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約會
作者: 李維榕 / 4774次阅读 时间: 2013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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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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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 年 11 月 16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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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q(zL)i'KB0李維榕博士心理学空间uhaP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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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從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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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 Fx.}O]8jTq0我因為家中有事,有大半年沒有到上海授課了。翻開一些舊筆記,才記得與一個十七歲的少女有個約會,差點忘記了。這少女是當地精神病院的病人,被診斷為狂躁症,終日與父母吵鬧,連課也上不了。下面是我們會談的記錄片段,在場的除了她自己本人,還有她的父母親及主診醫生。心理学空间2Fr b}y0~?x.X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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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 我覺得我現在非常的不服氣,生病的不是我,而是我爸!心理学空间 m&\HH*Z}4~?7q

A#\#r{(e#N@0我: 哪為什麼會住到這裏?心理学空间1z:hRF.u

tB1z(Y9Mo0少女: 有可能是因為我脾氣暴躁。像我爸一樣。我爸是這種倔脾氣的人,生的女兒當然也是!心理学空间+~#^,u&y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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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他有多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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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W2hY:d}e7ii%Eq0少女: 他打人可打得半死,訓人訓到自尊心挫傷。心理学空间 f ^a,S:T+H+e!eX}

C2e \;j_0我: 所以你把大部分的問題都歸咎到你爸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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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A&[OF.c_0少女: 我和我爸一個脾氣,他倔,我也倔。心理学空间&Y!@T7toY 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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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那麼大部分時間,都是你和你爸爸在對抗?心理学空间+kr}%g({)s-^8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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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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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父母在上海做生意,一直把她留在鄉下由外婆帶,到八九歲時才把她帶到上海。心理学空间.bl1L5zA"Q)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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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 以前成績很好,都考 100 分,最差一次考 98 分,但到上海去都考60 分。 母親: 天天上學,還考那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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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b3g lhD4Z;c0少女: 然後我爸爸就打我。 2心理学空间9KV N$_Z kf

r0f9XJ[0我: 因為你功課不行?心理学空间!c*Xu+wi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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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 因為他從來就不明白健康是第一位的! 母親: 在這裏她被爸爸打嘛,她就沒有安全感,我也幫不了她,他脾氣倔,拉也拉不住。心理学空间} ~rkAQ$o1v0j8V

q,\B%A1c-C/g)n0少女: 她很無奈,拉不住我爸,爸一個耳光就打她。 父親: 是這樣的,因為我是當兵的人,兵是帶的不少。所以我想把小孩子培養成男兵一樣優秀。 女兒: 他把我當兒子養! 父親: 因為她小時候性格很活潑,很聽話,哎!各方面都很優秀,我想把她培養得更加優秀。心理学空间}_,FD:m'p&S

+P:c k0L,`r1}0我: 你是用心良苦,當時?心理学空间 u:bv1bzg x8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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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當時,他是怎麼打我的!兩個耳光一摑,推到書桌底,再用脚踩,這樣的教育方式很好? 父親:這是我火氣上來,想着先把她搞到聽話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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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問少女)所以他愈强,你就愈强了,對不對?心理学空间 ]O0oKtb.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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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 對! 母親:兩個人對着幹,我就在中間沒輒! 父親:我和女兒發生矛盾,百分之八十到八十五是她母女倆鬥嘴,我聽不下去,就衝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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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Q.f-a~ ee GD0我: 所以你其實是幫你的老婆?心理学空间%X6L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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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不,他是打我,他寶貝女兒。他心中女兒最重。心理学空间;^fQiKW7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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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老婆是沒機心的人,不會總結,說一個比方,孩子愛看小說,她就硬把它藏起來……心理学空间k(ga^2nO-@

F@1Bn1R5N&\+N8S%a0母親:她現在改掉了,現在就算讓她看她也不看了。心理学空间U:@ME%Z}8na

~_(Ng qL?.t\0父親:你聽我說完,你怎麼插嘴,你說我就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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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你激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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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h.}A!b0父親:我說你就不要說,閉上你的臭嘴!心理学空间KQ` K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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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就是激動,(向我們)你看見嗎?激動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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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B/^i:S d%T0父親:每次都是她插嘴,這你說我就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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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我總得幫你補充一點。心理学空间]$zm"u 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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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不會補充啊?我補充不如你啊?心理学空间QN+Aj a4{

{&u1rN:A;Mqwe0母親:你就是這樣強勢,所以小孩見你怕,我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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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5H Su4T0我: (問少女)他們吵架,你整個人僵了,怎會這樣?心理学空间gm?4J3v8U"d5H]8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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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我在害怕,他們兩個要不要互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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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醫生說爭吵不要當着小孩的面,但叫他跑開, 他即找麻煩。我可以忍,小孩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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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 j;kz }"gEk0x0少女:有時候我想,媽,十幾年來你是怎麼忍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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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我就是為這個家嘛,不管怎樣,他是你爸爸。心理学空间 Y VI$y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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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 你怎麼不跟他離婚呢? 母親: 嘴裏爭過了就拉倒了呀,畢竟是一個家庭,對不對。你爸爸壞心是沒有壞心的,就是嘴巴講過了就拉倒了,所以才一次次的原諒他。心理学空间"f/wq`C&j[0Qa

7T!u6Y%c%E?,C2p6f0我: (問少女)你很為你媽媽抱不平嗎?心理学空间Ul0U-dB"t)c&l

o.W5sH&Av(K0少女: 媽媽是女人,需要被呵護,不是蹂躪,我希望我爸不要對她那麼兇,(問父親)你能做到嗎?心理学空间_+vx7q9O9V

8]i]S N;f0父親:我什麼都可不管,但有個事,就是我最恨別人插嘴,我說了什麼,在做完之後再對我說,你開會你為主,我開會,等我講完你再講。還有晚上睡覺,我跟你講,早晨四點多就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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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 拜託,是你三更半夜才睡,睡到十點鐘。(父親想抗議)我說話,你別打斷我。媽媽九點睡,五六點起床有什麼錯?成人的睡眠時間是六個鐘,青年人是八個鐘,我們倆有什麼錯?心理学空间Ih9I0Bu)g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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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五點鐘起床,燒飯弄好了,送孩子上學……心理学空间~ h!z B_?

pqv.NZ#V0女兒: (質問父親)你在幹嘛?你在睡覺,天天喝酒抽煙,你應反省自己的錯誤,不要說我們不好,是你自己不好,你有病,你不是心理有病,你是腦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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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o(rD*F0少女的話完全集中在父母,我決定改變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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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我聽老師說,畫畫唱歌,你都很有興趣,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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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是啊,我還喜歡彈古箏,跳芭蕾。老師非常寵溺我,我本來是副班長,她說,你只要病好了, 你想當什麼就給你當什麼。心理学空间Era7D5~c b-k

OkR@?\:\M0我: 在學校那麼成功,哪為什麼你不去好好上學?心理学空间C|;sm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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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因為,爸爸在那邊吵,媽媽在那邊哭,你到底安慰哪個?誰受得了?我還不如直接住校呢。心理学空间6J3G:Ip*s)r(I

(J_.sW/F8p1~P?0我: 那你為什麼放棄寄宿,退學回家與父母糾纏?心理学空间E9M,^q+qm;@U:r

.[/e)JB9Ef9v'qi(e ]X0少女: 因為在學校不能隨意向同學宣洩心裏壓力,這麼多同學,你罵哪一個?心理学空间f dY0s HV.B.Y

M$m3Lo$R4{!W0我: 原來你要找人罵,回家就有人給你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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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e/B4~?K(ea0少女:Yes!我可以找媽媽談心,也可和我爸頂兩句。心理学空间%U^*c3p*zk8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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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可是現在我看,有點上癮了,不去吵吵罵罵, 你也過不了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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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 你應該去說說我爸,是他帶出來的,他是師父。心理学空间4Q,?,n} q*L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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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那你就是很好的徒弟?心理学空间$[H9|G,Eb/p2]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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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 所以呢,我就可以揪着他的小辮子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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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Q8nLK/Mx0我: 你幾歲了? 5心理学空间2Fs"fuv4_j[ s

3`%L ?:| IiS0少女: 十七歲。心理学空间"G+gc&AHI

1l{ [$PH0H`V0我: 你怎看十七歲的孩子?心理学空间 KZ0pg,S8H@+F A

|6u4IO iyj0少女:應該很快樂。心理学空间 yZ!}A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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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應該很快樂,她的眼睛應看着窗外,看到外面的世界,她的芭蕾舞,她的畫,她的音樂……心理学空间gx]#VY6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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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對!I like my hobby.I like my frien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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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可是你的興趣都沒發展起來,只有一個興趣。心理学空间YrLq7L:B

S"vJy._"Xn0少女:就是找我爸爸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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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找你爸爸吵架是你現在最大的 hobby!心理学空间I3_;g&]Qn

.{L&]+Hj0少女: No, I don’t like it. 但是我爸愛我超過愛媽媽, 所以我要保護她,我要擋在她前面,讓他不論用機關槍掃,大炮轟,我要擋在媽前面。 我們正慶幸少女領悟力強,沒想她突然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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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請允許我,媽,你過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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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你為什麼要你媽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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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n5K/wQ V"e0少女:我想上 WC,讓我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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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I2U#HI-L8KZT0我: 你為何自己不能去? 這才發覺,母女長久同床,女兒發病,更形影不離。這是典型鐵三角局面,表面吵鬧不休,其實難分難解,必須經探索才見端倪。即使明白了,不等於能解脫。但我不甘心,約定六個月後再去上海時繼續與她努力。沒想我失約了。 李維榕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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