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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小学没几天，我就知道了——原来男生最高荣誉就是做“大王”。 “大王”的意思就是一群男生中的打架最厉害的那个。每个班有每个班的大王，每个学校也有每个学校的大王。我们班男生还没怎么打架，就已经有人告诉我，我们班的大王是张大刚。 张大刚五短身材，圆圆的脸，长满小麻子，五个指头又短又胖。我和他关系不错，有人就叫我二王，还有人说我是马屁精。为了表现自己的独立精神，我就不和他玩了。有几次我们还差点打架。 三年级的一个夏天，上学途中我看到前面围着一群同学。装进人堆一看，是六年级的几个身材高大的同学。阴沉着脸。一同学告诉我，有两个人要争我们学校的大王。他还轻声而神秘地告诉我，有个人身上带了牛角刀，搞不好今天要放血。此时我才明白原来做大王是要不怕流血牺牲的。看动画片《大闹天空》里面的猴子都叫孙悟空“大王”，还觉得做大王是件有趣的事情。 那天我开始认真考虑自己要不要做大王，考虑的结果是大王不做，但是如果大王欺负我，我就揍死他。可是这种懦弱的顽强后来也被我妈妈打击的不行，她的暴力哲学是：千万不要去打人，别人打赶快跑，跑不了就忍让，还手的话只会被打得更惨。所以我从小到大打架打赢了被批评，打输了也要被批评。结果我忍辱的功夫越来越高，拳脚功夫越来越差。 从哥哥那里知道了我们那个城市里面有诸多“大王”。最有名的是“四大飞虎”，什么田飞虎，李飞虎的，四个人是结拜兄弟。其中的一个叫王飞虎，居然就在我居住的宿舍区中。让我觉得我们那儿人才辈出。还有菜刀帮和斧头帮，有一次两个帮派火拼，他们打着打着，把街边农民的马抢过来——80年代的城里还经常见得到马车和牛车——骑着打。让我瞠目结舌，又有几分向往。 我终于明白，大王就是流氓。还认识了王飞虎，他黑黑瘦瘦，看着不怎么像流氓。那时我想，这个貌不出众的人怎么居然是全市闻名的“大王”，没有人敢惹他？ 可是就在我熟识的男孩中有一个人就惹了他。他叫魏东。魏东比我大5岁，人长得很帅，和我一起练过武术。他在我们那群小孩心目中最光辉的形象就是满头裹着白纱布的样子，人们传说这是他打架时被斧头劈伤的。但是挑战大王的男孩虽败犹荣。 岁月如飞，男孩子们都渐渐长大。张大刚不知去向。魏东成了一名警官，工作很优秀，电视台还采访了他。王飞虎则有人说他吸毒死了，有人说他去深圳发财了。直到前年我回故乡，突然发现他就在我家楼下摆了个小摊子，现炒现卖宫保鸡丁。他手艺娴熟，总是低着头做菜，不和别人目光接触，他老婆在旁边帮他收钱，一个黑黑的农村女人，很朴实客气。他做的鸡丁很好吃，那双揍人的手如今不再握紧拳头，而是攥紧炒菜勺子和一家人的生计。 那些当年热衷于讨论谁是大王的男孩子们，如今聚在一起张口闭口都是发财，现在不是由拳头而是由钞票来决定谁是大王了。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脱离这个圈子，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有同行称赞自己是这一行的“高手”，才想到这个词也可以用来形容武功或者赚钱能力的，才想到其实成年后渴望成为最有钱的男人、成为最有名的男人、成为事业最成功的男人，和小时候渴望成为打架最厉害的男孩、成为男孩中的大王是何其类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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