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房里的幽灵:针对受损的母婴关系问题的精神分析治疗方法
翻译:古淑青(CAPA毕业学员)
审校:陈淑芳(CAPA在读学员)
来源:微信号 ABC北京CAPA同学会
Fraiberg, S., Adelson, E., & Shapiro, V. (1975). Ghosts in the nursery. A psychoanalytic approach to the problems of impaired infant-mother relationships.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Child Psychiatry, 14(3), 387–421. https://doi.org/10.1016/s0002-7138(09)61442-4
译者按:这篇优美的论文探讨了与攻击者认同的防御机制。通过详细描述两个病人“父母过去的幽灵接管了婴儿房”(母亲在抚养他们的婴儿时,重复了自身婴儿时期遭受的病态、创伤性的养育)的经历,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和一个深思熟虑的假设。关键问题是什么“决定了父母充满冲突的过去是否会在[她的]孩子身上重演”?众所周知,并非每个受创伤的孩子都会成为一个创伤性的父母。作者提出的假设是,本质区别在于通过防御压抑掉的内容及其性质。成功地隔离和抑制了创伤的情感成分的父母,似乎注定要通过与背叛者、攻击者的认同来重复病态的养育。那些对痛苦的过去保有意识的父母,能够更好地避免他们自己的孩子重复同样的经历,原因尚不明确,有待进一步研究。
每一个婴儿房中都住着幽灵。“他们是来自于父母所遗忘的过去的访客,是在洗礼上未被邀请的不速之客。最好的情况下,这些不友好的、未受邀请的灵魂会被驱逐出婴儿房,回到他们地下的决斗场。孩子迫切地需要父母的爱,正如童话故事里所描述的那样,爱的纽带可以保护孩子和父母抵御入侵者——那些邪恶的幽灵。
并非说这些幽灵就无法从他们的墓地发起破坏活动。即使是在爱的纽带非常稳定牢靠的家庭里,这些来自于父母过往的入侵者也会在某个失去警惕的时刻突破魔法圈,父母和孩子会发现,他们在重演某个曾上演于他们和另外一套人马之间的时刻和场景。这些事件在家庭剧场中非常普遍,这个短暂的入侵并不一定会危害孩子、父母或是他们之间的纽带。通常父母并不需要求助于我们的临床服务。
另有一些家庭,婴儿房里来自过去的入侵者引发了更大的麻烦。在这些家庭中,一些过往的幽灵选择在婴儿房里常驻了下来。他们选择某些发展阶段或是某些主题来作恶,比如喂食、入睡、如厕训练或纪律训练,具体取决于父母过往经历的薄弱环节。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爱的纽带很坚实,父母也会在面对入侵时感觉无助,可能会寻求专业指导。在工作实践中,我们发现父母会与我们建立强有力的联盟,一起把入侵者驱逐出婴儿房。找到教育性、治疗性的方法来对付这些过路的幽灵,并不困难。
但我们如何解释另外一类家庭,他们似乎被幽灵缠住了。来自过去的入侵者已经在婴儿房驻扎下来,宣告其占有和统治权。他们已经在超过两代人的洗礼上出现。他们不请自来,占领了这里,按照古旧的剧本上演家庭惨剧。
我们在“婴儿心理健康项目”中,已经见识了许多这样的家庭和婴儿。当我们见到婴儿的时候,他们已经处在危险当中,显示出情感匮乏的早期征兆,以及严重的临床症状,发展受损。每个案例中,小婴儿都成了家族悲剧的无法发声的参与者。每个此类家庭中的婴儿,从降生那一刻起,就开始背负父母沉重的过去。这些家庭的父母注定要在自己的婴儿身上重复自己的童年惨剧,细节惊人的相似。
这些父母可能不会来寻求我们的专业帮助。实际上,那些已经在所占领的家庭中建立了三代以上统治权的幽灵,或许并不被认为是来自于父母过去的代表。 父母似乎还没有准备好和我们建立联盟来保护他们的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和那些幽灵相比,我们的出现更像是入侵者。
作为对婴儿房里的幽灵有专业兴趣的人士,我们到现在还没有理解幽灵故事的复杂性和矛盾性。是什么决定了父母的过去是否会在他们的孩子身上重演?父母的患病史是主要决定因素吗?这让我们觉得太简单了。我们当然知道,有些父母有着悲惨、残酷的成长史,但并没有让孩子因此遭受痛苦。幽灵并没有血洗婴儿房,侵蚀爱的纽带。
我们也必须反思,如果历史可以准确的预测,那么家庭一定在很久以前就被自身的强迫性重复所淹没。情况得以改善,也许是因为大部分男人和女人,虽然经历了痛苦的过去,然而,通过把孩子带到人世间,他们找到了治愈自己童年痛苦的方法。我们经常从父母那里听到这样一句简单的表达:“我希望我的孩子能过的比我好。”他给了孩子更好的童年。这些年轻的父母尽管在自己的童年中经历了贫困、粗暴、死亡、遗弃,甚至是一系列的童年恐怖事件,但是他们以这种方式,避免把自己的苦难施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历史不是命运,所以无法通过对父母成长历史的描述,来预测育儿时期会充满悲伤和伤害,还是会成为父母自我更新的时期。 一定还有其他的心理因素决定着当下的重复。
在代表家庭中小婴儿利益的治疗工作中, 我们都从弗洛伊德在上个世纪的发现中获益匪浅,幽灵在当下重现着过去。我们也受益于弗洛伊德发明的治疗方法,揭示过去的事件,消除过去对现在造成的病态影响。 经常被父母过去的疾病所折磨的小婴儿,已经成为精神分析和发展心理学的最终获益者。这些不能说话的小患者等来了能够为他们发声的代言人。
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为数众多的精神分析家和发展心理学家已经为这些婴儿们代言,他们所讲述的内容令人深省。 婴儿研究所产生的大量文献众所周知,我们在此不多赘言。
儿童发展项目的工作,让我们已对这些婴儿房里的幽灵非常熟悉。正如前面所描述,那些短暂的入侵者的暂时停留不会带来严重的临床问题。父母与我们结盟,一起驱逐幽灵。是第三类父母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最严重的治疗难题,幽灵已经入侵并且占据了婴儿房。
这些来自父母过去的幽灵是如何侵入婴儿房,执着地盘踞在此,把自己的利益置于婴儿利益之上?这个问题是我们的核心工作。答案在我们眼前逐渐浮现,在本文结尾部分,我们会回到这个问题上,提出基于临床工作得出的假设。
在本文中,我们将以两个前来寻求帮助的身陷危险的婴儿为例,阐述我们的临床研究和治疗工作。当我们的工作逐渐展开,这些家庭以及婴儿向我们敞开了大门,照亮了过去与当下。我们的精神分析知识打开了理解“过去如何在当下重复”的通路。我们的治疗方法集合了精神分析、发展心理学和社工工作的方式。对于婴儿、家庭和我们自身,这项工作的回报都是巨大的。
我们的联合工作中,心理学家Edna Adelson是Mary和她的家庭的治疗师,社会工作者Vivian Shapiro是Greg及其家庭的治疗师, Selma Fraiberg是督导师和精神分析顾问。
MARY
Mary五个半月大的时候来到我们这里,她是第一个转介到我们婴儿心理健康新项目中的孩子。她的母亲March夫人几周前去了领养机构。她希望有人收养她的孩子,但是领养计划没有实施,因为March先生不同意。Mary的母亲被称为“弃婴的母亲”
精神病诊所里。March夫人的精神评估显示她有严重抑郁,试图通过服用阿司匹林自杀,一个如此饱受折磨的女人几乎难以维持日常生活。这个“弃婴母亲”现在是一位抑郁的母亲。她被转介到临床工作人员那里接受精神科治疗。之后,一位临床工作组成员说,“可是孩子怎么办呢?”我们这个婴儿心理健康新项目已经宣布第二天开业。有个电话打进来,我们同意立刻给婴儿做评估并考虑为其做治疗。
在我们当今的社区或任何其他社区,当然没有人会喜爱抛弃婴儿的母亲,Mary和她的家庭或许此刻隐匿在了大都市的某个不知名的社区,可能当悲剧降临的时候,他们会再次浮现出来。但是偶然的机会把这个家庭带到了我们大学的一个早期观察
从我们第一次见到Mary的那一刻起,就觉得需要密切关注。五个半月的她承受了孩子的红斑所引发的一切苦痛,她在婴儿床上度过了她生命中比较好的时光,享受到的仅仅是必要的照顾。她得到了充分的营养和身体照顾,但是她的后脑勺却是秃的。她对周围环境没什么兴趣,无精打采的,显得过于安静。她和母亲的连接好像非常微弱。近来她会微笑了。她不会自发地通过眼神和身体姿势去寻求母亲。她几乎没有自发的声音。在她不舒服和焦虑的时候,她也不会求助于母亲。我们对她进行发展测试,她几乎没有通过贝里量表中社交能力条目中的任何一项。在测试的某一刻,出乎意料的声音(贝里测验铃声)打破了她的耐受阈限,她几乎在惊恐中崩溃。
母亲好像困在了某种秘密的恐怖中,遥远而疏离,然而,我们难得地瞥见她仍具有关怀的能力。几周以来,我们抓住了录影机录下来的一个微小瞬间,当婴儿笨拙地向母亲伸出手时,母亲自发地向孩子伸出了她的手。她们的手并没有彼此握住,但是那个姿势对治疗师来说,象征着她们彼此靠近的努力,而我们紧紧抓住了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希望。
在每一个案例的开始,总有某个时刻,揭示出代表着冲突本质的内容。这个时刻发生在Adelson邀请Mary和她的母亲来我们办公室的第二次访谈中。录影带是偶然地捕捉到这一时刻,因为我们只是常规性地录制这个发展测试访谈的小节。Mary和她的母亲、Adleson和测试员Evelyn Atreya在其中出现。
Mary开始哭泣,那是嘶哑、怪异的婴儿哭声。Atreya中止了测试。在录影带中,我们看到婴儿在她母亲的手臂里无助地尖叫;她没有向母亲寻求安慰。母亲看起来非常冷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做了一个心不在焉的姿势去安抚孩子,然后就放弃了。她看向了一边。录影带中,那个尖叫可怕地持续了五分钟。在背景中,我们听到了Adelson的声音,温和地鼓励着母亲。“当Mary像这样哭的时候,你会怎么安抚她呢?”March夫人咕哝着什么,我们听不清。Adelson和Atreya各自经受着情感上的挣扎。她们克制着自己想要抱起婴儿的欲望,克制着不说话安抚孩子。如果她们屈服于自己的欲望,就会去做她们认为不应该做的事情。因为March夫人将会看到其他的女人会安抚孩子,她会更加确信自己是个坏妈妈。对孩子、母亲以及两位心理学家来说,这是可怕的五分钟。Adelson保持着镇静,富有同情心地对March夫人说话。最后,Adelson建议说孩子太累了,可能想家和她的婴儿床了,这个访谈才算结束,我们帮这对母女结束了访谈并计划很快进行第三次访谈。
当我们后来在内部员工会议上观看这个录影带时,我们彼此不敢相信地说,“就好像母亲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一样!”这使得我们提出了诊断的关键问题:“为什么这个母亲听不到孩子的哭声?”
母亲的故事
March夫人本人是个弃婴。她母亲在生下她和她的双胞胎弟弟后不久,患上了产后精神病。她母亲试图自杀,用枪击碎了自己的部分脸庞导致严重残疾,生活不能自理。之后她在医院度过了余生,她的孩子们几乎对她一无所知。March夫人由一个阿姨抚养了五年,阿姨不能继续照顾她之后,她被转置到了外婆家。负担沉重、穷困潦倒的外婆勉强地照顾她。March夫人的父亲在这个家庭画面中时隐时现,直到治疗的后期,我们才听到一些关于她爸爸的事情。
女性淫乱、猥亵、混乱的家庭传统,以警察和保护机构在徒劳的做着令人振奋的姿势为背景。March夫人是一个被放逐家庭的被放逐的孩子。
这是一个发生在荒凉的贫困农村的故事,充满凶险的家庭秘密、精神病、犯罪,有青少年晚期,March夫人遇到了现在的丈夫,他来自于一个贫穷的混乱家庭,和她的家庭一样。但是他想要过比原生家庭更好的生活。他是家里第一个冲破徒劳循环的人,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建立了体面的家庭。当这两个被忽视的、孤独的年轻人相遇时,他们双方有了共同的目标,想获得比他们所知的更好的生活。但是现在,经过几年努力,恶性循环已经开始。
在Mary非常有可能不是她父亲的孩子,March夫人和另外一个男人有一段短暂的出轨。她为此非常内疚,她不确定Mary的父亲是谁,这成为了她故事中强迫性的主题。在我们听了一遍又一遍这些冗长的悲伤故事里,有一个主题:“有人盯着Mary呢,”她认为。“他们盯着她,知道她的父亲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他们知道她母亲毁了她的生活。”
March先生作为强有力的父亲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并不纠缠于Mary的父亲是谁。他确信自己就是Mary的亲生父亲。不管怎样,他爱Mary,他想要她。妻子纠缠于Mary的父亲是谁引发了家庭大战。“忘掉它吧!”March先生说,“不要再提起它了!好好照顾Mary吧!”
心理治疗中证实这一点呢?
在父亲和母亲的家庭里,都不觉得私生子是耻辱。March夫人的家族里,至少有三到四代女人乱交,使得他们对很多孩子的父亲是谁产生怀疑。为什么March夫人纠缠于此?为什么她有痛苦的罪恶感?我们认为,这种弥散性的、强烈的罪恶感来自于童年,是被埋葬的罪恶,非常可能是想象中的犯罪。有几次在读临床报告时,我们产生了强烈的印象:Mary是乱伦幻想中的源于罪恶的孩子。但是,我们自忖,如果猜测是正确的,该如何在每周一次的治疗:应急阶段
恐惧症性的害怕,她长达几小时口齿不清 总说些琐碎的事情。所有尝试接近March夫人,触及她在关系中的焦虑和不舒服的努力,都陷入了僵局。只有一个主题被一遍一遍地重复诉说——她不相信男人。但同时,我们从她无法光明正大言说的交流中捕捉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她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她不遵守约定的时候远比遵守的时候多。虽然很困难, Zinn医生仍然和她保持着关系。将近一年以后,我们才最终听到这个秘密,从而能够理解导致强大阻抗的恐怖症性的恐惧。
我们该怎么开始呢?应该谨记,Mary和March夫人是我们的第一对患者。我们还没有现成的治疗模型可供参考。事实上,我们在第一个婴儿心理健康项目中的任务,就是在工作中发展出方法。当然,以熟悉的模式开始我们的工作是有道理的,在我们的住院医师 Zinn医生以每周一次或者一周两次的频率对妈妈进行心理治疗,心理学家Adelson代表Mary的利益为这个家庭提供支持,通过家访为孩子提供发展性的指导。但是在第一个小节中,我们就看到March夫人从 Zinn医生和精神科治疗中逃之夭夭了。独自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情境令她产生了从我们与March夫人的这段经历中并无法得出普遍性的意义。有时会有人问,,是否女性治疗师在和遭受严重母爱剥夺的母亲工作时更具优势。在工作两年以后,我们的答案是“不一定;有时候根本不是。”我们有实例表明,男性治疗师在和母亲们工作时有特定的优势。我们分配个案往往不过分考虑治疗师的性别。March夫人应该被看作是一个例外。
移情激起了她对于男人的病态恐惧,这阻碍了她有效利用所得到的精神科帮助。在精神治疗中,我们倾注大量的时间和耐心,希望解开这个秘密,以减少她对Zinn医生移情中的沉默和逃避。
但是现在,我们面临着治疗的两难困境。Adelson的工作是以母婴关系为中心的家访。March夫人需要有自己的治疗师,Zinn医生通过March的但婴儿处于巨大的危险中,她不能等待母亲解决神经症.
我们很快看到,Adelson并没有激起March夫人同样的强烈焦虑,但她的角色是母婴治疗师,进行家访的心理学家,不能轻易的去揭露母婴关系里以及母亲抑郁治疗中的冲突因素。
既然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决定运用家访来作为我们的的应急治疗。
之后出现的是一种“厨房中的心理治疗”,也就是说,这将把你拽入在不熟的环境设置中应用熟悉的方法的情境。这个方法是精神分析治疗的变体,利用移情,即在当下重复过去,并对此进行解释。同等重要的是,这个方法包括持续对婴儿进行发展性的观察,同时对母亲进行机智的、非说教的教育,使她辨识出婴儿的需要及其信号。
治疗的环境是家里的厨房或者客厅。不会说话的患者如果没有睡觉的话,在整个会谈中一直都在场 。会说话的患者在家里四处走动着,做家务,换尿布,或者喂孩子。治疗师的眼睛和耳朵既要调频到孩子的非言语交流,也要调频到母亲言语的和非言语的交流的实质中去。发生在孩子和母亲间的所有事情都在治疗师观察范围之内,都是治疗的中心。母亲和治疗师之间的对话集中在当前的关注点上,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在这个母亲和孩子之间、另一个孩子和她的家庭之间(母亲的过去)来回转换。这个方法本身证明了单个治疗师进行家访治疗的可能性,也引导我们在后来的案例中继续探讨。
现在我们应该尝试着总结Mary和她母亲的治疗,检视我们所应用的方法。
治疗的早期,March夫人的故事在犹豫中浮现出来的,以一种疏离的、悲伤的声音来叙述。正是我们前文所勾勒出来的故事。当母亲讲述她的故事时,我们的第二个患者Mary,靠着沙发坐着,或是伸展着身体躺在毛毯上,母亲难过而疏离的脸庞镜映在婴儿悲伤而疏离的脸上。 那间屋子里挤满了幽灵。在心理层面上,母亲被抛弃、忽视的故事在她的婴儿身上重演了。
在治疗的应急阶段,任务是要把这些幽灵赶出婴儿房。为了达成目标,我们要帮助母亲看到过去在现在的重复。 在用桌子、椅子或是躺椅装饰得当的办公室里,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们还没有学过在家里的客厅和厨房里如何做。我们确定治疗原则要相同。但是在这个应急的治疗阶段,为了孩子的利益,我们必须找到一个路径通向母亲神经症的冲突因素,这直接关系着她做母亲的能力。婴儿应该在应急阶段成为治疗的中心。
我们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这个母亲听不到婴儿的哭声?"
这个临床问题的答案已经在母亲的故事中出现。这是一个自己的哭声没有被听到的母亲。我们认为,客厅里有两个哭泣的孩子。我们把母亲遥远的声音、她的疏离看作是抵御悲伤和无法忍受的痛苦的防御。她第一次讲述糟糕的身世时,根本看不见痛苦,也没有眼泪。我们能看见的只是她脸上的难过、空洞和无望。她关闭了通往内心中哭泣小孩的大门, 正如她坚定地对她哭泣的婴儿关闭了大门。
这引出了我们的第一个临床假设:“当这个母亲自己的哭声被听到时,她就可以听到自己孩子的哭声。”
那么,Adelson工作的核心就是发展治疗关系,让这位不懂得信任的年轻女士发展出信任,由此揭示出把她隔离在孩子之外的旧的情感。当March夫人的故事穿梭于她的婴儿(“我不能够爱Mary”)和她自己的童年(概括为“没有人想要我”)时,治疗师打开了通往情感之门。 Adelson倾听March夫人作为小孩子的情感并把它们诉诸于语言。“这曾经是多么艰难……这一定让你感到深深地受伤……当然,你需要你的母亲。你没有人可以求助……是的。有时候成人并不知道这对于孩子来讲意味着什么。你一定是需要哭出来的……但是没有人听到你。”
治疗师允许March夫人回忆、感受那些情感。这或许是March夫人生命中第一次有人给她这样的允许。渐渐地,正如我们期待的那样——但是只在很少的一些访谈小节中——那些被遗弃孩子的悲伤、眼泪和那些不能言说的痛楚才开始出现。最终,March夫人感觉到能够哭泣后的一种释放,对治疗师的理解感到安慰。现在,在每一个小节中,Adelson见证着一个母亲和孩子之间所发生的难以置信的事情.
请记得这个婴儿在我们的客厅-厨房心理治疗期间,几乎一直都在屋子里。如果Mary要求关注,母亲则会在我们的会谈中去给她换尿布或者喂奶瓶。更多时候,如果婴儿不要求关注,则会被忽视。但是现在,March夫人开始获得允许去回忆自己的情感,去哭泣,去感受到Adelson的安慰和同情,我们发现她在自己的倾诉过程中会去接近孩子。她会抱起Mary,抱住她,最初也是疏离的,沉浸在自我状态里,但她是抱着Mary的。后来,有一天,还是在第一个月的治疗中,March夫人在倾诉自己的悲伤的过程中,抱起了Mary,紧紧地拥抱她,用令人心碎的声音对她低声吟唱。接着又再次发生,接下来的治疗小节中也发生了几次,倾诉所有的旧有悲伤,把孩子抱在自己的臂弯中。婴儿房中的幽灵开始离开。
这些不仅仅是想和孩子修复关系的短暂姿态。Adelson观察到的所有证据表明,母亲和孩子开始发现彼此。现在,她们开始彼此连接,作为治疗师和发展心理学家,Adelson竭尽所能,努力促进依恋的出现。当Mary以漂亮的特殊微笑回报她的母亲时,Adelson对此发表评论,同时她也观察到,她自己并没有得到这样的微笑,而这本来就应该是这样。那种微笑属于她的母亲。当哭泣的Mary开始寻求母亲的安慰,在母亲的臂弯里获得安慰时,Adelson代表Mary说话:“当妈妈知道你想要什么的时候,这感觉真好。”March夫人自己也羞涩地笑了,但是带着自豪。
母亲和孩子的治疗小节很快找到了她们自己的节奏。March先生经常会在出发去工作之前留下来一会儿。(也为他特别安排了晚上和周六的小节。)这些小节一般都是Mary在屋子里的时候开始,Mary是讨论的主题。以一种自然的、非正式的、非说教的方式,Adelson夫人会开心地对Mary的发展做出评论,把6、7个月孩子的需要和其它有用的信息融入到她的评论之中,以及Mary如何探索她的世界,她的爸爸妈妈如何引领她来发现这些。父母和Adelson一起观看Mary尝试新玩具或者新的姿势,仔细观察,你可以看到她是如何找到解决方法的,如何稳稳地向前迈步发展。Adelson懂得把观察孩子的愉悦分享给March夫妇,令我们高兴的是,爸爸和妈妈开始分享他们的愉悦,也开始自己去观察Mary,观察她的新成就。
同一个小节中,当March先生离开去工作后,谈话将会转回到March夫人自身的某一点,,回到她当前的悲伤和童年的不幸中。现在越来越多的时候,Adelson能够帮助March看到她的过去和现在的联系,向她显示,她如何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把她过去的苦痛带入到了她和孩子的关系中来。
四个月后,Mary变成了一个健康的、更具反应性的经常感到高兴的孩子。在我们对10个月孩子的测试中,客观的评估显示,她已经达到了适龄的发展水平,这表现在对母亲的专心依恋中、优先对爸爸妈妈微笑、发出声音、能寻求母亲的安慰和保护。她达到了贝里心智量表该年龄的发展水平。她的动作发展还是有些缓慢,但是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March夫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积极响应的、自豪的母亲。虽然我们对母亲自身心理状态的谨慎评估依旧是“抑郁”,March夫人在进步却是事实,很多迹象表明抑郁不再是弥散性的、浓重的,但抑郁依旧在,我们认为依旧是不利的。很多工作有待完成 。
我们在头四个月的工作取得的成绩 并不是治愈母亲的病,而是一种控制疾病的模式,在这个模式中,已经蔓延到孩子并且包围了她的病态状况现在 大部分已经从孩子身上消失;母亲神经症冲突的要素现在也被母亲所识别,如同我们所理解的那样,“属于过去”,“不属于Mary。”母亲和孩子之间的纽带已经形成。婴儿确信存在纽带, 母亲发出每一个爱的姿势,她都会报以慷慨的爱。我们觉得,March夫人或许在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有人珍视她。
所有这些构成了我们所称的“治疗应急阶段。现在,回顾整个过程,可以这么说,我们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超越这个阶段,为March夫人异常严重的内部冲突找到解决之道。在这一年中,也出现了大量的母婴关系问题,不过,Mary脱离了危险,婴儿生命第二年的冲突没有表现出不同寻常或者病态。纽带一旦形成,几乎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找到了解决方法。
其他有冲突的方面
我们将对后来几个月的治疗进行概括。Mary依旧是我们工作的中心。工作模式建立之后,治疗工作就可以自如地在婴儿和她的发展需要、问题以及母亲过去的冲突之间变化移动。
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令人沉痛的例子。March夫人,除了体验到崭新的作为母亲的快乐和自豪外,对照顾孩子的计划依旧是漫不经心、毫无情感的。分离和暂时的丧失对于一岁孩子的意义并不能进入March夫人的内心。当她去做兼职时(家庭的贫困让她有理由去赚取额外收入),March夫人为Mary做了一个仓促的,未经深思熟虑的作息安排,结果她非常惊讶地发现,Mary有时候“很暴躁”、“娇纵”、“刻薄”,March先生也发现了这一点。
Adelson夫人尝试了所有机智圆滑的方式来帮助March夫妇思考,白天里对母亲的爱和短暂的失去母亲对Mary来说意味着什么。她遇到了无法克服的障碍。爸爸妈妈只知道自己小时候与父母之间那种多变而漫不经心的关系,父母亲的频繁替换。 分离和丧失的意义被埋葬在了记忆深处。他们的家庭应对分离、抛弃、或者死亡的模式就是“忘掉它,你会习惯的”。March夫人不记得丧失重要他人的悲伤和痛苦。
无论如何,我们将再次去发现丧失和否认丧失之间的情感联系,对婴儿是当下的丧失,对母亲则是过去的。
那个时刻在一个早上来临了,Adelson去家访发现家庭里的混乱情况:男人因为有一位老访客即将到来而大喊大叫,父母正对着“一味固执的”孩子发火。Adelson周详的问询获得了新信息:Mary刚刚失去了一位保姆,换了一个新的。Adelson夫人大声说出这对Mary意味着什么。昨天她毫无预料的,被放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和一个陌生女人呆在一起。 没有妈妈,她感到孤独和害怕,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没有人向她解释这一切;她只是个婴儿,还不能用语言表达她内心的严重困扰。无论如何,我们总得找到方法来理解并且帮助她来面对她的恐惧和担心。
March先生正要去上班,停下来专注地听了很久。March夫人也在听,在丈夫离开前,她要丈夫今天早点回来,这样玛丽不用在保姆家呆太久。
接下来的那个小节很令人感动,母亲哭了,孩子也哭了,有些重要的东西被讲述出来。March夫人以一种踌躇的、试探性的方式开始讲述她的阿姨“Jane”,她的头五年是和这位阿姨一起度过的。一连好几个月,她没有收到Jane的一封信。她觉得Jane生她气了。她把这一部分情感发泄到了婆婆身上,认为婆婆很冷酷,拒绝她。她抱怨保姆的原因是当妈妈离开的时候,Mary哭了,她认为那个保姆为此生气了。其中的主题是“拒绝”和“丧失”,March夫人在当下的生活场景中到处搜寻着他们。她自始至终在哭,尽管Adelson夫人温和地提示她,她还是不能把这些联系在一起。
接下来,在某一刻,March夫人离开了房间,依旧在流泪,回来的时候拿了一本家庭相册。她给Adelson夫人看照片,母亲、爸爸、阿姨Jane、Jane在战争中战死的儿子。她为Jane感到难过。家里没有人允许她为她儿子哀悼。“忘掉它”是家人对她说的话。她还谈到了不久之前父亲的去世和爷爷的去世。
她说着这些巨大的丧失、震惊,就发生在Mary出生之前。而家人总是说,“忘掉它”。Adelson夫人同情地听着,提醒她,很久之前在她婴儿、孩提时期,还有很多其他丧失、震惊。 她记不得失去母亲,也不记得5岁时候失去Jane。,Adelson夫人想知道当时她是什么感受,她太小还不理解发生了什么。Adelson夫人看着坐在母亲腿上的Mary,说,“我想知道我们是不是能够理解,当Mary突然发现自己在一座新房子里,不是和保姆呆一两个小时,而是要永远呆在那里,再也看不到妈妈或者爸爸,她此刻会是什么感受。Mary无法理解这些;这只会让她特别担心、特别难过。我想知道,这些对于小时候的你,又意味着什么。”
March夫人听着,沉思着。过了一会儿,她以非常生气且确定的口气说,“你不能只是用一个人代替另一个人……你根本不能停止爱他们,想他们。你不能简单的替换某个人。”此刻,她在为自己说话。Adelson夫人同意她说的,然后温和地将这个内省拉回到Mary身上。
March夫人开始获得新的领悟。通过帮助,她重新体验了丧失、悲伤、童年被拒绝的感受,所以她不再把这个痛苦转嫁到自己的孩子身上。“我再也不会让我的孩子经受这样的遭遇了,”她带着深厚的情感说。在Adelson夫人的帮助下,她开始理解丧失和悲伤。现在,她开始制定计划为Mary找一个稳定的保姆,她完全理解这对于孩子的意义。 Mary的焦虑开始减少,她适应了新的生活体系。
最后,我们也了解到那个影响对Zinn医生移情的可怕秘密,这导致她从精神科治疗中逃走。这种和医生单独呆在同一个房间里的病态恐惧,以及怀疑Mary非父亲亲生的强迫性的罪恶感,给我留下了强烈的临床印象:Mary是一个“乱伦的婴儿”,这源于很久之前的童年幻想,通过婚外情关系使之成为现实。至此,我们的意思当然仅仅是“乱伦的幻想”。我们并没有想到这个故事最后会出现。March夫人在治疗她的童年秘密的第二年,带着极大的羞耻和痛苦告诉了Adelson夫人。她的父亲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向她展示自己的身体,在她和外婆同睡的床上,父亲试图接近她。外婆指责她诱惑自己年迈的外公。March夫人否认了这一点。她的第一次性交是在11岁,对象是一个堂兄,对她来说是哥哥,因为他们早年生活在同一所房子里。 现在,我们理解了那种强迫性的罪恶感,附着在Mary身上,不确定她的生父是谁。
2岁的Mary
治疗的第二年,Adelson夫人继续做March夫人的治疗师。Zinn医生结束了他的住院医师训练,March夫人对于Adelson的移情有利于继续对母亲进行工作。 Schafer成了Mary的指导师。(现在我们不再单独为父母和孩子进行治疗,但是在这第一个个案中,我们依旧在做实验。)
非常有意思的是,在最初会见Schafer先生时,她对“男人”的恐惧在移情中再次被激活时,March夫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的恐惧中。但是这一次,March夫人在她的治疗工作中有了很大的进展。Schafer处理了移情中的焦虑。焦虑被带回Adelson夫人那里,放入到已经在治疗中出现的乱伦背景中去。焦虑消失了,March夫人能够和Schafer建立一个强有力的联盟。第二年的发展性指导带来了母婴间更加有力、稳定的关系,我们看到,Mary在她的第二年继续取得发展性进步,即便当时她的母亲正在治疗中对非常痛苦的治疗素材进行修通。
Mary早期几个月被忽视的经历在人格中有残留吗? 在我们写这篇文章的时候,Mary已经两岁。她是一个有吸引力的孩子,在她这个年龄阶段的各个方面都得到了充分发展,在发展过程中并没有呈现出特别的问题。也许有一些我们还没探察到的残余,或者说还不能探察到。但在当前,我们无法辨识。会有抑郁倾向吗?我们也无法辨识。例如,当遇到挫折时,她并没有退缩;她变得非常自信,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好的迹象。依旧保留下来的是,玩游戏时的害羞和抑制,这似乎与当前母亲自身置身于新的环境、与陌生人一起时增长的社交不适有关。
我们认为Mary对母亲和爸爸的依恋是符合她年龄的。 自发的玩偶游戏中,我们看到了她对母亲以及养育行为的强烈而积极的认同。她是玩偶的热心母亲,她明显带着愉悦的心情喂养它们、给他们穿衣服,对他们咕哝着安慰的话。在近期的贝里测验中,当她爱上贝里玩偶时,把测验程序弄的一团糟,没人能够劝说她进行下一个项目的测试。她想要和玩偶玩;她踢开了那些积木块,后来又用这些积木块搭塔楼,最后,她以自己的方式妥协了,用这些积木来为她的玩偶做了“椅子”。
在Mary1岁10个月的时候,Schafer先生听到她在玩玩偶时说了第一句话。她的玩偶不小心被困在有弹簧销的门后,Mary拿不到它。“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她用命令的语气大叫着。说出这样一句话,对于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特别好。对于我们所有知道Mary故事的人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动人的句子。
对我们来说,这个故事得到此结束了,这个家庭已经搬走。March先生在一个新的社区找到一个很有前景的职业发展新机会,社区能提供舒适的住房,对他们表示热烈的欢迎。 外部的环境充满希望。更重要的是成员之间变得更加亲密;抛弃不再是主要的担忧。最有希望的一个信号是March夫人拥有能力应对工作选择的不确定所带来的压力。 当临近治疗结束时,她能够坦然承认她的悲伤。展望未来,她表达了对Mary的愿望:“我希望她长大后比我幸福。我希望她拥有更好的婚姻,拥有深爱的孩子。”至于她自身,她要我们把当做“一个已经改变的人”来记住她。
GREG
在我们的新项目开始的第一周,接到一个紧急要求希望致电Greg的家庭,对3个半月大的他进行评估。Greg16岁的母亲Annie拒绝照顾他,拒绝和婴儿有身体接触,还经常忘了给他买牛奶,用水果饮料(Kool-Aid 和Tang)喂他。她把婴儿扔给她19岁的丈夫Earl照顾。
我们社区的社工机构对Annie一家三代人都很熟悉。行为不端、乱交、虐待儿童、忽视、贫困、学业失败、精神错乱把这个家庭的每个成员都带到过我们社区的诊所和法庭。16岁的Annie代表的是这个家庭的第三代母亲,实际上从心理层面抛弃了她的孩子。Annie的母亲把她的孩子交给了别人抚养——就像她的母亲所做的那样。事实上,Greg的外婆,Annie的母亲,曾经来我们机构寻求帮助。她说,“我不想看到我和孩子之间发生的事情,发生在Annie和她的孩子之间。”
我们的成员Vivian立刻致电约好去做了家访。母亲、父亲和Greg都在家。迎接Vivian的是冷漠、沉默而充满敌意的青少年母亲,爸爸则是悲伤而充满困惑的男孩,在那一个小时里,严肃的婴儿从来没有看过母亲。Vivian评估Greg获得了他那个年龄阶段应有的足够发展。随后的发展测试支持了她的印象。这说明婴儿得到了足够的最低限度的照顾,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是爸爸Earl为Greg提供了大部分的照顾。在一小时的工作小节里,几乎每次Greg需要照顾的时候,Annie都会传唤她的丈夫,或者抱起孩子给丈夫送去。孩子在爸爸那里得到了舒适的照顾,而爸爸也是微笑着的。
在这一小节以及接下来的很多其它小节的大部分时间内,Annie一直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她肥胖,邋遢、面无表情。很多时候,Vivian看到的都是一个面具,但是当Annie说话时,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毫无控制的暴怒。
她不想要我们的帮助。她说自己和孩子没有任何困难。她指责母亲设阴谋害她,在她的想象中,Vivian也是阴谋的一部分。赢得Annie的信任是头几周工作中最艰难的治疗任务。赢得信任之后,维护信任同样困难。Vivian在这方面具有巨大的优势,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这样,因为我们来进行这项工作之前已经拥有和儿童青少年工作的广泛临床经验。这名青少年母亲公然反抗这些想要帮助她的人,挑衅、激惹、无情地测试、打破约定,躲到另一个地址,一个经验丰富的社会工作者面对这些都仍然面不改色。Vivian等待着赢得Annie的信任。但是,有一个处于危险中的婴儿,仅仅几次探访,我们就明白了这有多危险。
我们开始自问,“Annie为什么不愿意碰触和拥抱她的孩子?”为了找到答案,除了她在早期怀有敌意的时期愿意告诉我们的信息,我们需要了解更多信息。因为总是有Greg在,他的需求都是紧要的,不能等待他的青少年母亲像其他青少年那样,用缓慢的步伐建立治疗联盟。可以非常确定的说,不是对婴儿需求的忽视拉远了Annie和她孩子的距离,医生和公共卫生机构的护士在我们见Annie家庭之前,已经给出了明智的建议。她无法利用这些好的建议。
具有启示性的时刻
第六次家访时,治疗师把Annie当作孤独和害怕的孩子来关心,Annie开始诉说她自己。她非常警惕地说,当他的丈夫和其他人认为她没有做好一个婴儿的母亲时,她非常生气。她知道的确如此。她说,无论如何,她从来都不大喜欢抱孩子——从她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这样。小时候,她不得不照顾妹妹。人们把孩子扔给她,叫她抱着。她特别想把孩子扔到沙发上。
接着,在治疗师机智问题的引导下,她开始讲述她的童年。我们听到9岁的Annie放学后,就负起了打扫卫生、做饭和照顾兄弟姐妹的责任。职责中的任何疏忽,都会招致她继父Bragg的殴打。
Annie用一种单调的、毫无生气的语气诉说着她的童年,带着隐隐的苦涩。她记得令人恐怖的每一件事的细节。Annie告诉治疗师的不是幻想,不是被扭曲的现实,因为Annie家族的故事确实是在我们社区的保护机构和诊所记录在案的。母亲时不时地离家出走。Annie5岁的时候爸爸死了。她的继父Bragg是个酒鬼,可能也是个精神病。因为微小的错误,他就会把Annie拖到柴房用机床打她。
当Vivian谈到她作为一个小女孩的愤怒、恐惧和无助的情感时,Annie抗拒这些富有同情的说法。她冷笑着,非常强硬。她的妹妹Millie 和她都有此遭遇,当殴打结束时,他们只能嘲笑那个老男人。
这一小节里,在Annie真实叙说她可怕童年经历的过程中,Greg开始焦躁不安地哭泣,他需要关注。Annie走到卧室,把他抱出来。Vivian看到Annie紧紧地把Greg抱在自己的怀抱里,这是六次家访中第一次出现。
这正是Vivian一直等待的时刻。或许这表明,如果Annie可以诉说她童年的痛苦,她就能够变得保护她的孩子。
在Annie俯身接近孩子时,孩子抓住了母亲的头发。Annie似乎一半在过去,一半在现在,她若有所思地说,“有一次继父把我的头发剪到了这儿”,她指着自己的耳朵说,“那是惩罚,因为我是坏人。”当Vivian说,“那对你来讲一定非常恐怖”,Annie第一次承认了这种情感,“是非常恐怖。我为此哭了三天。”
此刻,Annie开始和她的孩子说话。她告诉孩子,他闻起来很臭,需要换尿布。当Annie换尿布时,Greg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玩儿。他旁边的沙发上有一个玩具。那是一个塑料锤。Annie捡起玩具锤拍了拍,轻轻地敲着孩子的头。然后说道,“我要揍你。我要揍你!”她的音调是调侃的,但是Vivian从这些话语中感觉到了不祥的张力。作为治疗师,Vivian还在记录这一揭示性的时刻,她听到Annie对她的孩子说,“当你长大的时候,我会杀了你。”
这已经是这一节治疗的尾声,Vivian说着平息Annie内心狂暴的话语,支持着Annie朝向母亲身份的积极努力,让自己与这个女孩母亲的自我结盟,保护她免受危险冲动的侵害。
但是,当我们回到办公室进行紧急讨论时,我们知道,这不足以保护这个孩子免受母亲的危害。如果Annie不得不依赖她的治疗师作为辅助性自我, 她就需要她的治疗师持续在场。
临床紧急讨论会
我们能怎样帮助Annie和她的孩子?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Annie不敢接近她的孩子。她害怕自己针对孩子的破坏性情感。而我们已经从她和孩子戏谑性的游戏过程中看到这些潜意识冲动爆发的迹象。我们不能在Annie自己意识到之前,对她解释这些虐待冲动。如果我们和她的自我合作,持续地压抑这些虐待冲动,Annie就只能远离孩子。而这个孩子也是我们的患者,我们最脆弱的患者。
我们注意到了这个小节里一个小小的积极迹象。在我们谈论了Annie可怕的童年之后,尽管是用平淡的语气讲述这些情感,Annie就已经抱起Greg,紧紧地抱着他、搂着他。这是我们六个小节中第一次看到母亲和孩子之间的亲近。如果Annie能够记起并讲述她童年的苦难,我们就能够打开一扇门,把母亲从她自己的过去中解放出来,使她能够养育Greg。如果我们能帮助Annie检视她对孩子的情感,如果我们能够引导出那些不可言说的想法,Annie就可以伸手去拥抱她的孩子吗?
如果纯粹作为理论或方法的练习,我们可能在思维上是沿着正确的路径前进的。对个案的思考来自于精神分析的经验,但这不是精神分析。作为精神分析取向的咨询师,Selma回忆说,她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借以防止错误发生的用来构建精神分析性情境和所有条件。
首先,在这个代表婴儿和她青少年母亲利益的疗法中,迅速保护孩子成为最紧要的任务。在所有正常的治疗情况下,我们信赖谨慎的探索;评估患者应对痛苦情感的自我功能和防御结构。作为有经验的青少年治疗师,我们也知道,赢得这个充满敌意的女孩的信任或许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而孩子时时处于危险之中。
我们注意到了Annie对痛苦情感的防御,实际上,她记得童年虐待经历,不记得的是她的痛苦。在治疗中释放这些情感,会增加她对孩子见诸行动的可能性,还是会降低这种危险的可能性呢?彻底讨论了这些可选择方案后,我们带着极大的担忧认为,如果焦虑和暴怒没有在治疗中被发泄出来,那么Annie对孩子见诸行动的几率将会更大。Selma回忆说,“对我而言,我内心坚信,那些不能回忆起自己童年的痛苦和焦虑的父母,将会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在他们的孩子身上。但随后我就会想——如果我错了呢?
随后我们在每周一次的治疗中遇到另一个治疗问题。如果我们只在被埋葬的情感王国中工作,我们可以预见到,召唤出幽灵的治疗师将会在移情中被赋予幽灵的可怕性质。我们还必须要为移情幽灵做好准备,恰当的应对这个征途中的每一步。
一年后,当回顾这些讨论会笔记的时候,我们很满意于治疗构想在实践检验中站住了脚。现在我们知道,随着我们治疗的进展,工作的主线都已经充分考虑到。
但是现在,我们将带领你们绕过治疗迂回前进,事实证明对于治疗结果,它和治疗计划同等重要。
在治疗计划的任何部分开始实施之前,Annie就逃离了治疗师。
Annie锁上门:逃离治疗
你应该还记得关键的第六次会谈,之后Annie开始讲述她挨打的童年,我们在那之后召开紧急会议。第七小节是一次家访,那一天,Annie的很多亲戚都来看望他们,我们没有机会单独和Annie讲话。在第八节,Vivian安排了和Annie与Earl的共同会谈,讨论持续进行家访的问题,邀请他们提出问题,讨论他们如何能够最好地帮助贝尔家族。Earl强调说他希望要Vivian继续探访他们。他觉得Vivian正在帮助他们看到Greg发展方面的一些事情,而他们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Annie依旧保持沉默。当Vivian问Annie自己的意愿时,Annie犹豫地说,她希望Vivian继续来。她愿意谈论孩子和她自己。
在这一小时中,Annie自己提起了在第六个小节中谈论的话题。然而,她从谈论害怕Earl开车太快开始了她的叙述,说Earl可能会出车祸,孩子需要爸爸。Greg需要爸爸。这使她开始带有感情地说起自己的亲生父亲。当Annie的爸爸在她5岁去世以后,没有人曾经真正的关心过她。她家里有几个男人和母亲住在一起,有六个孩子,是四个不同的父亲所生。Millie是母亲最喜欢的孩子。Annie难过地说:“他们不想要我,我也不想要他们。我不需要任何人。”她又一次说起了Bragg先生和她所挨的打。最初,她总是哭,但是他不会停止。后来,她会笑,因为她不再感到疼痛。他用机床打她,直到机床断了。
父亲去世后,Annie的母亲就消失了。她到另一个城市工作,把孩子们丢给了一位老妇人。为了惩罚这些孩子,老妇人把她们锁在房子外面。
她记得有一天晚上,Millie和她在冰天雪地里被锁在外面,她俩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她的母亲似乎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是母亲回到家里,也还是去工作,即使她不工作的时候,好像也不在她们周围。
Vivian非常同情地听着这一切。她说,孩子是需要保护的。如果没有人保护,他们会感到多么害怕。Annie是多么想念母亲和母亲对她的保护。或许,对于Greg,她可以成为一个不一样的Greg妈妈。她觉得自己必须保护他吗?Annie回答:“当然。”
Vivian非常温柔地说起Annie童年深深的不幸和孤独,在童年时代失去了那么多,她要成为一个年轻的母亲是多么艰难。Vivian和Annie达成一致,她们将在未来的家访中将讨论这些事情。
Vivian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家访。澄清治疗师的角色,Annie和Earl承认他们想要为自己和孩子寻求帮助。对于Annie而言,伴随着回忆,她开始允许自己去感受,但是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但是这终究会来到。
这次家访之后,Annie拒绝去看Vivian。很多的预约被打破。已经约定好,但是Annie却不在家。或者Vivian到了门口,屋子里有人在活动的迹象,Annie却拒绝开门。准确的说,Annie把Vivian锁在了门外。
在来访者把治疗师挡在门外的这样一个时候,理解移情阻抗的本质根本起不到安慰作用。知道门后其实有两位来访者,其中一个是个孩子,这时候感觉会更加糟糕。
随着童年恐怖事件的记忆在上一次咨询中浮现出来,最初的情感也必定出现——在治疗时段里没有出现,而是出现在治疗之后——治疗师成为无法名状的恐惧的代表。Annie不记得或者没有体验到被Bragg暴打过程中的焦虑,但是这个焦虑依附到了治疗师身上,而Annie逃开了。Annie不记得在妈妈抛弃家庭之后,那个照顾她们的女人把她锁到门外的可怕经历。为了确保不会记起这件事情,幽灵和Annie的自我共谋,把Vivian锁到门外。Annie不记得被母亲抛弃的可怕经历,但是这个体验在移情中被再度激起,创造出了这一治疗师肯定会抛弃她的情境。
反移情的方法。我们不会抛弃Annie和她的孩子。我们理解这挑衅的、强硬的、粗野傲慢的青少年姿态背后的痛苦,能够对焦虑而不是防御做出回应。
我们自己也非常无助。但这并不是说分析性的领悟是没有价值的。理解所有这一切为我们提供了控制我们唯一缺乏的是能从领悟中受益的来访者。还有一个比母亲处于更加危急的状况中的孩子。
Vivian被锁在门外的两个月之中,来自祖父母、家访护士和其他人的消息通报加剧了我们的恐慌。Annie表现出了恐惧症状。她害怕独自一人呆在家里。而且她又怀孕了。Greg看起来是被忽视了。他一直遭受上呼吸系统疾病反复发作的痛苦,没有得到医疗护理。爷爷奶奶非常担心Greg,告诉Vivian说Annie在和Greg玩粗暴的游戏,抓着Greg的脚踝旋转。
我们对Greg的担心促使我们做出非常痛苦的决定。在我们的医院和社区中,我们有伦理和法律上的义务,向保障服务中心报告忽视、疑似虐待、事实虐待的个案。在家庭拒绝治疗方案的情况下((如Annie这一案例),上报是强制性的。法律是明智的,但我们在行使法律责任时,将给Beyer的家庭带来另一个悲剧。
这是一个关键时刻,不仅对这个家庭,对Vivian和我们整个团队来说都是。对临床治疗师而言,他掌握着防止悲剧发生的知识和方法,却无法用来帮助需要的人,再也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从临床角度来说,解决问题的方法存在于移情阻抗中。探索Annie的负性移情将会阻止进一步的见诸行动。我们都知道如何在办公室里对来访者的移情幽灵工作,即便是那些来访者不愿意与我们合作。可是,当来访者把自己、她的孩子和那些幽灵锁在屋子里,不开门,我们如何对负性移情工作?
现在,为Greg考虑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摆在我们面前的是转介到保障中心的痛苦选择,Vivian想要为Annie和Earl做准备,但是Vivian敲门时,Annie拒绝开门。
作为令人难过的替代方案,Vivian准备了一封信,送到了Annie和Earl以及他们双方的祖父母那里。这封信表达了我们对这对年轻父母和孩子的担忧和深切的关心。信中阐述了我们为进入到这个家庭提供帮助的诸多尝试,并且我们依旧希望能够帮助他们。如果他们觉得我们不能帮到他们,我们则需要为他们寻找其他的帮助,我们将求助于保障服务中心。我们希望一周内得到答复。
我们在几天后知晓了这封信对于Annie和Earl及其祖父母的影响。Annie哭了整整一个周末。她对Vivian非常生气。她被吓坏了。但她在周一给Vivian打了电话。她的声音精疲力竭,但是她努力表达,Vivian信中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会去见Vivian。
治疗的深化
这是Annie、Earl与Vivian新关系的开始。Vivian逐渐处理了Annie的不信任,她对Vivian和所有“帮助者”的愤怒,并阐明了她自身作为帮助者的角色。Vivian是站在Annie、Earl和Greg一方的,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他们——找到他们在生命中想要拥有、值得拥有的美好事物,为Greg提供成长为一个健康而快乐的小孩所需要的一切。
情绪,而她的治疗师不会报复或者遗弃她。
对Annie而言,和Vivian的关系变成了一种新的体验,和她知道的所有体验都不同。当然,Vivian以开放的态度对待Annie针对她的愤怒,开始这段新的体验,让Annie感觉到用言语表达愤怒是安全的。在一个愤怒和残忍的暴怒混合在一起的家庭模式中,Annie曾经只能通过逃避或者与攻击者认同来处理愤怒。在家庭剧场中,朝向母亲的愤怒和被母亲遗弃是环环相扣的主题。Annie知道她可以感觉生气,承认她对治疗师的愤怒在移情中体验对治疗师的愤怒是安全的,在这种保护性的关系中,愤怒的通道引领Annie回到童年的悲伤和恐惧中。这条路对于Annie并不轻松。是的,在Vivian开始重新家访之后不久,她在一次治疗中承认,是的,她对治疗师来家访感觉非常糟糕。是的,她非常怨恨治疗师。“谈话有什么用呢?我总是自己处理事情。我想要忘掉。我不想思考。”
Vivian对Annie的痛苦和想要忘记抱着全然的同情,和Annie讨论,无论怎么想忘记都无法消除掉这些情感或者记忆。Annie只能通过向Vivian谈起它们来使自己变得平静。通过谈话,治疗师能帮助Annie感觉到更好。
同一次治疗中,Annie并没有诉诸于词句。但是在这个时刻,她抱起了Greg,用胳膊紧紧抱着他,摇着他。但是她的紧张也传递给了Greg;她抱的太紧了,Greg开始抗议。我们已经看到Annie自发地抱起她的孩子,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迹象(她的尴尬随着时间推移会越来越少,我们后来见证了她在和孩子的身体亲密接触上感受越来越多的快乐)。
在接下来的治疗中,Annie终于允许自己讲述情感。她童年时期的被剥夺、忽视的经历,遭受的暴行,开始又一次呈现在治疗中,就好像两个月前就开始讲的故事现在才能够继续。但是这一次,Vivian明白了是什么导致两个月前Annie从治疗中逃开,而她自己的领悟可以用在阻止逃离或者见诸行动的方法中,最终解决问题。并不是故事的讲述导致了Annie逃离,而是那些记忆中处于解离状态的无法说出的情感导致的。你应该记得,Annie曾经用精确和冷漠的方式描述她继父打她的细节,但是情感是隔离的。在早期的治疗中,她从头到尾都在冷笑。在Annie报告被打、忽视的经历到从Vivian那里逃开之间,一直被部分压抑的情感浮现出来,愤怒、恐惧找到了客体,并给她命名,就是Vivian。
这一次,确切地说是治疗的开始,Vivian在讲述中引出情感,使回忆变得安全。当童年的恐怖事件浮现的时候,Vivian评论道:“对一个孩子来讲,这是多么恐怖。你那时只是一个孩子。没有人可以保护你。每个孩子都有权利被照顾和被保护。”Annie苦涩地说,“本以为妈妈可以保护孩子。我妈妈没有那么做。”在早期的治疗录音中,反复出现一个叙述,“我受伤了。我受伤了。家里的每个人都很暴力。”接下来出现另一个重复,“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不想伤害任何人。”Vivian专注地倾听着,说,“我知道你不想伤害任何人。我知道你有多么痛苦,这有多受伤。虽然回忆非常痛苦,但当我们谈论你的情感,我们就有可能找到办法承受这些事情,让你变成你想成为的好妈妈。”
我们看到,Annie获得了两方面的信息。Vivian与Annie的自我站在一起,对抗无意识的在孩子身上重复伤害的愿望;同时,Vivian说,“和我说起这些令人害怕的记忆和想法是安全的,当你谈起它们,你就不需要再害怕它们;你将会获得另一种控制它们的方法。”
Vivian也预料到,治疗中痛苦的记忆被激活时,Annie可能会出现的负性移情。Vivian对Annie说,“在你讲述过去的时候,可能你会感觉到对我的愤怒,但你并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些发生的时候,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我们试着去理解你当下的情感是如何与过去的记忆联系在一起的。”
然而,对于Annie来说,很不容易告诉他人自己生气了。她抗拒把自己的情感用语言表达出来,她的面部表情和身体语言非常清晰地表明了这一点。Vivian问Annie,如果Annie对Vivian生气的时候,她认为Vivian会做什么,Annie说,“有时候我和人靠近——然后我就变疯了。当我疯了,他们就离开了。”Vivian向Annie保证,她会接纳Annie的愤怒情绪,保证不离开。得到了表达愤怒的许可之后,Annie的暴怒在接下来的治疗中浮现出来,常常是在移情中,朝向过去客体的愤怒非常缓慢地被再次体验到,以恰当的视角被看待,Annie从而能够以更不冲突的方式与现在的家庭相处。
在所有这些治疗小节中,Vivian那双警惕的眼睛也在看着一直在房间里的Greg。暴怒会喷涌出来吞没掉Greg吗?然而,就像Mary的案例一样,又一次,我们见证了这个年轻的母亲和Greg之间关系的巨大变化。在愤怒和泪水之中,当Annie讲起自己沉重的过去时,她就会靠近Greg,抱起他,把他抱在自己的臂弯里,喃喃地对他说着安慰的话语。现在我们知道,Annie不再惧怕她对于Greg的破坏性情感。那个暴怒是属于过去的,针对其他人物。而对于Greg的保护性的爱,现在已经开始出现,她的身份认同发生巨大变化,开始代表婴儿发声。过去,她认同的是她童年时的攻击者,现在她是自己孩子的保护者,给予孩子自己孩提时代未被给予或是鲜少给予的东西。“没有人”,一天Annie说到,“能用伤害我的方式伤害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