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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潮
 
 
  我去学开车,认识了很多男人,认识了很多女人。
  
  大部分男人开车都动作准确到位,用力均匀。据说男人和车的关系就像他们和情人的关系一样,他们对待车总是那么温柔、爱惜、体贴。
  
  大部分女人开车都用很大的力气。有位女学员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教官惊呼,“小心别把盘子扭断了。”据说女人们和车的关系就是他们和丈夫关系的翻版,他们总是不断的使用对方,却不太注意对方需要保养,他们总是使劲吃奶的力气要控制对方,却经常失控。
  
  教官总是脾气暴躁、气急败坏的,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手脚不听使唤,动作总是不到位。他不知道概念记忆和躯体记忆其实不一样的。他幻想着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能干。就像父亲总是幻想着儿子和自己一模一样成熟,而母亲总是幻想着儿子永远那么幼稚需要依赖自己一样。
  
  学车的人们,开车的人们,在这个布满欲望的城市里奔忙的人们。他们总在白天死去,夜晚复生,总在生前悲泣,死前欢笑。
  
  如果说热情的火焰注定要在辉煌后熄灭,如果说青春的每一朵花下都躺着一具苍老的骨架,如果说人生每条路的尽头都矗立着一座腐朽的十字架,我想这就是人们开车上路的终极原因。
  
  我们将走上一条白色长路,通往大地的尽头。金色稻田蓝色天空和辽阔海洋上的朵朵白云,我们孤独而不落寞,农夫微笑的脸庞和飞快旋转的快乐齿轮。我们在荆棘中找寻,我们在沼泽中寻觅,我们在风暴中呼喊。我们曾翻越峻峭的山林,我们曾淌过冰冷的河流,我们曾穿越无边的沙漠,我们曾走过荒凉的戈壁。我们走到路的尽头,却发现那不过是个驿站。
  
  我们做梦,走在莫斯科的雨中,寒冷凝结在脚下,在青石板路上,在冬青的枝头,一串串雪的泪珠,她蓝如地中海的眼睛,那个黑衣的喀秋莎,白桦林中的徘徊。
  
  象征界的苍白大地上,压着重重乌云,不朽的诗魂,蓝色海边永恒的踯躅。
  
  天啊,这个帝国主义的手淫都市。手提电话和自动档汽车的无间地狱。
  
  你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就像一株枯瘪的蔬菜;电话躺在你的身上,一动不动,就像一只红色的甲虫。沿着透明空气的床单,费力地咀嚼。冬天的寒冷预习着春的温暖。它努力拉近声音的距离,心灵从此更加遥不可及。
  
  在广州硝天的尾气迷雾中,一个残废诗人愤怒地仰天呼告:“我的诗篇终结,就像生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