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接障碍的概念:从弗洛伊德、比昂到今天》
演讲人:M.Teising
翻译:刘文婷
地点: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
与会嘉宾:徐勇、仇剑崟、Alf Gerlach、肖泽萍、Wolfgang Merkle
精神分析大学校长,该大学教授心理学和精神分析,他是精神科医师,培训分析师,IPA和EPA委员。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Teising教授,演讲内容也极富意义,接触屏障,让我们以热烈掌声欢迎Teising 教授,今天将围绕这个主题展开。
主持人(仇剑崟):我们时间到了,我们即将开始今天晚上的晚间演讲,大家知道今天晚上演讲的嘉宾是今天培训当中特意请来非常资深的分析师Teising 教授是柏林国际教授:晚上好,你好。非常感谢你们,今天非常荣幸站在这里和大家讨论这个议题。
今天,我们假设在诠释、甚至思维之外,还存在着微妙的沟通方式,在精神分析过程中具有根本重要性。
潜意识被病人的潜意识材料影响或甚至感染着。在潜意识中,也许很复杂的东西被表达着,例如,一些几乎无法在感觉运动现象中(sensorimotor phenomena)被理解的东西,以难以捉摸的情绪或情感表达出来,比方说困倦。今天我想要报告一个案例研究显示这样的一个过程。首先,我想先介绍一个概念,可以有助更好地理解自我功能(the function of ego)和客体界限(object boundaries)。
分析师的人类共情他人及认同他人的能力,是我们职业的核心基础,病人的潜意识作为发送者,分析师的潜意识作为接收者之间的交流,反之亦然,都基于能够部分地克服人与人之间的屏障的能力。那么,精神分析发展了什么样的概念来概念化这些穿越边界的过程呢?
在主体和客体之间,自体和他人之间有着显而易见的分界线,但是作为精神分析师的我们知道,不与任何他者相关的主体是不存在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维持下来。去谈论主体而不涉及他与客体之间的关系,无用且有误导性,因为两者永远息息相关。个人的界限扩展在认同中显现,尤其是在体育运动或民族认同中,会退行式地体验到自我界限的扩展,例如重要体育项目的观看者之间的认同,或甚至是一个人对自己车子的认同。一个人可能会问,“你停在哪里?”然后收到回答:“我在停车场。”
翻译:他举的这个例子,在他们的文化语境自言自语问:你停在哪里呢?好像车是自己停在停车场回答我们这样一种认同,中国的语境有没有类似的认同?你们能不能理解这种感觉。
众人:NO。
教授:最后你们可以提问和讨论一下,具体解析。
弗洛伊德引述勒庞(Le Bon):
Freud 1921, 71f.)
“在心理团体中最惊人的特质表现如下。不论由哪些人组成,不管他们的生活方式、职业、性格、或智商有多么地相似或不相似,他们被转变为一个团体的事实,就会将他们置于某种集体的头脑中,使他们以一种跟他们独自状态下相当不同的方式去感觉、思考和行动。有些想法和感觉从来都不会形成,或不会转化为行动,除非当个人组织成团体时。心理团体是各异的元素在某一时刻临时形成的,恰如许多细胞构成了一个活体形式,这一结合后的新的存在,会显示出与单个细胞所具有的非常不同的特质。” (当人们认同他们自己时,当内投和外投发生时,理论上来说,总是一些东西被放到另一些东西里面,或者有些东西被取出来。这些空间性想象的操作只有当克服了边界的分离作用后,才是有可能的。我想要跟你一起反思一下,我们实际上是如何想象自体和客体之间的边界的。精神分析中对空间概念的思考的传统,始于人类刚出生时的经验组织和心理活动就是有身体指涉的(Schafer 1972)。心理经验在身体自我(body-ego)上组织自己,身体自我是一个有开口和出口的空间性的感官单位(sensitive unit)。自体在心理界定的有时也被扩展的身体中,被体验和被思考着。
相比之下:人类身体被外部的皮肤所限定,皮肤与环境时刻有着互换。它调解着外部和内部。天热的时候它出汗,遇到冷气的时候会起鸡皮疙瘩,当羞愧的时候泛红,由此泄露了一些本来应该被隐蔽起来的事实。它因此是心身的高度活跃的边界器官,介于外部和内部之间。
身体的侵入物由免疫系统所控制,作为一种边界的守卫提供安全保障,或者吸收或者排斥。我们的存在依赖于从外部世界摄取氧气和食物,但是从外部吸收的东西也可能是有毒和有害的。防御被调动起来对付那些被检测为有害的异物,例如病原体。免疫系统把它们变为无害,虽然假如它反应过度会导致过敏发作。
生存同样需要心理和社会食物,跟需要氧气、水和面包是一样的。但是心理和社会影响也可能是有害或者毁灭性的,正如毒素。
考虑心理和社会的影响时,我们对边界及边界控制有什么样的概念呢?
在德国,我们称对别人行为古怪的人为“不恰当的封闭(not properly sealed)”,寓言式准确地描绘出了他们的特征。病人可能由于过于开放的边界或过于封闭的边界而痛苦。许多心理疾病的人的一个核心冲突就在于,他们有想要靠近他人的欲望,那会提供安全感,但是紧接着他们又会感到这种靠近太过于激烈和侵入性,觉得难以忍受。由于不安全的界限,他们害怕界限的消融,或者害怕自己会破碎。
根据ICD-10,精神分裂症最重要的心理病理性现象是“思维鸣响、思维插入、思维被撤走及思维广播,妄想性知觉,被控制妄想,被影响妄想或夸大妄想(thought echo, thought insertion or withdrawal, thought broadcasting, delusional perception, delusions of control, delusions of influence or of grandeur)”,换句话说,这种现象可以被理解为是失控的可穿透的自我-环境屏障(ego- environmental barrier)的结果。
即使是情感的失控爆发,我们同样可以把它想象成是边界的渗漏,情绪不受抑制不受控制地释放,反过来也会破坏他人的边界。另一方面,一个情绪过度控制的人,则会有抑制的效果。
我发现在当今的精神分析文献里没有对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边界的确切定义,虽然这个术语经常被使用,比如谈论与边缘现象相关时。
The contact barrier in Freud
弗洛伊德的接触屏障
创伤性体验的理解。
弗洛伊德就接触屏障发展过一个现在已被遗忘了的理论模型。考虑到现代对精神分析过程的知识,以及神经生物学的最新概念,这个术语又一次流行起来,且有助于回答我们的问题,关于边界和它的性质,以及我们对弗洛伊德反对当时新发现的神经细胞的背景,假设了两种不同的神经细胞类型:Φ(phi)元素,简单地传递冲动到大脑或者效应器官(effector organs)中;以及ψ (psy)元素,保留着部分的激发能量(excitation energy),从而将它们转变为记忆、思维和心理的基本元素。
神经系统的概念由两种不同的生物元素组成,对应于接触的辩证性概念,一方面在传递,另一方面在阻抗,也就是起着屏障的功能。
“接触屏障”这个合成术语提醒我们,有些东西必须首先被限制和孤立,然后才可以与其它类似物进行接触,其它类似物也有它自己的屏障。接触屏障分离了你和我,仅有如此才使一段关系成为可能。
在这个基础上,弗洛伊德后来发展了他对自我的理解。自我最初被定义为完全的ψ宣泄,由一个不变的组件和一个变化的组件所构成 (Freud 1895, 416)。自我有知觉、储存、意识和记忆功能,允许个体对内部需要和外部刺激产生各种反应。需要和刺激与记忆相关联,可以被力比多所投注。
在1911年,弗洛伊德在他的作品《对心理功能的两种原则之构想》一文中描述了心理装置是如何定期地扫描外部世界的:“它行动到半途与感官印象(sense-impressions)相遇,而不是等待它们的出现(loc cit, pp 219 f)。接触屏障的功能,在这里变成了一个直接指向外部的装置,一种‘推进(expediting)’,具有攻击和主动性,寻找刺激寻找接触。
在1920年,弗洛伊德在《超越快乐原则》一文中假设有一层皮质膜(a cortical layer)过滤外部的刺激,而来自内部的刺激则几乎没有任何过滤。他的结论是“快乐和不快乐的感觉(作为装置内部发生事件的指标)支配着所有的外部刺激”(如上,p 28)。
在《精神分析大纲》(1938 (1940)) 中他再次提到了自我实体的边界功能及其它的地形学。“从原先的皮质层,配备有接受刺激的器官,对抗刺激的防护屏安排,后来一种特殊的组织出现了,从此调解着本我和外部世界。” (Freud, 1938, SE XXIII, p 145) 就好像是为了呼应上文,弗洛伊德在这部作品中提到了接触屏障,不过没有使用这个术语。“我们假设,正如其它科学让我们预期的那样,在心理生活中有某种能量在运作;但是我们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去描述它,或者用另外一种形式的能量去类比它。我们似乎辨识出那种神经或心理的能量以两种形式出现,一种是自由的易变的,而另一种相较之下是受约束的(如上, pp 163 f)。”接触屏障的概念在精神分析文献中没有获得广泛的应用。
Paul Federn在他1901年到1952年期间的作品中使用“自我界限(ego boundary)”这个术语,来表达自我在不同的情况下感觉起来有多大。自我感受(ego-feeling)“清晰地区分了在此刻所有属于自我的,与其它没有合并进入自我的心理元素及情结。因为感觉到一个实体的在场,所以也能感觉到这个实体的边界或屏障。(Federn, 1978, p 210)”
弗洛伊德强调了自我界限的弹性,从出生开始体验到渐进的变化,包括在不同时期体验到的各种各样的内容。动力性自我界限的某些改变还会发生在日常生活中,在个人的不同的生活情境中。
无论如何,在所有的这些变化中,自我持续地代表了一个连续体,努力地在每个状态中建立和维持好自己的和谐及整合。
The contact barrier in Bion
比昂的接触屏障概念
“到20世纪末,精神分析世界对‘思考’的聚焦越来越多。。。有一个新的术语辞典,致力于思考(或者不思考)思维的能力”,Christopher Bollas (2015, 20)这样陈述道。特别是比昂(1962)又拿起了接触屏障这个模型。在他的修改版本中,被身体直接接收的无法归类的感官感觉叫做贝塔(beta)元素,被接触屏障转化成心理体验。在这个转化或消化过程中贝塔元素变成了阿尔法(alpha)元素,他们变成被阿尔法化的,可读的和可理解的;混乱的不可理解的东西变成了可知的东西。“接触屏障的本质将依赖于阿尔法元素供给的本质,以及他们互相之间的关系方式 。(p. 17)”
生命初期孩子的母亲或照料者必须首先承担起转化和心理消化的功能。通过吸收孩子体内的刺激,她感到饥饿、痛苦或寒冷的感官感觉,可以与孩子共情,不过恰恰是因为她理解这些情感,可以去分类、理解、辨识和改变它们,所以不会被它们同样程度地卷入,感到紧张和困惑。
孩子最初仍然是“文盲”,无法被阿尔法化,当面对自己的感受时,通过有这样一个母亲逐渐学会了阅读自己的知觉。她内化了与母亲在一起时拥有的那种消化和抱持的体验。通过这种内化,接触屏障形成了,帮助孩子自己可以去定位刺激,区分、转化和进一步加工它们。当孩子饿了,她不会再哭,而是独自跑去冰箱那里;她已经获得了恰当的安全感。
阿尔法功能不足,比昂说,个体既不能做梦,也无法真正地醒来。恰恰是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下,精神病患者找到了他们自己。如果阿尔法功能完好,意味着这个人完全有能力区分自己与他人,意识与潜意识事件。当这种功能受损时,个体会感到被互相不关联的原始元素的体验(贝塔)所淹没,他无法理解也无法组织。唯一能做的就是驱逐它们。”
“阿尔法元素作为一个整体形成了接触屏障,让意识与潜意识分离,同时又互相联系,接触屏障表现地像是半透膜(semipermeable membrane),不停地更新和重塑自己,以便让选择后的元素从一个领域穿越到另一个领域。如果今天我们经常去比较隔膜的“边界运输(border traffic)”与突触运输过程(synaptic transport processes)。在突触上的隔膜的密度或开放度取决于它当下的激磁电势(excitation potential),还取决于当下可获得的传输中介的数量,它们的抑制度,以及此一具体的突触后受体(postsynaptic receptors)的在场度和可激发性。由此,突触功能是双向地传输和接收隔膜的产物。Zwiebel (2004)把病人和分析师之间在分析中产生的界限,与理想的半透膜(semipermeable membrane)进行比较。隔膜应该尽可能地让更多的物质通过病人抵达到分析师那里。
分析师的任务是去修通这些“无界限”物质,使得被心理加工过的物质能够尽可能地通过边界从分析师回到病人那里。因此隔膜应该双向地功能,分析师这一方更能掌控。治疗师的修通,是一种在接触屏障处发生的功能。分析师的良好功能的接触屏障可以让病人有基本的安全感,使外投和内投的传递过程成为可能,也与攻击性或情欲性的冲动有情感的卷入可能。
如果这个隔膜比喻可以与以上的接触屏障相联,与温妮克特关于过渡性空间的概念相联,一个模型就已经被创造出来了,用来描述接触屏障中一种空间性进出过程的功能,也相应的是自我使用各方面因子的能力。个体的接触屏障的当下功能性状态在每一个时刻不仅依赖于它自己的结构,同时也受它的周围所影响。所以它可以看作为既是个人的也是人际间的。当两个人相遇,他们之间的界限可以被想成是由两层隔膜构成,相互地发送冲动给对方,形成一个突触裂(a synaptic cleft),犹如一个中间的过渡空间。这个由双方共同组成的个人及人际间的空间,部分地与对方相同且共享着。有一个无法分离主体与客体的交集部分,即为中间过渡空间。
无意识)幻想、情绪、联想等形式发出信号。这些信号在中间过渡空间里混合。接收者拥有一定数量和某些性质的接收器。有些接收器可能当时被抑制或不存在,导致接收不可能。假如存在足够数量的接收器和信号传送器,激励(excitation)就可以被接收到,不管额外的传导和加工会把激励导向意识的认知还是保持在无意识中。在接触中的一些迫切的东西(Something urgent in the encounter),即投射性认同之特性,可以一方面理解为是由发送者发送了过多的信号所造成,或者也可能是接收者的过度敏感的接收器所导致。
从关系学派的角度来看,这意味着两个人通过语言、手势、(精神分析师致力于保留自己的隐私,以便接受病人的未整合的投射部分,将它们阿尔法化和语言化。通过这种方式,他修复了被改变的刺激。通过收回和整合这些“消化好的”和阿尔法化的材料,病人从而可以越来越多地使用三方功能模式。这种功能模式是病人和治疗师的联合工作的产物。
界限的发生,也就是接触屏障的形成,母亲的抱持能力是关键的。为了边界稳定性、安全性、和辨析功能,为了“边界防护”,另外一个因素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种三元的功能,向一个三维空间开放。它可以使区分内部和外部现实的功能更稳定。更稳妥地预防掉混淆、融解和破坏,同时开启与外界的接触。
接触屏障的各种功能,可以根据奥戈登的位向(positions)细分成一元、二元和三元性质。一元的工作方式会导致为了防御而从关系中的撤离,具有一个典型的身体体验为“感官主导的前符号模式下产生的体验”( “sensorily- dominated pre-symbolic mode of generating experience” (Ogden, 1989, p.84))。在这个模式里,客体代表自体的延续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他者。在幻想中,幻觉式观念占主导,通过感官接触与原始客体融合。我们因此可以更准确地称之为“趋向于一元的”。这三种性质在每种情况下都以不同比例活跃着。界限的当下功能取决于激活的因子。它们决定了不同情形下的功能模式。通过它们的帮助,接收器和刺激处理就被控制,接触屏障遵守动态控制论(dynamic cybernetics)。
这种趋向于一元定界(delimiting)的功能性操作,来自自闭连续态模式(autistic-contiguous mode)的体验。它们允许一种“疯狂的”自闭式的划分界限,形成最原始和最低的安全防卫去对抗贝塔元素的洪流(Bion),因无法充分防御对认同丧失、毁灭、融化、掏空和破碎的恐惧,使之显现出来。它们对应接触屏障的一种功能性状态,可归类为自闭连续态模式(autistic-contiguous mode)。说“疯狂”,是因为他人无法理解其症状,比如幻觉起着自闭式的回避接触的作用,因此也是一种原始划分界限的方式。这种界定方式有精神病性的特质。具体来说,例如,这类病人不换衣服,因为害怕崩溃,行为方式像是被筑墙围住似的。
二元模式的操作方式容许基于性质因子(qualitative factors)对接触进行识别和评估。它们以一种未分化的分裂式的风格区分好与坏,使用一种粗糙的知觉框架。它们允许原始的区别,抹去了更成熟的人际体验。它们形成脆弱的易穿透的屏障,却没有把握可以将冲动驱力保持在控制中。它们对应着一种功能性状态,归属于偏执分裂位(paranoid-schizoid position)。
三元功能允许自体和客体的独立性被识别。它们由三角形确定(They ratify by triangulation),为思维打开了一个三维空间。这包括了第三方的在场,也就是父亲的功能。Michael Diamond的贡献是强调了第三方的重要意义。三元功能为防御非理性的恐惧提供了充分的保护,允许与独立的客体的接触。思维可以替代行为,创造出一个保护性屏障对抗情绪的泛滥。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实(Money-Kyrle, 1971)也许会被辨析出来。这一功能状态归属为抑郁位(the depressive position)。
移情和反移情过程的质量。这种(不)可渗透性,就是说在分析性关系中的亲密感或开放度,必须由此被理解为是复杂的互动过程的结果,其中,可渗透性时刻改变着,中间过渡空间不断地被再创造出。而创伤性体验则会使接触屏障的功能瘫痪。
自闭连续态功能模式趋向于一元化、二元的偏执分裂和三元抑郁位模式决定了功能性力量的改变、边界的渗透性,由此也就决定了心理治疗和护理的帮助。今天能够解释神经松弛剂(neuroleptics)的效力的模型采用了类似的概念,比如接收器和发送器阻止突触的渗透性,这代表了词法上(morphologically)的接触屏障,现在能够用电子显微镜学来表示。
接触屏障的失功能诊断,边界打开,已经暗示着治疗的方法:涉及制造可控制的渗透性。我们与病人努力通过各种方式达到这一点:精神药物、很抱歉说了这么久,这么长的理论,现在可以看一下案例。
>>>>临床案例(曾经发表过在别的语境中)
早上八点,第一个分析小时开始之前,我为女儿因技术问题而失去自控的事情感到头疼。我应该帮她,还是让她自己解决问题呢?带着这个犹豫不决的念头我开始了我的治疗。治疗时段中我压抑了这些想法,当那天结束工作后回顾时,我更加看清楚它们其实一直都在影响着我。
这个病人,36岁医生,报告说,昨天没有分析的日子里过得并不顺利。他觉得很不舒服,被紧张的工作弄得筋疲力尽,看起来很孤独,被人遗弃。他开始谈他的一个女性病人,有10年长的病痛史,昨天第一次来见他。她期待他可以最终消除她的疼痛,这个期待对他来说犹如一种逼迫,被他挡回去了(dampened down)。
他报告了两个梦:
我的狗呕吐吐出了塑料花。
第二个梦:在一次庆典上,两个男护士想要从石窖里拿些冰冻饮料。地窖入口的拱门突然快要倒塌,其中一个人去应对,他就支撑着这个拱形的天花板。我想那实在太重了,这个男人不可能支撑住。带着害怕他会倒下的恐惧,我醒过来了。
接着这个病人又想到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可能与他的母亲有关。
与此平行的,我在想,他被遗弃的体验和这个梦是如何相呼应的。我们的计划是在几个月后结束分析,我看到在他没有分析的那一天,和害怕分析的结束后会崩溃之间有些联系。他是否视觉化了他对分析的印象,像是被给予了一些看起来像是塑料花一样的东西:可能是好看的,但是并不真实而且无法消化的?他是否害怕这个通往他内心的地窖,在分析中被发现了,却无法继续保持下去?他是否看起来孤独和被淹没,因为我无法忍受他长期的疼痛并消化它?他是否最终痛苦地达到了与母亲的分离,以及与分析师的分离,然后可以独自一个人?
当我在思考这一些的时候,他回过头去谈他自己的疼痛的病人,那个让他感到几乎是被胁迫的病人。突然,一个迫切需要排便的感觉在我身体升起,并占据了主导。不得不打断咨询去上厕所,这给我压力。我是否应该简单地说要暂停一下上个厕所呢?我想象病人会听到抽水马桶冲水的声音,那会让我尴尬。我尝试着控制自己,坚持住继续工作。例如,我企图做了一个诠释,将梦里的恐惧与分析的结束相联系起来,他可能害怕那代表他的内部的地窖拱顶的通道,会随着分析的结束而崩塌。我的迫切的身体需要,一方面把我从与病人的具体关系中推出去,另一方面会因我的私密状况造成病人的压力增加,不过这些在我尝试做诠释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
暂停了一会儿,作为对我干预的回应,病人有了一个关于妈妈的回忆。这样他回到了对梦的第一个联想。总体而言,她的确是个好妈妈,但总有些时候她感到被淹没。他有印象他妈妈会回避被他负担过度,她“挫折忍耐度”较低,经常反应急躁。
我考虑了他的已知过往史,有一个不可忍耐挫折的母亲及软弱的父亲,但是这个时刻我不能去想我自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身体的感受越来越强烈。
现在病人想起他在咨询之前曾经想,每个病人肯定都会有搅得他们的分析师不安的时候。分析师可能厌烦了他们的病人想要摆脱。他直接做结论说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我很想要离开现在的境地。我觉得病人在咨询前产生这种想法很有意思,因为就咨询前我的境况而言,那大概是准确的,当时的我正忙于我的“未消化的”家庭事件。那是关于我的女儿的失控:她是否有足够的耐心,她的挫折忍耐力是否足以让她可以去独立应对自己的问题?这与病人与母亲之间、以及病人与他的病人之间,他与我和我的私处之间(在当时还不是意识的)有着惊人的一致性。
我的症状持续着,我不断地准备着要打断这次咨询,但是我坚持着。病人最后看了一下钟,注意到只有三分钟了——然后停留在那里。对我来说,只剩下忍耐,我渴望结束咨询,但是无法表达这种感觉。当我最终跟病人说再见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想要摆脱他的欲望,跟一个母亲的反移情位置相一致,正如病人在咨询中所想起的那样。病人觉得自己没有坚持要受到保护远离孤独的要求。他表述的方式是,妈妈避开他,不想负担过度。他的印象是她没有经得住他的压力。我们在分析中经常谈起这种感觉,而现在接近分析的结尾时它又突然成为问题。我自己在这一情形中与我的症状单独在一起,不相信可以承受,更别提交流了。分析师对自己身体的体验,就像是与病人的内部关系一样,不是可以直接理解的,并且同时也属于他自己的关系世界,可能尤其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这种情形下是无法感知的。
仅在这次咨询之后,被压抑的感觉才更清晰了,病人用他自己病人的例子抓住了我。为了顾及我紧急的身体需要,我将不得不在现实中离开我的病人。我无法想象能够这么做,真的离开他。我感到我是那个被施压的人,而我不想要将他排斥出去。在这个小时中所呈现的,可以将我对病人的梦的想法与他的想法以及白日残留相联系。它可以与病人提到被他自己的病人施压时的急迫感受相关联。而我相信,就像病人梦里出现的那个男护士那样,我必须要支撑住势头,即便我即将崩溃。我在潜意识里与病人的认同,不愿成为那个施压的人,是为了回避看到现实中离开他的需要。这种潜意识的认同由于我自己的问题被强化或才变得有可能。在下面的小片段中,它变得更加明显。
为了更好地理解在病人和分析师之间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是要去问是什么将双方连接和不连接,以及如何去想象所谓的移情和反移情过程的传送。在以上的摘录中,分析通过反思它的即将结束而被确定。分析师一边思考着要如何应对女儿的挫折忍受度一边进入了治疗。让她一个人应对是对她和对自己的过高预期吗?病人带着这个问题来到治疗中,他对分析师是不是负荷过重了。首先他压抑了这个想法。在这个想法后面有一个负荷过度的幻想,因为他自己对他人的需要(内部的母亲,此时此刻的分析师),因为这些客体无法经受住他的愿望和攻击,他是一种强加。
病人的想法与分析师私人的想法相一致,但分析师智力上尚未能了解到这一点。这种一致提供了混合的感觉,可以被放在双方之间的重叠的中间过渡空间。
那个困扰着病人的东西,能够不知不觉地穿透分析师的界限。在他自己的经历的基础上认同了病人的投射。真正属于分析师的和属于病人的东西在此刻无法区分。这种压力于是通过身体让分析师注意到自己。他在症状中触及和生理地感受到了这种压力,转而根据他个人的历史产生了它自己的联想。一个自闭连续态模式功能在这个情形中成为主导。分析师在身体上被影响,但是完全停留在他自己那里,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去沟通他的状况,必须封锁起来。
概念上来说,分析师可能无意识地更加关注(他女儿)是否可以单独应对。意识上,他跟病人在一起,无法想象把他单独留在分析小时里。他觉得他无法对他有此期待。
病人反过来接触到了一个最初被压抑的想法。通过梦的工作的迂回,以及对母亲关系的反思,他表达了压迫他的想法,也就是有时候分析师们会对他们的病人厌倦。他在治疗中提出了这个问题,而最终由于我自己身体的感受,不得已地证实了病人的想法。病人可能觉得要对他分析师的健康负责。这个冲突同时波及到了分析框架:病人看了下钟,分析师被病人折磨的感觉持续着,但是不得不坚持住,不能够留下病人一个人。
就自我界限而言,困扰我的是私人的冲突,就接触屏障功能而言,没有足够的三元性质的因子。在我看来如果我离开他就会打断治疗,就好像我不得不保持距离地行动,非此即彼(either- or)的方式,也就是意味着是二元功能模式。在这个小时中,三元功能模式不成为可能。
在之后的咨询中这一冲突问题再一次地引发我的相同症状,得到了更好的概念化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