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1969年8月在墨西哥举行的第3届国际精神分析学讨论会上宣读。
道德领域中的影响,就是导致心理病症的形成,而这在许多情况下若采取更宽容的态度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政治改革和教育改革是两个并行不悖的现象)然而,弗洛伊德从来就不是一个资本主义社会的激进的批判者。除了性的问题之外,弗洛伊德从来也没有怀疑资本主义的社会经济基础,也没有批判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
为了评价弗洛伊德观点的社会基础,一开始就认识到他是一位资产阶级社会的自由主义的批评者是大有裨益的,而自由主义的改革者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大都是批判的。他看到社会将不必要的艰难强加于人,这导致了更恶劣的后果,而不是所期待的情况的好转。他看到这种不必要的苛求在性关于弗洛伊德的人的概念,首先必须指出,植根于人道主义和启蒙哲学的弗洛伊德,是以假定一种一般的人的存在为出发点的,这种人不仅是在不同文化中表现自己的人,而且是某种结构健全并能经验地加以描述的人。弗洛伊德象他的先辈斯宾诺莎一样,不仅在心理病症的基础上,而且在人的可能性和必然性的一切基本方面均能解释和理解释的基础上,建立了一个“人的本性的模式”。
弗洛伊德的这个模式是什么?
弗洛伊德把人看作是受两种力量——自我保护的驱动力和性的驱动力——驱使的封闭的体系。性驱动力是植根于化学生理过程,并以分阶段的方式进行的运动。第一阶段加剧了紧张和不快;第二阶段则减轻了那合成的紧张,这样做便产生了主观上“快乐”的感觉。人首先是一个孤独的存在,人的基本兴趣是自我和里比多爱好的最大满足。弗洛伊德的人是生理上驱使和推动的机械人。其次,人也是一个社会的存在,因为人需要他人来满足他的里比多驱动力和自我保护的驱动力。儿童需要母亲(根据弗洛伊德,这里的里比多欲望是顺着生理需要的道路前进的);成人需要性伴侣。象温清和爱情这样的感情被看作是伴随里比多爱好的现象,甚至被看成是来自于里比多的兴趣。个人之间的相互需要被看成满足他们生理上根深蒂固的冲动的手段。人最初与其他人没有关系,只是后来被迫或被诱使与他人发生关系。
弗洛伊德的性欲人有别于古典的经济人。正是孤独的、自我满足的人才必须与他人建立联系,以便满足彼此的需要。经济人有经济需要,他们在商品市场上的货物交换中觅得相互的满足。性欲人的需要是生理的和里比多的需要,通常是两性关系中相互得到满足。在两个变种中,人本质上都是视对方如同陌路,仅仅由于满足冲动的共同目的才相互关联。以市场经济的精神来说明弗洛伊德理论的社会决定因素,除了它描述这种人的处境的主张之外,并不意味着此种理论的错误;作为对资产阶级社会中人际关系的描述,它适合大多数人。
关于弗洛伊德驱动概念的社会决定因素这个一般论断,有一点须特别加以说明。弗洛伊德是生理学家冯·布吕克的弟子,布吕克是机械唯物主义、特别是德国形式的机械唯物主义的最著名的代表之一。这种类型的唯物主义所依据的原则是:一切精神现象在一定的生理过程中均有其根源,只要我们认识到这些根源,精神现象就能得到充分的解释和充分的理解。
[注:关于弗洛伊德理论的形成有赖于他的老师们的思想的问题,彼特·安玛沙在其著作《心理学问题》(西雅图,华盛顿大学1962年版)中已作了叙述。罗伯特·R·霍尔特赞同地将其主要论点总结如下:“精神分析理论中许多最费解而又似乎最专断的问题,涉及虚假的、不可检验的前提,它们要么是隐蔽的生物学假想,要么是这类假想的直接结果,这些前提是弗洛伊德在医学院从老师那里学来的。这些前提成了他智慧装备的一个基础部分,就象一般决定论的假设是不容怀疑的一样,他大概不是永远把它们认作生物学的,因而,当他试图摆脱神经化,转而建立一种抽象的心理学的模式时,这些前提仍然作为必要的组成部分被保留下来。”(霍尔特:《评弗洛伊德的某些生物学假想及其对他的理论影响》,选自《精神分析学和当前生物学思想》,诺曼·S·格林菲尔德和W·麦克力维斯编辑,麦迪逊,威斯康星大学出版社,1965年出版]
为了寻求精神烦燥的根源,弗洛伊德不得不寻找一种生理基质来作为驱动力。他在性欲中发现了理想的解决办法,因为它既合乎机械唯物主义思想的要求,又与他那个时代及社会阶级的病人中的一定临床结论相吻合。如果弗洛伊德没有在他的哲学框架内思考那些临床结论,它们还能否如此深刻地给他留下印象,那就难说了;但是,有一点几乎不可怀疑,即弗洛伊德的哲学是他驱动理论的一个重要决定因素。这意味着,具有不同哲学的人会带有某种怀疑论来看待他的发现。这样的怀疑差不多不是针对弗洛伊德理论的狭义形式(它认为性的因素在某些神经骚动中起了决定性作用),而宁可说是针对这种断言:一切心理病症和一切人类行为都是由性驱动力和自我保护驱动力之间的冲突决定的。
弗洛伊德的原欲理论在另一种意义上说还反映了他的社会环境。它是以匮乏的概念为基础的,与其设想一切人对肉欲的努力是由于需要使自己摆脱不愉快的紧张的结果,不如说肉欲是一种旨在强化和深化人的经验的丰富的现象。这种匮乏原则是典型的中产阶级思想,使人想起了马尔萨斯、本杰明·富兰克林,或19世纪的普通的商人。这个匮乏原则和节俭美德有许多细节,但本质上都意味着有必要对一切商品的数量加以限制,因此,所有的人都得到同等的满足是不可能的,因为真正的丰富是不可能的。在这样的体系中,匮乏就成为人类活动的最重要的刺激物。
虽然弗洛伊德的驱动力理论缺乏社会决定因素,但它对人的模式仍有着不可低估的贡献。我们认为,即使这样的原欲理论不尽正确,但它却是一个更普遍的现象的象征性的表达:人的行为是各种力的产物,这些力尽管人通常未曾意识到,但却激发人,驱使人,将人引入冲突之中。人的行为相对静止的本性是骗人的。这种本性的存在仅仅因为产生它的动力系统依然故我,只要形成这些动力的条件不变,这种本性也就一成不变。但是,一旦这些社会的或个人的条件改变了,这个动力系统便丧失其静止性,那表面上静止的行为方式也随之丧失了。
俄狄浦斯情结,也许是一个更无危害性的资产阶级的对驱动力的解释,这些驱动力比俄狄浦斯情结所描写的父-母-子三角关系更基本,然而弗洛伊德却给予这种三角关系以神话的戏剧色彩。
借助于动力的性格概念,弗洛伊德把行为心理学从描述水平提高到科学水平。同时,像那些伟大的剧作家和小说家所做到的那样,弗洛伊德也以艺术的形式说明心理学。他说明人是戏剧的主角,纵使他只是个庸才,但学是主角,因为他激烈地奋争,竭力使自己的诞生具有意义。弗洛伊德的戏剧杰作这个驱动力理论统治着弗洛伊德的一贯的思想直到1920年,这时,他思想的新阶段开始了,这构成了他的人的概念的根本变化。现在的基本矛盾是“生本能”(爱欲)和“死本能”,而不是自我和里比多驱动力之间的对立。生本能包含自我的性驱使力,它处于反抗死本能的地位,死本能是人的破坏性的根源,这种破坏性既指向人自身,也指向外部世界。这些新的基本的驱动力的构成完全不同于早先提出的基本的驱动力。首先,它们不是定位于生物体的任何特定区域,不象里比多是在性感带上。而且,它们不遵循“水力学”的机械模式:增强紧张->不快->消除紧张->愉快->新的紧张,等等,它们是一切生物实体与生俱来的驱动力,没有特别的刺激,也可照样运行。(然而,它们的推动力量一点也不亚于那些水力学模式运行的本能)爱欲也不遵循回归的保守原则,而弗洛伊德在是在爱欲返回到原始状态这一点上来解释一切本能的。爱欲倾向统一和整合,反之,死本能倾向分解和毁灭。这种驱动力在人身上不断地发生作用,互相斗争,彼此混杂,直至最后死本能显示出更加强大的力量,并在个体的死亡中取得其最终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