陷井的主题。“某个人(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男孩)的一只腿刚刚滑到一个洞里,他侧身倒下并且高声叫喊似乎他严重受伤了,人们(我)急忙跑过去看他伤在哪里,但什么都没有,膝盖上没有,腿上也没有,人们仅仅在脚后跟旁发现一道明显的擦伤,很红,但并没有流血。因此,他的脚是被洞的某种东西所弄伤的,人们试图在洞找到一个生锈的钉子,但人们找到的是一把柴刀(Serpe)。”

  在这一梦中,我们看到相对于角的反向运动,疤痕(张开的伤口或一个已经愈合伤口)从前额转到脚后跟,对于理解在这一叙述中最为直接地暗示了阉割的主题而言,并不必须是精神分析学家不可。人们同样能够猜到伤口的形象媒介,柴刀仅仅被所希望的阉割者——精神分析学家——身份的字面改变所掩蔽。因为,患者总是叫分析家的名字(Serge)。人们能够概括地说,赋予梦以活力的愿望是阉割的愿望。

  我们现在来考察一道疤痕的问题,它在皮肤上,一道痕迹,一道略略凹陷的痕迹,白色的或者色素沉着的,而且没有感觉,它指示着曾是擦伤的,割破的伤口的东西,甚至是裂开的必须清理或者必须缝合的创口;是暴力在身体上留下的痕迹,它登录了痛苦,甚至灾难性的痛苦的泛溢。如果角是一个真实的无的表象,那么,疤痕则相反,它是一个开口间隔在身体上的登录,即可感觉的间距的标志。

  对于菲力普而言,自己身体的完整性对他来说才是本质性的。不管如何,一道疤痕应该被理解为填补,修复和缝合,它联结着他母亲保护、封住填满的激情。疤痕乃至整个身体表面对于他来说是他被母亲认真照顾的标志:菲力普在一个过份的母性的幻想的范围内被洗涤,被喂养,被保暖,被照顾。人们知道这类母爱遮蔽了也显现无意识的善良的破坏性趋势。没有什么呼唤没被遏制以便不要听到它,仿佛他仅仅具有一个旺盛的胃口,只需供给极丰富的食物。只有口渴没有被立即淹没,这就是为什么,被填塞得要爆炸的菲力普继续口渴。

  但如果我们相信他所说的,他对母亲的过度殷勤只有抱怨的话,我们就错了。人们能够猜到他深深地被这一令人窒息的母爱的激情束缚所规定。菲力普显然是他母亲的至爱,超过他的兄弟和父亲。人们在始终被他的历史所遮盖的地平线上重新发现了这一早熟的性满足。弗洛伊德曾在这种早熟性满足中发现支配强迫症患者命运的经验。被母亲所选择,所疼爱,所(从性角度而有的)填满,是(人们已在狼人的个案中看到过它)一个至福和一个流放,以至于他很难再返回。因此,对菲力普来说,疤痕就是这一至爱的标记和天堂边境的栅栏,那里是被其母过早的诱惑和满足的俄底浦斯的影子的放逐之地,它们是那些愿望还没有诞生就死亡了的孩子的影子。

  通过其母的幻想与愿望的回忆,通过至爱的这一地位,人们终于接近了对菲力谱的分析的主要事项的一个。

  现在人们能更好地理解那个关于柴刀的梦所达成的愿望;它以它的方式实现了一个意愿,尽管这一意愿是模糊的,母性围栏的锁闭标记被重新打开,另一个割口、阉割,干预进来,以便流放之刑能够被解除。这正是首先来到菲力普脑海的、涉及到梦中喊叫的奇异性的观念所蕴含的意思:“男孩高声叫喊”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吼叫,既是恐惧的喊叫又是难以抑制的呼唤,这一吼叫令人想起了禅宗传统中的“Kiai”(断喝?)这一吼叫具有让死者复生的能力。而且,这一喊叫反映了我还没有指出的一个记忆,尽管这一记忆在梦的叙述之后很早就被唤起。那是在菲力普八、九岁时,他同双亲与兄弟一起去旅行。他们刚在途中的一个大旅馆安顿下来,他就独自去探查邻近的似乎很辽阔的公园。突然传来吵闹声,那是几个比他大的孩子(人们在这里找到了梦的细节:十二岁左右)似乎正在玩牧童游戏或者强盗游戏。他们做出要打他的样子。面对这群乌合之众,菲力普非常惊慌,喊叫着逃跑了……但这并非无关紧要的细节……。因为他高声叫喊着如同梦中的那个孩子那样,呼喊着居伊、尼古拉和吉尔的帮助,以致让那些攻击者相信他也属于某大帮中的一员,但是他并没有叫喊那些太通用的名字,比如皮埃尔、保罗或者雅克什么的,因为他的呼唤必须要显得很具体。他回忆到他也叫了“塞尔日(Serge)(在那个时代是斯特维斯基(Stavisky)或者利法尔(Lifar))、这一记忆明确了梦中的呼喊的意义,证实了其求助的阉割者(或者解放者)的身份。”

  菲力普,作为其母的幻想的俘虏,在海边漫步之际说:“我渴”。人们能够猜到这一宣称的模棱两可性,一方面它再一次呼唤来自母亲的满足的在场,另一方面通过它的重复对解渴的可能性提出了质疑。丽莉的形像在这里就成为必要的,她从一群汇集在海滩上,暴露出没有遮蔽的身体的妇人中凸现出来。丽莉是个矮个子,身体很胖,胸脯丰满,菲力普似乎被她所打动,并揣测到她可能比其它人更能理解他的呼唤。他以一种既确定又含混的方式猜测丽莉是一个比经常围在他身边的女人更为开放。她的古老的幻想比他的母亲少。对于她而言,男人都是一个可能的情人,如同她丈夫曾是的那样。这似乎是菲力普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的一个女人。这个“第一次”唤起了一个固着的过程,人们能够在这种情况中找到患者以后的爱好、困难和选择的绝境的表现。丽莉,作为女人,显示出她是一个能懂得“我渴”的倾听者和一个诱惑者。呼喊的回复“菲力普,我渴”似乎确认了这一诱惑的成功,并证明了抱怨或者口渴应被理解为对愿望的呼唤。如果愿望已经存在的话,那么它就犹如丽莉的愿望。表达式“菲力普,我渴”固着了并归纳了在他三岁时的夏天的这一希望时刻或者这一开放之际他的愿望的第一次妥协。“菲力普,我渴”在几个词中至少汇集以下三个命题,它们的内容是相互匹配的。

(1)我是我母亲的最喜欢的,被她所爱,但因此也就被放逐到想像的,充满乡愁的天堂上去了。
(2)我的呼唤被听到,然而,我找到的是一个消极的同谋者,而不是使我能够逃离天堂的帮助。
(3) 我能够爱另一个女人(或者被她所爱),但,她也是被禁忌的。

  这里需要补充说明的是,事实上,丽莉是母亲的近亲,她又与父亲的堂兄弟雅克结了婚。我们还有机会回到这一名字在菲力普的历史所起作用上来。我们现在仅仅指出,丽莉作为血缘与联姻的双重亲戚,疏远了一边,并加重了另一边的乱伦维度,后者对菲力普来说是一种新的展开。

  现在,我们就能将这一喝水的愿望的含义具体化了。与人们能够相信的相反,口渴更多地代表着一个对开放的呼唤而不是某种填满的等待。它使原始的被母亲所俘获的事实得以显现,使菲力普的乡愁和他的造反得以显现。然而,我们必须说,在分析的首批工作之后,人们距穷尽梦材料的来源还远,距调动一个深入的分析必须起动其机制的力必多经济的全部能量还远。理解的愿望是如此的强烈,尤其是在分析让那些能够方便地进入我们的知识框架中的事项得以浮现之际。但这里应有一个停顿,因为,人们或早或晚地意识到由于过份的匆忙,我们所做的仅仅是一个构造替代另一个构造,并没有引入真正的修改。将梦的分析暂时悬置起来,人们将能更好地用精神分析的调色板重漆在揭示了母性色彩之后并被菲力普抱怨的栅栏。在这一调色板上有许多可能的色彩变化。如果人们能够象精神分析家那样,首先是听,其次是尊重患者所说的那些敏感点或者(情绪)强烈点,最后就能避免一个封闭的解释。

  在这里,我想起了弗洛伊德在分析狼人的梦魇时所用的方法。在分析的第一阶段后,他确定了他调查的方向,亦即列举出各种敏感元素,以至于这些元素能够在一个图式中以粗体字的形式凸现出来(在文本中顺序也被强调):一个真实的事件——可追溯到很远的时期——注视——固定——性的问题——阉割——父亲——某个可怕的东西。

  分析的工作在本质上就是对事项序列的标定与清理。这些事项的存在或者明显或者不明显,但对于一个专注的耳朵而言始终是敏感的。因为它们透露了它们属于无意识的这样一个事实。分析的工作还要求保持一个忠实的和开放的倾听,准确的和不加任何修饰的记载总是被一个完全的接受所恢复。从我们对梦的分析出发,人们能够列举出一个事项的串联。这些事项在“自由联想”的话语的展开中重复着和自己强调着。通过一个比弗洛伊德在上述例子中所使用的方法更朴实无华的方法,我们能够在不附加任何为将它们联结成一体的主观意愿的条件下,列举菲力普话语的某些关键词或者汇合词:

  丽莉(Lili)--渴(Soif)--海滩(Plage)--迹(trace)--皮肤(peau)--脚(pied)--角(corne)

  就是这样,无意识如同一个由讲述的整体所给的事项串联呈现在分析中,呈现在那个没有进入到分析话语的迂回中的东西之上。这一东拼西凑的不规划的外貌不具有任何条理性。在这一异质元素的串联面前,任何东西都不能从其中逃掉的最为本能的运动是在一个构造的框架中组织起一个整体。这一构造的类型因各自的兴趣,从生物学的兴趣到象征主义的兴趣的不同而有所不同。然而,更为经常的是,经验的批评证明,通过对构造(或者再构造)需要的无区别的回应,人们将丧失患者话语趋向于要说的东西的最为生动、鲜活的部分,这是弗洛伊德所经常强调的。事实上,并没任何其它方式能让人们首先注意到字母。如果人们在其严格的字义上,而非再构造的努力之中,来考察这一无意识链条的陈述,则人们能够观察到它的终端词语的对比让独角兽(Licorne)得以浮现。

  菲力普的喷泉的纪念物和他愿望的换喻,独角兽,通过它所表达的移置,它所聚集与维持着的间隔,它的传说和装饰喷泉的雕塑,表达了菲力普口渴的坚决要求;它同时也标明了喝的愿望能以实现的地点。在模拟像被分解为字母的游戏的这一分析点上,独一角兽(Li-corne)清楚地指明了走向无意识的真实维度的道路。然而,如果人们不小心的话,人们可能会在这一道路遇到一个最大的陷井;因为人们恨不能最终抓住纪念物的漂亮构成以便让任何另外的构造的填充功能来填满它。独角兽就特别地适宜于神话事物的这一运用,只要人们在与分析的运动相反的运动中稍微让那些元素固定在一个形像上。相反,这里重要的是让有意义的回响的紧张在其反射的发展自由地展开和耗净,一直到字面特征的呆板与平淡出现为止。必须让它鸣响,如同菲力普将双手做成贝壳状试图吹出汽笛般声音那样。“独角兽”通过它简洁的特征标明了喝水的动作和将两只手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一个杯状的运动,它是一个象征符号的手势复制品,是献祭的,或者祈祷的姿势,更是通过它菲力普实现其愿望的某种东西的控制姿势。

  伴随着姿势的唤起,人们的确抵达了一个私人的领域。在这一领域中,独特性处于统治地位。这一手的动作在人们形式化的描叙它之时是如此的普通,但菲力普则认为完全是他自己独有的,如同留在前额的疤痕那样。在这里,人们触及到了被一个分析关系不可避免地超越了的个人隐私的界限,对这些独特性的描叙勾勒了某个如同其内心固有特征的东西。

  对整个回响在那里消逝的这些不可再简约的特征,亦即基本的事项的清理将是精神分析的理想目标。然而,因脱离字面义网络的形式而有的意义幻想的衰竭的情况是不多见的,通过独角兽,人们似乎差不多触及到菲力普分析的这一结点。

  接下来的一步是,必须逐字地理解这一运动的意义。我们必须进入精神生活的模型领域,它是意义消失在字面表达式中的领域。这一表达式是专有名字的隐密复制,是无意识的密码,菲力普的隐密名字能够在必然的但又是最为有限的乔装形式写为:“Poor(d)je-Li(Poor(d)我-Li)”

  在精神分析中,人们能够获得被分析者对这些内心深处的表达式的承认的情况是稀有的。因为,它们已是被小心戒备地保护起来。菲力普是通过一条值得详细分析的道路才得以偶然讲到这一名字的。它是关于姿势的问题,即将手合在一起以便喝水和吹口哨的手势和通过联想而有的两个记忆所引出的肌肉控制问题。在第一个记忆中,他觉得他象一个潜水员那样做了一个向后仰的一跳,从一个没有护栏的离地三米高的阳台掉了下来,幸亏他是以脚着地的。在另一个记忆中,他觉得他同样坠落下来,但这一次是从他乘的农民的大车上坠落下来的。这个自然的快速的运动同样没使他有任何伤害,一个筋斗使他躲过了大木轮的碾轧。“错误的一步,一个旋转,你瞧”可能是概括这一平常的愚蠢行为和一个特别的机智的后果的表达式,这一后果导致了一个纯洁的、双脚有力的孩子的满足:“幸运--人们能够借助于解释翻译其意思--我成功地重新把握住了我的跌落。”隐密的表达式在记忆的最遥远之地宣告了、伴奏出或者唤起了一个狂喜的运动,这一运动蕴藏在己身之内,并在已获得的结果中展开从而让人感到得意,从而重新做这种运动。简单说,一个筋斗或者一个旋转,如同一个魔术伎俩将在快乐的瞬间中让某种新的同时也是幻想的东西得以浮现,在隐密陈述的格律中,围绕着中心“d'j”的翻转,并重新掉到“Li”的狂喜之上的“Poord' je li”似乎既是一个模型又是翻筋斗运动的再现。

  比较一下菲力普的这一隐密名字“Poordjeli”和他从父母那里获得的名字:菲力普·乔治·埃尔亚里(Philippe Georges Elhyani) (这一书写有一个必要的改变,既为了保护真实身份的秘密,又为了防止分析违背的全部可能性)是有意义的,人们能够在这里找到与表达式的格律类似的节奏,在表达中的中间音节“j(e)”存在于围绕着中心音节“OR”和“Georges”中、人们能够在这一表达式中确定出那些属于基本幻想“Poordjeli”的构造性元素。“or”和“je”,如同我们刚强调的那样,存在于Georges中;“li”在名字与名称中被双倍化;消失在“philippe”“Georges”中的“P(e)”在表达式的开头处被强调,位于“Poordjeli中心的”d'(e)再现了“philipp(e)'Georges”的切分。在菲力普分析中表现的这一类似性经常出现在患者的基本幻想和他的名字之间。

  伴随着这一隐密称呼的唤起,人们抵达到一个不可越超的词项:不可简约的,没有意义的模型,它似乎是在个体独特性构成无意识的节点之一。

  从这些节点出发,人们可以投入到另一个澄清的活动中,这一活动是一种相反分析的形式。这一活动显示了意义是如何在无意识的独特性中产生的,复合的意思如何从这些字面的母体中涌现出来了。在这一相反的分析中,我们要以枚举连结在表达式“Poordjeli”的诸元素上的某些有意义的形式的方式重新拼读这一表达式的诸词项,从表达式的开头“Po”出发,人们能指出一些意义,比如皮肤(Peau)皮革(Cuir),表皮(epiderme),包皮(enveloppe)等等,我们经常知道了它们在菲力普的力必多生活中的重要性。我们同样能够通过一个词“壶(pot)”水壶或者便壶,甚至一个情感的温柔而哀怨的称呼“可怜的(Pauvre)”菲力普(在这里,第二个音节“or”(金子、财富、宝贝)隐藏在一个轻微的“V”插入其中的“Ovre”之中)而沿着一些开放的道路进入到这一历史的诸种特异性中去。此外,这一中间音节还在菲力普的个人词汇库的某几个重要的词中被强调。fort(强烈的),mort(死亡)和 port(港口)或者porc(猪,贪吃的人)对于人们抓住其在患者身上所具有的独特性而言都是极为普通的运用。这些词将他固定在身体上:在“角(Corne)和独角兽(Licorne)中。后者可以被理解为母爱昵称”可怜的宝贝(Pauvre tresor)的一个差异。然而透过这一普通的称呼,我们的拟声关系的努力仍仅仅触及在菲力普话语的这个“or”的执着的局部。相反,更为特异性的是回复的运动,被表达式所格律化的运动。这一运动严格地表现在从“or”到“ro”,从“cor(鹿角)”到“roc(岩石),从des or到roses(复数的玫瑰)的翻转中,通过这一翻转人们吃惊地找到了另一个童年时的特殊地点“玫瑰花园”。它就在同一个城市,独角兽喷泉的附近,街的另一边。对于玫瑰、菲力普有说不完的话,从玫瑰的气味到两朵玫瑰的战争,神话的地点,神秘的主题,在胸脯深处两个乳房之间的心等等。

  “ge” 是由gorge(喉部或者妇女的胸部)所引出的,它所提供的东西并不比“or”少,它在Georges中重复了两次,从而提供了开发菲力普的无意识愿望的特异性道路的线索。同样,在很早就被别在一起从而谴责其过份明显的“利己主义”的“moi-je(自我-我)中,与带贬义的“菲力普,我渴”对称的这一称呼构成了一个珍贵的指示和一个系列,比如Plage(海滩),rage(狂怒),sage(乖的、文静的)等等,但我们更愿意强调由“j(e)”打开通向“Jacques 雅克”系列的道路。雅克首先是父亲的哥哥,在继承了他的名字的菲力普的哥哥出生之前就死了,他同时也是丽莉的丈夫。尤其重要的是“je(我)”在Jeremie(热雷米)的je中被强调,这是其爷爷的名字,他过早地死了,但其在书籍上、行李上的缩写J.E成为了出身的标志,死亡父亲的象征,它作为爷爷面容的替代物从来都没有被抹去。

  对于由“li”所提供的道路而言,隐密名称的格律落在这些道路上,它在姓与名字中重复,一直到非常有意义的、明确的丽莉的床(lit)。

  从一个字面的表达式出发的分析似乎属于某种免费的游戏:如果人们忘记了这一分析实际上仍然是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清理出患者言论中的最为敏感的词项的话。人们甚至能够在词项的肉体的意义确定其“敏感性”。

  这一不仅仅满足于意义的无限游戏的必要性因为一个具有意义的话语在每一个时刻都可能构成的困难的检查而表现得最为突出。当菲力普讲叙海滩的记忆和他看到女性身体的新奇感时,顺便强调了在灿烂阳光下“丽莉身体(corps de Lili)”的特殊表象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马上意义就出现了,身体成为必要,它指向了对母亲的乱伦愿望和一个充分实现的幻想,某个早熟的控制的观念,如同一个与过份幼小的年龄的无能混在一起的诱惑力那样被增加上去。然而毫无疑问的是,在解释这一表象时,意义的途径在一个熟悉的次序中展开,在其无意义的“poordjeli”中一个引向无意识幻想的途径,现在又重新被封闭。

  这里存在的问题是“丽莉身体”的语言表象和“Poorjieli”的无意识喷射之间所维持的关系与通常的意思相反,我强调如下一个事实:即,影响其特异性价值的表象的字面表达式,表象“丽莉身体”并没有通过给予意义的方式,事后投注于隐密的喷射。其证明是,对于菲力普而言,语言的诸变异构成了意义。从“漂亮的身体(Corps joli)”经过“玫瑰的草地(lit de roses)”到“宝贝心肝(tresor cheri)”通过它们意义的重复性而与字面模式“Poordjeli”的不可超越的不变性形成对比。

  余下的是要考虑隐密喷射所明显地表现出的唯我主义者的特征。在这一表达式中,在它所包括的狂喜的运动中存在着一个明显的自淫维度和自恋的显示。“自我-我(moi-je)”的回忆仅仅使它们变得微弱了一些,表达式的讲出唤起或者翻译翻筋斗的动作。这一动作让产生诡计的某种东西、微不足道的创造得以浮现,同时也让己身的证明,“健壮”,作为动作的结果,得以显现。在这一自淫的游戏中,序列实现了自繁殖的自恋幻想。一方面,作为一个滑稽演员,菲力普在身体旋转的名义下玩弄了证明自己的把戏,另一方面,通过字面表叙的重复,他似乎享受着同字面词项链条有关的生产、生育的结果。如同这一隐密名字的每一次言说都让他自动地在语言的世界里和自己的主体性中诞生(或者再生)那样,人们可以概括地说,在隐密表达式的每一次运用中,菲力普都企图回到他自己构想的场景中,他也重新找到了他所拒绝的、能够重复其原始场景的办法。

  菲力普竭尽全力拒斥的,以便假装控制它的东西,是它者愿望的维度。毫无疑问,他过早的成了这一愿望的对象、获利者、牺牲和残存者。我们可以将仅仅在很早就消失了的热雷米(Jeremie)的名字中找到其位置(re-pere或者父亲的父亲)的父性愿望放在一边,而考虑作为贪婪的母性愿望的对象的菲力普。在其微不足道的表达式中,他具有一个躲避他人愿望的忧虑,怀疑作为愿望者的他人的忧虑和将愿望者视为亡者与不存在的忧虑。因为,他相信,如果他让自己去认识他人,他将重新掉进(可能这一次会没救了)将他塑造成愿望者的缺失深渊,从而使自己重新堕落,被吞食,被令人窒息的填满。

这就是在其幻想的序列中,对独角兽的梦的完整分析所揭示的菲力普愿望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