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心理治疗案例分析
作者: 霍夫曼 / 13572次阅读 时间: 2010年4月06日
来源: 存在主义心理学国际研讨会 标签: 存在主义 霍夫曼 心理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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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此为2009年2009年4月4号到6号,由南京直面心理咨询研究所与南京人口班干部管理学院联合举办的存在主义心理学国际研讨会上4月4日霍夫曼教授主题演讲:心理学空间0N[6t.Ds nM

je"J&zmk^9m a0下面说说存在主义心理学和心理治疗的基本情况。我会主要集中谈心理治疗,然后我们可以尝试运用一下。最后我们会用一个例子的阐述来结束今天的讲座。我们已经谈到了最主要的中心信念;谈到坦诚面对人类处境、面对自我的主题;谈到获得知识的不同方式,包括客观的和主观的方式。这时就会出现几个主题。第一点就是存在的终极关怀,之前Sherry已经谈到这个部分,我们在下一讲中还会提到。第二点是人之为人的悖论。我们之前已经说到关于需要的一些例子,比如说人有希望融入群体的需要和脱离群体成为个体的需要。在心理治疗里我们也能看到类似的悖论,就像Jason之前所谈到的那样。当人们来寻求心理治疗的时候,我们知道他们很想得到医治,想要改善自己的状况。但与此同时,他们对于医治充满抗拒。他们会做很多阻止治愈进程的事情。作为治疗师的我们常常会觉得非常诧异:来访者一方面前来寻求帮助,一方面却又似乎在拒绝我们所能提供的任何帮助。我们要怎样理解这种状况呢?存在主义者会说:“事情很明显,这就是人类的状况:所有的来访者都会有抗拒心理。”这部分是因为抗拒作为治疗本身的一部分,其实是十分难以处理的。身处治疗师的角色中,我们很容易忘记来访者的种种难处。但要想当一个好的治疗师,必须时时将来访者的困难牢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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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S-T~+uL [ n1A1B._0但有时候,来访者产生抗拒是因为他们有太多未知。他们不知道好转之后是怎样一种状况,他们无法想象,也不知道该如何相信。因此他们抗拒。抗拒常常是想要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保护自己其实是一件好事。因此我们可以开始去正视抗拒,看看抗拒是否在为一些积极的目的服务,然后才可能更为有效地去处理抗拒。假如我们总是将抗拒看成是一种绊脚石,我们就陷入了自己的抗拒之中,陷入了对于如何进行正确的治疗的抗拒之中。我们只有充分理解来访者,我们才有权对他们进行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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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们谈到了治疗的悖论,谈到人之为人的悖论,谈到我们一方面渴望成长和得到医治、另一方面希望保持原状的悖论。接下来我们要谈的一点是:当我们去碰触那些困难的存在主义问题的时候,它们并没有容易的解答。你们当中有几个人对于死亡这件事情有很简单的答案?这就是其中一例。对于死亡,没有简单的答案,对于其他存在主义问题也是如此。如果我们能够诚实坦白,我们就会认识到这些存在主义问题实际上迫使我们去直面这一事实,即我们所问的问题并没有答案,至少没有终极答案。我们最终会发现,当我们用这种(诚实的)方式面对人类处境的时候,很难对于人类的处境不怀怜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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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t+D3i$Ps)W*T0我会把案例中的求助者叫作Mia。我对Mia进行辅导大概有两年之久,Mia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她是一个28岁的单身妈妈。她是一个非常聪明、志向明确的女性,投身于改变世界。她一直有志于改变这个世界,但有时这只是她头脑中的一个主意,另一些时候则会体现在她的行为、情绪和想法里;有时,这一想法不仅影响到她对自己的认识,也影响到她的生活方式,另外一些时候,她又情绪低落,发现这些除了是一厢情愿的空想之外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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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f wgQ5Ov x0当她一开始接受治疗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是关系方面的问题。她对男朋友颇有怨言。他们的关系不甚亲密。尽管他们在相处中没有多大冲突,她的男友却非常不满意,而她则不断地对自己说“他跟我想像中的那种人完全不一样”。她第一次面谈的时候谈到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处理。她开始能改变自己对关系的理解方式,不再不把自己的关系看作是一个问题。她和男友谈过之后做出了决定:虽然未必会最终结婚,但他们决定作为伴侣继续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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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Oil1x0这个问题虽然解决了,但她依然继续接受治疗。这就从存在主义角度展示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艾尔金斯说:很少有求助者在第一次面谈的时候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接受治疗。部分原因是他们对我们还不够信任。这种想法是无可指责的。你们中间有多少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走进治疗室,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倾诉自己最私人的问题?有时候,我们对于求助者有些不现实的期待。许多求助者并不会一上来就说出真正的问题,而是会抛给我们一些容易解决的问题、表面的问题。他们想先用简单的问题试探我们是否值得他们托付更为私人的问题。有时候我们虽然通过了首轮试探,却会在给了他们一些解决方案之后,就在挖掘到他们真正的问题之前将他们打发走了。然而有时候求助者不告诉我们求助的目的,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他们知道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但却不知如何用言语表达。我们作为治疗师的第一个任务常常是帮助求助者准确地表达他们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我们必须始终倾听他们,等待他们的问题从最深层浮现出来。心理学空间"g+Y+{(W/h'B|: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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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三次面谈之后,Mia和我一致认为她最表面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但她非常明确要继续接受治疗。我们花了几个月功夫之后,她终于能够开始很清晰地表达她的问题了。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求助者都要这么长时间。如果我们真的倾听的话,我们会发现我们求助者的问题并不像我们觉察到的那么简单。特别是在咨询关系的初期,我们遇到了一些挑战。Mia在她过去的生命体验中,和男性的关系颇为糟糕。对她来讲,要信任一个男人是很困难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了解到,她在过去和某一个男性有特别麻烦的关系,而这个人正好跟我样貌相像。因此,Mia一开始很难信任我。这就成为了我们的治疗最开始面对的挑战之一。这也就是心理动力学派广为人们所知的移情问题。她之前那个看上去很像我的男友对她进行情感和身体上的虐待,因此她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感到我是安全的。但是一旦她感觉到我安全可靠,我们的关系就大大加深了。当我们的关系朝深处走的时候,我们需要去处理这些移情问题。心理学空间|_"]n;z.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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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几个月里出现的问题包括难以控制情绪。她是那种在生活之中一直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人。她习惯于认为,如果男性看到她的情感,会认为她性格软弱。因为持有这种观念,她有意识地要证明自己很强。然而她的情感常常势不可挡地涌来。很多时候,在咨询之外,她在生活中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当她来治疗的时候,有好几个礼拜她什么都做不来,只是哭个不停。你可以感受到她在释放情感,因为在她的情感背后有很多很多的力量。这些力量只能在治疗的时候得到释放。心理学空间)ajsOn TGF JiP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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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她面对着孤独的问题。她无法和生活中的任何一段关系感到联结。她发现,即使是和男朋友她也没有联结,他们的关系也不能让她感到满意。然而维持关系比较经济,因为住在一起就能减少生活开支。有时候他们在一起也能感到快乐,但是这种快乐却没有深度。在生活中的其他关系里,她也缺乏联结。她常常表示,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因为与他人不同,她找不到能够联结的对象。因为她对关系的需求如此之高却又得不到满足,在先期的治疗中间她就想在和我的关系里面把这一切都释放出来,导致她对我产生了理想化。在她的想象中,我拥有很多超人的能力,我的超能力可以洞察和理解她。她常常想当然地认为不管她相信什么,我都会同意;认为我们的价值观必定完全相同,虽然我们在许多方面观点显著的不同。而她还是相信这一点,因为只有通过这种想象她才能够得到满足。但是当我们被理想化的时候,求助者看到的是我们被扭曲后的形象。这使我们无法与他们建立真诚的关系,因为这时我们其实不是真实的人,而是被理想化的角色,就好像一个超级英雄一样。事实上,求助者需要的是另外一个人。治疗者必须是真正的人,而非求助者想象出来的理想化的人,才能给求助者带来更为有效的医治。但对治疗师的一个挑战是,他被人理想化之后感觉很舒服。就像我一个学生说的:“我要是有我的求助者想象的那样优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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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我和Mia)探讨了我们之间的友谊。这一目的是帮助我自己去了解在她的理解里我们的关系是什么样子,去了解我们的关系是如何被理想化的。然后我们开始讨论她的许多想法如何的不现实。此后,我同她分享了我的一些想法以及我“不好”的一些特点,并鼓励她讲出在我们的关系中令她困扰之处。而这些事情是在出现时通常被她忽略的。因此,我的工作部分是鼓励她发现我身上的缺点,因为很重要的是,她是在和一个真实的人建立关系。这是在治疗关系的形成过程中非常困难的部分。但是当我们开始讨论真实的关系的时候,我们的联系变得要真实得多了。我们其实有很多方式来破除求助者对我们过度理想化的关系。然而更加重要的是,我们一起努力,建立真实的关系。我的一个老师曾在讲到婚姻时说过,很有可能,我们总是与对方的理想化形象结婚。当婚礼结束,进入婚姻生活的时候,我们才遇到我们与之结婚的真实的人。同样,在治疗中也有这些问题。因此我们必须去超越理想化和投射来进行处理,从而建立真实的关系。心理学空间c.^*q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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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Mia的)咨询中另外一个重要的时刻是她在面对自己的抑郁时有特别的困难。她的抑郁变得更加严重,并且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就给她布置了一个作业,给她一个星期时间,让她允许自己抑郁。从她的反应里,我不知道她是生我的气还是认为我疯了。然而她还是按照我的作业去做了。一个星期以后她再来治疗的时候,她明显不再对我生气了,同时她很好地完成了这个作业。她非常悲伤,她的情绪控制了她。而当她进入了很多她经历的强烈情绪时,我发现我的内心同她联结得比以往更加紧密了。她给予我了一些非常真实的东西,跟我分享了那些以前她很难跟我分享的东西。那一刻,我只是对我的感受做出一些反应。我告诉她,那天我觉得和她关系非常亲密。作为回应,她停了下来。我相信,在停顿的时间里,她在深深反应着我的想法。那一刻,她回应说她也感到跟我联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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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k0d6O7\4]"f?\0这对她来说是重要的一课,因为在那一刻她意识到,尽管她在经受深度的苦难,但她在与我的联结之中依然能够经历非常满意的关系,苦难是可以为深度的联结留下空间的。她学到,她的情绪不仅仅是像她之前对自己经验的分类一样只能分为单纯的好或者坏。她可能同时感觉好与坏的情绪。然而,那种时刻的人际联结可以补偿她经受的苦难。这一点戏剧性地改变了治疗中的过程:自那时候起,我们可以继续深入,去探索我们关系中的许多方面,而她也渐渐地能将治疗里学到的东西运用到治疗之外的关系中去。心理学空间%Y2FXhe 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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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讲到的案例展示了区别存在主义心理学和许多其他心理学流派的关键方面。我希望你们能想象一下如果我只是直接告诉她、解释她这些事,告诉她说,通过分享她的苦难,她可以拥有更加深入的关系,她的这一课会是怎么样的。我想,她能够理解我所说的意思,但这样并不见得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改变。如果我们可以让求助者经历一种不同的关系,我们为什么还要仅仅教导他们呢?我们如果只是听到一种教训,这和亲身体验到它对我们产生的影响是不同的。这或许正是存在主义心理治疗的关键所在。对于上例的求助者来说,她逐渐习惯了更加开放地去体验她的情绪,因为她开始感觉到这些情绪是安全的。心理学空间e3PJ'A3lP[H0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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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与回答:
9Es#mNN |i2E4i0问题一:我给Dr. Hoffman的问题是,他昨天在案例中提到,他给这个叫作Mia的女病人一个星期的时间,让她来经历她的非常不好的抑郁的情绪。心理医生如何来控制治疗过程中她经历的时间?我觉得这需要一个度。如果这个病人她不能承担这个经历,在治疗中采取了什么极端的措施,我觉得这是非常危险的。心理学空间:[L,G1[;E[ F F
回答: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如何鼓励求助者在何种程度上经历他们的苦难,这一点要说起来可能会花掉整个早上。所以我就部分地回答一下这个问题。首先,必须要强调,这正好解释了训练和督导的重要性。对我来说,现在要做这样一个评估已经很自在了。通过谈话,我能够评估我和求助者的关系。但是有些咨询师也需要依靠直觉,并把苦难放在一个对求助者进行理解的更加广阔的背景来看。这就是为什么心理咨询常常被认为是一门艺术,因为何时、如何让求助者经历苦难,这类问题并没有明确。所以我们要学会对此作出评估,并认识到我们自己的局限。要求一个求助者允许自己抑郁一周,这种作业并不是咨询师和求助者第一次面谈时就适合提出。我在给Mia女士这项作业的时候,已经进行了6个月的治疗。但是很多求助者未必会有这么多时间进行治疗,所以我们总要记得评估关系中的时间点。我已经和这个求助者处理了一些经历,我对我们之间的治疗关系非常有信心。而且我知道,如果她在这个星期中有什么状况,她会来找我的。与此同时,我也明白其实她自己也有联系、也有力量可以面对这种情况,并有决心去走过这个历程。因此,这样的做法并不是对所有的求助者都适用。在作出这种评估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要非常谨慎。
\'sJ#f#Fp0(在评估中)我首先要做的是评估我们的治疗关系。第二是看求助者自己当下的力量。求助者的力量是否有波动的情况?所以我们要看求助者当下的情况。如果求助者在这个时候非常虚弱,布置这种作业或许就时机未到。第三,我会考察求助者身边的资源如何。他们有没有朋友或其他支持系统?他们有没有值得为之活下去的、可以支撑他们的东西?对于我刚才提及的那个求助者Mia, 仅仅是她的儿子就让我很有信心:为了她的儿子,她几乎可以忍受一切。然后我也会评估她的应对能力。我会去看她过往如何处理压力情境。最后,我会评估对她而言,当下,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尽管她和生命中真实的意义还没有做到时刻联结,但她仍然有所信仰,她仍然相信,只要生命有意义,她还是能够完成一些事情的。因此在评估时,你是必须要把这许多方面都加以考量。但我相信,你们当中有些人几乎是自然地在进行这样的评估。你们或许并不使用我这样的语言,但你们或多或少地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因此,如果在治疗当中也需要像我一样给求助者留这类作业,你们在做临床诊断的时候考虑许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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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想补充的是,我们不想造成我们的案主受苦。作为治疗师,我们的工作是建立一个氛围,让苦难自然地浮现。很多的治疗师所犯的一个错误是过分人为地追求苦难。我不知道在中国是否也常常出现这样的状况,但是在美国,很多治疗师以炫耀自己在治疗之后真的把求助者弄哭了为荣。把求助者弄哭并不总是一件好事,虽然有时候它可以成为一件好事:如果求助者的眼泪是我们用很大力气把它“逼”出来的,这就不是好事;但如果我们在治疗关系中创造了足够的安全感,让求助者自然地带我们进入他深深的苦难里面,我们就做了一件美丽的事。因此,我们必须关心求助者的苦难是怎么出来的。这时候就常常需要我们从自己的这方面保持耐心。我们或许已经发现求助者正需要经历苦难。正因为这样,我们可能想要赶快把他们带入苦难之中。但这只是我们自己的计划。相反,我们应该让求助者很自然地走入苦难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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