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王》:“否认”,如何解除?又如何使之存续?
作者: 威尔弗莱德维尔艾克 / 6408次阅读 时间: 2019年4月29日
来源: 《否认 否定及否定力》 标签: 俄狄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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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狄浦斯王》:“否认”,如何解除?又如何使之存续?心理学空间oM9{]4KG

)g.H8zZ:p ?'X)^0摘要:我将利用索福克勒斯(Sophocles)的《俄狄浦斯王》来回答一系列有关否认的问题,比如:解除否认能否避免俄狄浦斯所经历的悲剧?为什么忒瑞西阿斯(Teiresias)的干涉没能阻止这一悲剧的发生?为什么俄狄浦斯能够利用伊俄卡斯达(Jocasta)、信使以及牧羊人提供的信息?我将进一步论述,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如何引导我们在真相(truth)和意义(meaning)之间做出区别。为了让真相变得有意义,人们就必须积极地去整合那些被遗忘的和被压抑的事件。如果关乎自己的真相是由他人来告知,这注定是徒劳的。在客观世界里,讲述真相并且呈现有关真相的不同讨论,这些都是接近真相的有效途径。然而,与客观世界的真相相比,关于自身的真相却有着不一样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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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心理学空间0yC"Q~9?%c 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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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治疗告诉我们,真实的自我认识一旦涌现就会遇到阻力。由某个人(比如治疗师)来告诉患者,她是如何看待这位患者的,这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方法只能导致拒绝,或者对真相进行否认。只有人们自己身体力行地去探究才能最终让他或她发现真实的自我。索福克勒斯的戏剧《俄狄浦斯王》可作为寻找真实自我之心理治疗经验的一个鲜活例子。几代人都从这部戏剧中看到了有关入类各方面境况的真实表达。心理学空间PFy``*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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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福克勒斯让该剧在这样的一个时间点开始,即俄狄浦斯所持有的自我形象,既不能算是错的,也绝对是不完整的。接着,索福克勒斯让忒瑞西阿斯向俄狄浦斯揭露真相。然而,俄狄浦斯却不能接受这个真相。索福克勒斯以俄狄浦斯接受了真相,并且开始从一个全新的视角来看待自己的生活作为本剧的结尾。整个戏剧只不过描述了引导俄狄浦斯发现真相和接受真相的途径。我将追寻两个间题的答案:为什么在忒瑞西阿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俄狄浦斯会去否认这个真相?以及最后,对于这个真相的否认,他又是怎么解除的?要回答这两个问题,首先需要分析在戏剧开始时俄狄浦斯的自我形象。心理学空间6IsuBU

4zvdzS+|$d;k01.悲剧开始时,俄狄浦斯的自我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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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P0在该剧序幕拉起时,俄狄浦斯王以一个宽宏大批的国王和一个体恤被鼠疫侵袭的城市老百姓的仁君的形象出现(诗行,63-64)。他曾经因解决了斯芬克司之谜而拯救过这个不幸的城市(诗行,35-37)。现在,也许被自大冲昏了头,他几乎不经考量就许下承诺,要找到并报复引发鼠疫(诗行,137)的邪恶之源(诗行,105-108)。他保证去做任何必要而又不伤害他人的事情。俄狄浦斯自信的自我形象是建立在(也被证实于)过去所发生的一件重要事情之上的,那就是:他成功地破解了斯芬克司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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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狄浦斯和底比斯人都将发生在俄狄浦斯破解斯芬克司之谜之前的事件看成是史前的。事实上,它可能也或许确实是被遗忘了。然而,有些事件就是发生在那段史前时期。这些事件并没有被整合进俄狄浦斯目前的自我形象中,因此,谁也不能说俄狄浦斯王的自我形象是完整的。若这些事件也遭到否认,我们就不得不说俄狄浦斯王所持有的是一个虚假的自我形象。就像剧情所发展的那样,它揭示了被遗忘的或被压抑的事件。这些事件包括:俄狄浦斯屠杀了一个族群(810-813),娶了伊俄卡斯达,并且没有理会来自德尔菲的关千他会弑父娶母的警告(719-794);还有来自科林斯人的侮辱,他们说波吕玻斯和梅洛普不是俄狄浦斯的亲身父母(799-781)。此外,俄狄浦斯脚踝上的伤疤证实了,他的脚踝在他年幼时曾被刺穿过(1033)。心理学空间$x|7e F-t1Mt,v3Iw!Y

'J q ]3nj3i0这些事实或事件之间的联系,俄狄浦斯并不清楚。然而,这并没有将俄狄浦斯置之事外。事实上,这是人类所面临的境况中一个很典型的悄况,即人们不得不思索一些不甚明了又不易被理解的事实。俄狄浦斯确实遭遇了一些有着深远含义的事件,但这只是程度上的区别,而非本质上的不同。心理学空间zd|2skp(C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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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这些咄咄逼人的事实,特别是来自德尔菲的令人惊悚的神谕,俄狄浦斯逃离了波吕玻斯和梅洛普,但这种逃离行为并没有解决所有俄狄浦斯过去的事件或事实所带来的问题或谜题。事实上,俄狄浦斯脚踝上的伤疤继续存在着,他将弑父娶母的神谕也依然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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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人会反对用这个悲剧故事来对人类做出普遍性结论,有些反对者会认为:这个悲剧是建立在一个神谕之上的,并且这一神谕看起来几乎是一个偶然发生的事件,扭转乾坤,但不是从内部支配着俄狄浦斯生命,而是从外部。然而,对于希腊人来说,神谕并不比在我们的文明中一个小孩的突然死亡更为偶然或外在化。实际上,在我们所处的文明中,一个孩子因一种不可治愈的疾病而突然死去的事件经常会促进我们对灵魂进行探索,同时也让我们自责。悲伤的父母几乎都会很自然地去寻找小孩生病的预兆,这些预兆本来可以被发现,然而事实上却没有。在希腊文明和我们的文明中,一件对某人来说是外在的事件(在希腊人看来是个神谕),或者由生物学原因所造成的孩子的死亡,都会引起一系列的自我审间。所以,即便是从这个角度来看,俄狄浦斯的案例也并不是绝无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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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2Xn#a }*rlt0俄狄浦斯对于这些史前事件的态度就是逃避。他逃离了科林斯。这些史前事件在俄狄浦斯作为工的自我形象中完全被摒弃或压抑。它们对于目前的俄狄浦斯来说,没有任何慈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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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Bi7IQ7z]02.对于涌现出的事实进行否认和排斥心理学空间H#k8~0S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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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实现“净化城市,驱逐邪恶”这一伟大诺言,俄狄浦斯拜访了神的先知——忒瑞西阿斯。在几经寒喧之后,俄狄浦斯终于要求忒瑞西阿斯告诉他,是什么引发了这场鼠疫?是谁谋杀了自己的生父拉伊俄斯。在第353行诗中,这个先知同答道:“你就是这片土地遭到站污的源泉”。在第362行诗中,忒瑞西阿斯直截了当地断言:“我说,你就是你所寻找的那个杀害国王的凶手”。在第366~367行诗中,忒瑞西阿斯又补充道:“我说你会无意之中,和你最爱的人生活在羞耻之中,却看不见自己所面临的灾难”。就在俄狄浦斯即将离开时,先知毫不犹豫地用清楚且毫不隐讳的语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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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将证明,对于他的儿女来说,他既是父亲,也是兄长;对于他的生母来说,他既是丈夫也是儿子;他既是杀害他亲生父亲的凶手,也是他的父亲在婚姻中的继任者(457-459)。心理学空间1F I \g^nOs'x

?,U'`#o\S0忒瑞西阿斯道出了这场鼠疫所隐含的寓意——它跟俄狄浦斯有关。对于鼠疫的解读被条理井然地道出。受到指控的俄狄浦斯认为忒瑞西阿斯所说的预言不是真的。因此,他必须拒绝承认它。为了让俄狄浦斯对忒瑞西阿斯的预言所做出的抵抗以及拒绝能够看上去更为合理,索福克勒斯在忒瑞西阿斯的干涉发生之前,安排了一场俄狄浦斯与忒瑞西阿斯之间的争吵.但这只是一种戏剧创作的技巧,目的是让观众有个准备。这一自我形象的真相取决于被俄狄浦斯遗忘了的那些事件,或者至少取决于他所极力否认的事件之间的相关度。通过赋予这些过去发生的事件一种危险的、意味深远的重要性,忒瑞西阿斯从根本上瓦解(破坏)了俄狄浦斯的自我形象。俄狄浦斯将忒瑞西阿斯的神谕看成是一种人身攻击,并且开始将忒瑞西阿斯看成是一个拦路者。心理学空间,j]u/`u R"S^@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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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狄浦斯认为忒瑞西阿斯在说谎,这种态度在逻辑上是讲得通的,因为这是应对挑战的最简单的方法。事实上,如果忒瑞西阿斯的控告是捏造的,而非建立在事实基础上,那么俄狄浦斯就能保持思维冷静。他用不着改变自己的自我形象、世界观或自己的生活方式。忒瑞西阿斯承担了一项困难并且危险的任务:比如,让一个人意识到以前所没有意识到的自我形象和他的生活力式。而且,这件事他做得毫无技巧可言。他将他的观点作为真相展现了出来,但这些都与俄狄浦斯的观点相抵触。索福克勒斯将这两种观点以极端的方式展现出来,而没有表示出能让俄狄浦斯从不完整的观点,转换到忒瑞西阿斯所展现出的相对完整的观点的任何可能性。心理学空间9lLrVo,q

:~B/`UmeV03.从否认事实到接受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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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7j4z$Mq,k"yM0尽管俄狄浦斯王愤怒地反驳了忒瑞西阿斯的说法(445-447),另外还控告了想密谋篡位的妹夫(378~379,534~535,618~619)。但是,在该剧的最后,俄狄浦斯还是大声地自责到:“我成了不应当生我的父母的儿子,娶了不应当娶的母亲,杀了不应当杀的父亲”(1184~1185)。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什么力量促成了这一转变?心理学空间5Hk.^BC(M s

hW!b?Q*R;d VtA0使俄狄浦斯的观点发生改变的初始事件是发生在底比斯城的那场鼠疫。在剧中,鼠疫代表若被遗忘或被压抑的事情重新浮现。然而,如果被遗忘的事件想要重现,它们必须以这样的形式或方式出现,即这些形式或方式对于俄狄浦斯的自我意识来说要有意义才行。当被遗忘的事件变成了必须被惩罚的事件(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样做,鼠疫才能得到治理),俄狄浦斯便不能再继续否认这些事件之间的联系了。面临鼠疫,俄狄浦斯——作为底比斯城的国王——只能去调查鼠疫发生的原因。因此.这一努力便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俄狄浦斯引向被遗忘的事实的重现之路。在这一点上,索福克勒斯在戏剧中并没有很清楚地讲述,俄狄浦斯的这一努力将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但是确实存在着一种预兆,暗示着一些不祥的事情将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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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伊俄卡斯达之间的谈话,将俄狄浦斯的探索完全转向了这样的方向:亟新发现被遗忘的事件。为了挽救俄狄浦斯,伊俄卡斯达给了他一些零碎的,而且会让神谕和语言言失效的信息,比如她回忆起有关拉伊俄斯死亡的一些痛苦细节:心理学空间_,|%{Zr$m

j/A]Iq&}_S0“拉伊俄斯也曾收到过一个预言……他被告知,命中注定他将死在我和他所生的亲生儿子手里。但现在看来,拉伊俄斯国王是在三岔路口被一伙外邦强盗杀死的;而且,我们的儿子,在出生三天后,就被拉伊俄斯穿透了左右脚踝……(711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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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有关拉伊俄斯王死亡的信息,使俄狄浦斯想起(自己犯下的谋杀罪。它确实也发生在一个三岔路口。俄狄浦斯的质问,揭露出这样的事实,即这两个凶手起初被认为是两个不同的人——实上是同-个人。第821~822行诗戏剧化地阐释了这一点:“我用这双杀死死者的手,玷污了被我所害的死者的床榻……”心理学空间 ?*`aE8p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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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诗句显示了,俄狄浦斯之前所持有的自我形象开始腐蚀了。作为第二次试图将俄狄浦斯从焦虑中解脱出来的尝试,其结果却让这个自我形象进一步腐蚀。神谕不仅预言俄狄浦斯会杀掉他的父亲,而且他还会娶他的母亲。只要俄狄浦斯相信他的父母就是科林斯的国王和王后,他就会幸免于神谕的这一层预言。然而,从科林斯来的信使粉碎了这条信念,他宜布了波吕玻斯的死亡,要俄狄浦斯回科林斯继承王位。为了避免俄狄浦斯的拒绝,信使告诉俄狄浦斯:波吕玻斯和梅洛菩不是他的亲生父母(1016)。这从根本上改变了俄狄浦斯的信念。以前他所害怕的仅仅是一种遥远的、不太实际的可能性,但现在他必须承认这种担心有极高的可能性。他的自我形象的具实性再一次被狠狠地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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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确的转折点随着底比斯城的牧羊人对于事实的揭露而慢慢浮现。被刺穿脚踝,并且刚刚出生就被遗弃,使俄狄浦斯对于自己的身世有很多疑问。从科林斯来的信使告诉俄狄浦斯,他是从底比斯城的一个牧羊人那里收留了年幼的俄狄浦斯,俄狄浦斯便下令将牧羊人带到他面前,逼问这个牧羊人到底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将所有这些信息联系成一个连贯的思路,其中的重要元素就是俄狄浦斯脚踝上的伤疤。由此,俄狄浦斯便认识到,应该为城里鼠疫的肆虐而负责的人正是他自己。心理学空间BYVN A Oc

J$w$Ur2p%P0在俄狄浦斯的自我形象彻底被分解的三个步骤中,他自已扮演了一个积极的角色。在每一个阶段中,都是他自已使得其自我形象遭受检验。事实和事件得以浮现出来的环境,阻止了俄狄浦斯去否认它们的真实性,就像忒瑞西阿斯向他断言的那样。俄狄浦斯曾经否认了忒瑞西阿斯对于这些事件的解释,并且控告忒瑞西阿斯,认为他故意捏造这些解释来陷害他。这样一种自我防御的方式对于异己的强烈控诉——在戏剧中来看,显得十分合理。因为,俄狄浦斯与忒瑞西阿斯之间的争论发生在忒瑞西阿斯发出其毁灭性预言之前。然而,像这样强烈的自我防御,阻止了俄狄浦斯从事情本身出发去直面问题,也阻碍了他真诚地去寻求问题的答案,即他是否要为底比斯城的鼠疫负责。俄狄浦斯不能用同样的控告式防御方法去证伪另一些信息——在与伊俄卡斯达、信使以及牧羊人的对话中所揭露出的信息,因为他们提供这些信息是为了帮助俄狄浦斯。俄狄浦斯并没有回避有关他过去的那些问题(这些问题是从他们提供给他的信息中浮现出来的)。相反,他将这些问题转换成对于自身的疑问。当他遇到信使时,俄狄浦斯正是处在对自身的疑问之中,因此迫切地要从信使口中得知真相。心理学空间Q\#^#sW;B6f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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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对自身的质问转变成了洞察,俄狄浦斯便将他的攻击性转向了他自已。在一次自责的行为中,俄狄浦斯挖空了自己的双眼。现在,俄狄浦斯不再是一个庄严的国王,而仅仅是一个残疾人(1360ff)。被遗忘的以及被忽视了的事件终于完成了它们的任务。它们极力地想要出现在俄狄浦斯的意识领域中,俄狄浦斯痛苦地、同时也积极地接受了它们,并使之成为他新的自我形象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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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对于否认的解除能否以不同的方式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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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陈述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俄狄浦斯是否做了一些努力,以避免这个改变了他自我形象的悲剧发生?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俄狄浦斯拒绝相信忒瑞西阿斯?更乐观地说:是否有另外一种方式,使得忒瑞西阿斯既能告知了真想,又能避免俄狄浦斯如此愤然的拒绝?这两个问题的目的都是为了澄清同一个疑问:怎样才能更为有效地解除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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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第一个问题,俄狄浦斯最初的自我形象没有将某些事实或事件整合进来。这种未整合状态在否认的实例中是很典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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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咄咄逼人的。没被认识到的事件最终还是为它们自己复了仇。俄狄浦斯王发现他的王国正被鼠疫所侵害。在索福克勒斯的戏剧中,没被认识到的事件的报复力量还没那么强烈。史前事件的后果不是自动或独立地出现,愤怒的上帝给予它们以支待。然而,我想强调一点,像在很多古老的文化中一样,在希腊的文化里,人们能够看到在苦难(比如这场鼠疫)和道德罪恶之问的紧密联系。俄狄浦斯犯下了恶端——即使是无意识的,根据希腊人的价值观,他就必须被惩罚。我们可以把希腊的这一道德观理解成目前的精神分析理论,这个理论确信:“被压抑的内容必然会再次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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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r K.LR6I)j7oD+D1j0这种对俄狄浦斯王的落魄经历所做的世俗解释,给我们提供了一条线索,它有助于说明,俄狄浦斯本可以怎样做,才能减小被压抑事件的重现所带来的悲剧后果?事实上,精神分析看到了在消除健忘的过程中,一个健全人格是如何康复的。因此,对于俄狄浦斯来说,唯一的建设性途径就是积极地找出史前事件的意义,并且努力在自己所意识到的自我形象中留有一个位置来安放这些早前的事件,而不是努力去遗忘它们。如果那时他发现了忏悔的必要性,他可能早就已经接受了他自己的罪过。这样的一系列行动也可能使整个戏剧的情节变得完全不同。底比斯城就可能免遭鼠疫,俄狄浦斯也就不会将自己的罪行弄得人尽皆知。因此,这部悲剧阐明了一个关于生命的要求:一个人必须扩展他的自我形象,这样才能使被压抑、被遗忘或被忽视的事件尽可能地减少;一个人必须时常更新他或她的自我形象,并且把过去整合于现在之中,而不是忘记过去,或让它永久地成为史前事件的一部分。俄狄浦斯拒绝遵守这条人类的“义务”,在他这份拒绝之中蕴含着悲剧的源头,从而使得他的自我形象的改变从一开始便有了悲剧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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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M?0x7ii2Q0s0第二个观点与忒瑞西阿斯这个角色有关。它包含着可以普适的道理。有很多像忒瑞西阿斯一样的人——他们在感知别人的自我形象当中所表现出的片面性和狭隘性上,几乎毫不费劲。所以,将这种感知用一种符合逻辑的方式表达出来,并且将之视为一个必然的结论,这是极具诱惑力的。这种行为是对他人生活的一种强行干涉,反过来只会让这个人拒绝承认其真实性。忒瑞西阿斯的做法就完全符合这一过程。很容易理解的是,俄狄浦斯的回应是一种愤怒的爆发。在忒瑞西阿斯这种独断的干涉下,还有可能是其他的结果吗?心理学空间J;Yr}J'C(@!Fe

,F/r,GB` t/w:t3D j0在俄狄浦斯的自我形象中,国王的角色是一个重要的部分。对这一高贵身份的认知,支撑着他的生命。它决定了他对他人的态度及所做的努力。因此,可能有人会说,俄狄浦斯对于国王角色的认同,是他支撑和引导自身存在的首要路径。俄狄浦斯把自己所有的能址能量都奉献给这个角色。他怎么能忍受得了他高贵的国王身份被瓦解?这将意味着他毕生所追求的意义被泯灭,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绝望。心理学空间|"KiM%q|

EfIGB0然而,俄狄浦斯不得不改变他的自我形象。忒瑞西阿斯没有给他带来这种改变,但是伊俄卡斯达、信使以及牧羊人却为俄狄浦斯的自我形象的改变做出了贡献,尽管无心于此,但是却十分有效。他们其实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因为他们的首要目的是驱除俄狄浦斯的怀疑,由此阻止他去继续探求真相。相反,为了扩展俄狄浦斯王的自我形象,忒瑞西阿斯迫使他去承认其狭隘的自我形象。这种意图与由;意图的执行所带来的结杲之间的讽刺性关联,需要进一步去分析。心理学空间$k@DU&c}_

/U4s zO%e0我们能在伊俄卡斯达、信使和牧羊人的态度中,找出一些在忒瑞西阿斯的话语中所找不到的积极的东西吗?他们的本质区别似乎是:伊俄卡斯达、信使和牧羊人,他们接受并且支持俄狄浦斯原初的自我形象;而预言家忒瑞西阿斯却主要关心事实,而没有考虑这一事实是否会带来心理上的伤害。事实上,伊俄卡斯达、信使和牧羊人给俄狄浦斯呈现了一些他之前并不知道的信息,本是希望这些信息会帮助确认他的自我形象。俄狄浦斯开始扩展他的自我形象,但对于俄狄浦斯来说,这是一种悲剧性的扩展,仅仅是因为,这种新的认知将他自身犯下的滔天罪行不断地摆放在他面前。相应地,一个人自我形象的转变不能靠他人,必须由自已来实现。真正的重新定位(genuine re-orientation)不能被外界强行施加。幸运的是,一个寻找新的自我形象的人,经常会有很多模糊的预感,本质上这些预感都需要被澄清。这样的澄清工作,需要一个富有同清心的局外人巧用倾听及质询的技术来完成。从这个方面来说,索福克勒斯的戏剧预示了现代精神分析的基础原则:一个旁观者没有权利去强行地干涉另一个人的生活。治疗师必须认真地倾听,并且支持来访者去寻找新的自我形象。真实性往往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自我形象的重塑,并且重塑后的自我形象能够被来访者认同,同时能够给他的生活带来意义。心理学空间-u%fL/V]M2V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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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将这种对索福克勒斯的戏剧所做的解释,同黑格尔主义的某些方面进行比较。俄狄浦斯意识层面中的自我形象,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是片面的,正如在黑格尔现象学中,任何关于具体的对象或文化的价值观都表现出片面性一样。当没被认识到的事件开始成功地引起关注时,自我图像或世界观就不得不发生改变。人类和文化必须持续不断地寻找更为广阔的视野。绝对的,或者固定不变的真相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有基于历史的真相才具有相关性:也就是历史和人类个体都会相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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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和黑格尔分别用各自的方法,对绝对的、固定不变的事实做出了反击。证明此种真相的基本原则,或许已经在希腊文化中,通过直觉的方式得到了理解。索福克勒斯的戏剧《俄狄浦斯王》中所暗含着的这一洞见,被黑格尔发展成一种哲学的体系,也被弗洛伊德发展成为一种治疗技术。心理学空间*pS/K2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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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福克勒斯的戏剧利用了神话题材。在这部戏剧中,已经被我重点强调了的见解包括:对真实的自我认识的强烈反抗,以及在人与人的对话中,能够提供帮助的对话者所需要身处的特殊位置。对真实的自我认识的强烈反抗,在俄狄浦斯对预言家忒瑞西阿斯的反应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在他寻找真实自我的道路上,俄狄浦斯不愿以同样的热情去考虑每一种可能的路径。尤其是一旦选择了这条途径,便意味着他的自我形象有可能遭到破坏,在这种选择面前他会踟躇不前。我通过展示这一点,即一个人的自我形象在为其生命赋予意义的过程中,如何成为首要因素,以对上述现象做出解释。这样,俄狄浦斯的悲剧便描绘出了真相与意义之间的根本区别。这一区分本身就能解释这种强烈反抗,对与自身的自我形象有关的负面估息被拿来消遣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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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7ra'?g0然而,自我形象所引申出来的意义并不独立于自我形象的真相。因此,意义和真相虽然有区别,但并不是对立的。正是意义与真相之间的区别,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创造了主体性空间。的确,成为一个主体——比如成为一个意识自我——就意味着它要有一种反省能力,以坚定自己所持有的立场。反过来,这也意味着,这一主体具有反思式的质疑,以及(或者)确认其自我形象真实与否的能力。谁都不能逃避这种确认(confirmation)过程,也不能让他人来帮他完成确认的任务。前一种情况带走了这样的可能性,即幸福地生活、不被意义和真相之间的差距所困扰;后一种情况淡化了一切,而仅仅把“自我”看成是这种确认的潜在实现者。正是这后一种情况解释了:为什么忒瑞西阿斯直言不讳地揭露出事实,反而失败了;而伊俄卡斯达、信使和牧羊人的“无心插柳”(the indirect approaches)却成功了。忒瑞西阿斯的做法——说出一种与俄狄浦斯所认为的真相截然相反的真相——只给了俄狄浦斯一个选择,即拒绝接受忒瑞西阿斯对于真相的解读,这样才能在他自己与忒瑞西阿斯之间制造出距离,以维护自己的自我形象。而伊俄卡斯达、信使和牧羊人的意图和俄狄浦斯的意图是不一样的,他们三个人所说出的有关俄狄浦斯身世的真相,都没有与俄狄浦斯所持有的自我形象相抵触。相反,伊俄卡斯达是为了缓解俄狄浦斯的担忧;信使是希望俄狄浦斯回去担任科林斯的国王;而牧羊人则想尽力避免他所看到的即将发生的灾难。这种意图之间的不同,在俄狄浦斯与他的对话者之间创造了距离。而这一距离,对于在俄狄浦斯寻找(发现)自身真相过程中实现个人卷入(personal involvement)来说,是必要的。这也使客观真相变得更有意义。心理学空间1E:uI|H4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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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福克勒斯的戏剧中所使用的俄狄浦斯神话,使我们本能地意识到人类主观性的各个方面,而从这些方面,我们目前只发展出了一种理论。事实上,精神分析理论在保持患者和治疗师之间的距离方面,有一些倍受支持的治疗原则:比如,治疗师的首要任务是倾听:分析情境不能成为做出重要决定的方法;并且反移情的影响必须尽可能地被消除(拉普朗什&彭塔力斯,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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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zn#d"G_4d5h0神话以及建立在神话基础上的戏剧,能够捉供一些本能的洞见,而这些洞见在几个世纪之后才从理论上获得阐释。有人认为,神话让我们获得了一些不可能从理论上获得的洞察力产在本文中,我们没有对这一较为激进的论断进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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