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潘恒
精神科医生而非精神分析家。精神科医生要同行动宣泄后入院的或者即将要行动宣泄的人一起工作。因此,对于这些行动的限定以及讨论成了日常精神病学实践中的主题。
至少表面上来说,「行动宣泄(Passage à l’acte)」似乎更多地关系到然而,对于精神分析家,在其实践中,这则是以更为潜在的、不那么强烈的方式存在着。大家往往认为行动宣泄正是精神分析实践的极限:行动宣泄是分析行动失败的代名词;也有人倾向于认为这对于实践来说是边缘性的问题,而非中心问题。
分析规则本身似乎证明了这种观点的合理性,因为它支撑了一种对行动化的禁止,并迫使分析者进行言说宣泄。这种禁止除了包含着一种压力之外,还蕴含了一种排除:一种言说的责任,对“化为行动”的禁止。
一、行动的悬置以及治疗的目的性
拉康的说法,分析结束的出色方式,正是精神分析式地「转入行动(passage à l’Acte)」。因此,这里存在着一种介于过程和目的性之间的差异,甚至是介乎两者之间对立。
虽然在分析规则层面的确是这样的,但是必须要将分析实践的过程与其目的性区别开来。我们需要如此自问:“若过程蕴含着行动的悬置,那么在其目的性层面所涉及的是什么呢?”通常,精神分析以一种行动宣泄结束,而且我们可以通过多种方式来实现它:比如,不再去见他的分析家,这一直是一种行动宣泄——一种在“进入言说”规则之外的行动宣泄。可是,如果我们遵照此外,拉康总是揭露在行动前的退缩。例如,在 «治疗的方向及其力量的起源»一文中,他如此揭露这点:“在无疑隐藏着真知的行动(action)面前,分析家所表现出的错误的羞怯是令人惊愕的。”虽然在此处,他使用的是action一词,但它已经预期了「行动(acte)」一词。之后,在提到“人的行动”时,尤其是在他定义「行动上演(acting-out)」时,他以这样的方式做了总结:“分析家充其量将行动上演降格为主体的旧病复发,甚至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将它贬低为治疗师的错误。” 因此,这一文本向我们揭露了分析家们对行动所持有的通俗观点:他们既对行动持贬低的态度,也绝不会把它当作“存在(l’être)”的突出表现。那么,大家是要治好主体行动的癖性吗?
这种提醒旨在说明:在与分析主体一起工作时,我们不能把主体偶然犯下的任何稍具决定性的行动都看成是“行动宣泄”(你们可以看到:在使用「犯下(commettre)」一词时,人们已经将这类行动看作是主体的错误。)因此,一方面,分析家自己必须要悬置偏见;另一方面,对于任何介入性的且中断转移(transfert)线路的行动(因为行动总是一种断裂),分析要寻思这到底是行动还是行动宣泄。
二、行动、行动宣泄、行动上演
这迫使我们去探讨“行动、行动宣泄、行动上演”等的定义(因为这涉及到此类经典的三重奏);并且由于这一整年(1990-1991)我们都要从相关的案例出发探寻这个主题,所以现在有必要回顾一些内容。
在我看来,如何划分行动和行动宣泄是最有趣的同样也是最难的。因为,对于行动上演,我们可以相当简单地把它看作是“言说”的行动。也就是说,就其本质而言,它可以转变为言语。拉康指出:“在行动上演中,正是真理在言说”。行动上演,是一种并未排除言语的行动。它所涉及的并不是“非此即彼。” 在其中,正是行动借助想象性的支撑,通过舞台(scène)在言说。因此,它是向大他者(l’Autre)示意,并供其解密。
当然,我们很清楚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是期待解密的:所以还必须要有一个解密者。出现于分析中的行动上演的本质,正是在它所处的那组镜头中,解密者被召唤至“接话或尾白”的位置。换言之,分析中的行动上演也是言语的支撑。言说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人们可以用高谈阔论、闲聊以及症状中的身体(它本身也是言说方式之一)等方式进行言说。然而行动上演是一种另类的方式:它通过行动在舞台上言说,并且向大他者言说。
三、行动和穿越:僭越或攻克?
穿过行动和行动宣泄之间的荆棘之地是更为棘手的。很明显,行动宣泄具有一种贬义的色调;而当人们说起“行动”时,则更多是褒义的。
不管怎样,让我们试着澄清一下什么是行动。这是一种穿越的结构;也正因此,在讨论行动时,拉康才提及“(凯撒穿越)「卢比孔河(Rubicon)」”。行动穿越了栅栏;它是一次跳跃、一种穿越、一种朝向“实现与执行”的推力。
可是,在行动中,是什么被穿越了呢?
如果我们从现象型的证据出发并将精神科医生所遇到的那些行动宣泄当作例证的话,我们可以首先编制这样的清单:谋杀、自杀、攻击、强奸。由此,我们可以立即看出被跨越的栅栏是一种禁止性的栅栏。此外,前三种情况涉及到禁止处决主体自身或类似者的生命,也就是起着保障社会关系作用的重大禁止。之所以要确定出对于其自身或者他人、对于公共秩序以及人生安全而言的危险病人,根本上正是基于此种禁止。因此,这些情况中的“穿越”是一种僭越。
自我-僭越,是违背属于主体自身的界限。
在许多日常情况中,也存在着类似的穿越型结构。比如,在非理性购物后,一个女人可以说:“我“行动宣泄”了,我情不自禁地买了这条裙子。”实际上,这正是行动宣泄,这跨越了主体以理性之名、以家庭预算的名义、以自制力的名义强加于自身的栅栏。那些令人满意的“心血来潮”都具有行动宣泄的结构。如果大家同意的话,可以说这些是然而,并不是任何穿越都是一种僭越。比如,每当被主体所承担的欲望得到实现而非继续处于未满足的渴望状态时,所涉及的难道仍是僭越吗?由此,我们看到可以用来区分行动宣泄与行动的第一个元素。回到我刚刚提及的那篇文章( «治疗的方向及其力量的起源»)。拉康谈到了一直以来存在于人类行动中的激愤特征:
“我们要讨论为什么人类的行动是建立在史诗之上的壮举(la geste)。这种被符号扼住的功绩、成就和出路,这种最终让人们谈论行动宣泄的缘由、这条使自身的欲望被其成功遮掩于历史中的卢比孔河…”
这里,行动应该被当作欲望的功绩和成就;它不是僭越,而是一种“攻克”。我认为同样的观点也存在于多年之后的讨论班 «幻想的逻辑»中;在其中,行动被定义成“…要说…”。
三、行动和欲望
不过,如果行动“要”说,那么除了欲望之外它还能说什么呢?我们可以用关于能指和所指的基式(mathème)-S/s-来书写它:行动(L’Acte)/欲望(le désir),即行动代表欲望,说出无法用第一人称表达的欲望;同时还意味着行动不说话。当行动成为“不可能言说”的解决方法时,正是行动上演在言说。
那么,这种“不可能”是指什么呢?这连接于言语和欲望之间的关系;更确切地说,它是指 «治疗的方向及其力量的起源»第641页中拉康所说的“欲望和言语之间的不相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