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少数群体为何取得的成绩不佳？
一年后，密歇根大学再次邀请我出任心理学教授一职，这次他们不再要求我执掌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了，我认为这是一个让我追求科研梦想的好机会。我非常兴奋，我知道如果我接受这份工作，很多耐人寻味且意义深远的问题都会在那里等待我去解答。
在这一抉择面前，我的家人给予了我鼓励和支持。1987年秋天，带着两个被迫离开家乡的未成年孩子，我们举家搬迁到安娜堡。到达安娜堡时，我们刚好赶上了密歇根大学的开学季以及新学年的橄榄球赛。
没过多久，那幅显示了黑人学生在密歇根大学的学业表现受到抑制的线形图又像一个暗号一样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我被任命为密歇根大学“少数族裔学生补招委员会”的一员。在委员会首日会议的材料中，我们又见到了这幅曲线图，这条曲线所包含的信息就是我们委员会的一项重要论据。
密歇根大学的另一位社会心理学家理查德•尼斯贝（在之前讲到“观察者—当事人”视角差异的内容时，我们提到过这位心理学家）和我开始针对这种学业表现受到抑制的情况展开讨论。尼斯贝非常健谈，但他的发言绝不随意。他通过对话把各种问题进行关联，由此形成一个科学问题，并且以文字叙述的形式表达出来。接下来他会着手研究这个问题，先从观察这个科学概念在现实生活中如何发生影响来入手了解这个问题。然后他会针对这个问题展开访谈，通过电话拜访进行问卷调查，通过查阅档案资料进一步深入探查，同时他会围绕这个问题广泛涉猎各种信息。接下来他会基于上述理解构建一个理论模型。最后，他会用规范的实验研究去验证这个理论模型的正确性并且进一步研究它产生作用的内在过程。尼斯贝这套“发现问题—形成问题—理解问题—形成假设—验证假设—继续推进”的研究模式给了我很大启发。面对一个令人很感兴趣的问题，我通常会急于进行实验室研究，现在我要学会压抑这种冲动，稳扎稳打地进行科学研究。
我坚持与学生们进行交流。我组织了一个以“学业表现欠佳”为主题的研讨会。我记得研讨会上学生们提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他们在学校里随机拦截路上的黑人学生和白人学生填写一份4～5页的问卷，他们希望通过这份问卷来了解每名学生有多少与自己种族相异的好朋友。受访人需要在问卷的第一页列出自己6个最好的朋友，在问卷的最后一页他们需要填写这6名好朋友的种族（之所以如此安排填写的先后顺序，是为了避免朋友的种族特征对受访者是否将其列入最好的朋友之列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问卷调查的结果显示，从平均情况来看，无论白人学生还是黑人学生列出的6名最好的朋友里，只有不到一名好朋友与自己的种族相异。具体说来，黑人学生列出的6名好友里，平均只有2/3个白人。这个调查结果与学生跟我交谈时提到的情况完全相符，学生们的社交网络的确是依照种族特征来进行组织构建的。
接下来我继续探究学生的成绩记录。我试图发现在特定专业中，黑人学生学业表现不佳的情况究竟有多么普遍。悲哀的是，无论是英语专业、数学专业还是心理学专业，这种情况到处都有。不过通过阅读文献，我发现了一个令密歇根大学稍感安慰的结论，那就是这种情况在全美诸多高校中普遍存在，而且在整个教育系统里都存在这种现象，无论是普通综合性大学，还是医学院、法学院、商学院，甚至在大学前的基础教育学校（幼儿园至高中）都存在黑人学生学业表现受到抑制（underperformance）的情况。这种现象非常普遍而且大家都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以至于这仿佛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现象。从事测验测评工作的朋友们一定对这一现象耳熟能详，而且他们还知道这种现象其实并不仅仅存在于黑人学生身上，拉丁裔学生、美国土著学生、一流大学数学系乃至法学院、医学院、商学院中的女性学生都会遭遇这种学业表现受抑制的现象。
毫无疑问，这一现象不容乐观。在最初开始接触这一现象的时候，我觉得我可以从各种角度来解释这个问题，不过这些角度大多是旁观者的角度，可能的原因包括：这些学生缺乏学习的主动性；学生缺乏与文化相关的知识背景；学生缺乏应对高难度学业的学习技巧，致使他们在高阶课程上更容易出现学业表现受抑制的情况；又或者是在社会大环境的影响下（甚至是在他们的原生家庭和成长环境的影响下），他们的自我期许和自尊水平都比较低，以至于他们以某种不得而知的方式在学业表现上对自己设置了障碍。即使上述种种归因并不是非常有说服力，但是也都并非毫无依据，换言之，它们完全有可能是问题背后的真实原因。但即使如此，我仍然怀疑它们是否是问题真正的症结所在。不论在什么类型的学校里、不论在什么级别的学校里，都普遍存在这种学业表现受抑制的现象，而且这种现象不仅仅发生在某一两个群体身上，那么上述这些原因是否足以全面地解释如此普遍存在的现象？
我猜测这种学业表现受抑制的情况一定与这些受抑制的群体在学校中的经历有关，而且这种关系之紧密远远超乎我们的意料。我坚信一定有什么东西导致他们一直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即使是该群体中最优秀的学生也无法逃脱这种抑制作用。在学校中一定有一股隐形的力量要为这一现象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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