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而健康的心智
丹尼尔•丹尼特
《思维》
我想改正几年前犯下的错误,重新思考一下这个观点:理解心智的方式就是将它分解成简单一些的部分,然后再将这些分解开的部分分解为更为简单的单元,一直这样分解下去,直到你可以将它们分解为可以用机器代替的心智。这又被称为“小人儿功能主义”(homuncular functionalism),将一个 人分成数个“亚人”(subpersons),每个亚人都是最基础的代理单位,也就是小人儿,这看起来就像是在做回归,只是做的是有限回归,依次将这些小人儿再分解为更傻、更单一的小人儿,这样一层一层直到你可以用机器取代这些小人儿,这也是思考认知科学的一个好方法。这也是老派的优秀人工智能所做并且一直在做的事情。
意识到它的时候,我犯下了一个大错。我那个时候正迷恋着麦卡洛克 – 皮茨(McCulloch-Pitts)逻辑神经元理论(即阈值逻辑单元)。麦卡洛克和皮茨整合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关于人工神经元和计算神经元的观点,这个神经元是多输入、单输出的,而且有一个 触发的临界值,这些输入可以是抑制型的也可以是兴奋型的。他们证明了在理论上,一个由这种神经元构成的神经网络可以计算出任何你想计算的东西。 这非常振奋人心啊!这意味着你基本上可以将大脑视作一台计算机,而将这些神经元看作电脑中的一种基础开关元件,这种过度简化太让人吃惊了。每个人都知道这是过度简化,但是人们没有意识到它能简化到什么程度。直到最近,我才慢慢弄清楚这种过度简化是多么可怕,因为每个神经元都是一个议题中非常小的部分,而且它们比任何开关都自主得多、有趣得多。
这个观点基本上是对的,但是刚问题在于,当你认为单个神经元不是忠诚的奴隶或是简单的机器,而是必须遵守规则、必须被适当激励的代理单位,或是可以形成联合、小团体、组织和联盟的代理单位时,它们的计算结构是什么样的?这种将大脑视为政治力量斗争的一个社会场的思路乍一看就像是一种有趣的幻想。但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这种思路有道理,而且各种不同的证据都指向了这种思路。
基因方面的冲突,也就是你遗传自父亲和母亲的基因之间的冲突,即所谓的“母系和父系基因冲突”。这些冲突有着相反的方向,如果陷入了紊乱,严重的不平衡就会以某些心理异常的形式出现。
进化生物学家大卫 • 黑格(David Haig)发表了一些关于个体内部冲突的有趣论文,其中甚至讨论了遗传我们开始明白:人类的大脑不是组织有序的分级控制系统,其中的一切事情并非秩序井然,也没有官僚机构那么充满戏剧性。事实上,它更像是有着民主元素的无政府状态。有的时候,它可以保持稳定,也可以互相帮助,以及建立统一战线,看起来一切都很完美。但是,接下来事情会变得紊乱,大脑里会有某个联盟出来领导,而你就会陷入痴迷或错觉等状态。
看到这里你可能会想,正常的冷静思考和组织缜密的思维可能是一种需要努力才能实现的成就,而不是基本的状态,只有完成了某些事情之后才能实现。但是,在人性方面,我们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候还是非常正常的。这就让我们对结构有了全新的认识,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弄清楚如何思考它。
如今,认知科学的成就证实我多年来所期盼的正在发生,而且它发展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我都快追不上了。我们现在拥有大量的数据,而且也有很多在这些数据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对他们来说,以这种非常抽象的计算方式思考已经成了第二本能,哪怕是 30 年前对所有话题都门儿清的专家都不可能达到这种水平。现如今,只要稍有学习动力的孩子在大学之前就已经具 备了这些能力,他们的未来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