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迈克尔·加扎尼加几年前，史蒂芬·平克发现：“意识问题的某些特质使得人们变得像《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中的白皇后，在早餐前想通六件不可能的事情。动物真的大多数是没有意识的——就像梦游者、僵尸、机器人或是昏迷状态？一条狗难道没有感觉、爱意和激情？如果你掐它们一把，它们不会感到疼痛？”贾克·潘克斯普与平克观点一致，认为否认这些就是相信不可能的事情，并且反对笛卡儿，认为他否定动物有意识的观点实在离谱。不仅如此，他还认为，如果笛卡儿在提出“‘我’所认识的这个‘我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时，如果能直接回答“我感故我在”，就能为我们免去很多麻烦，并将认知排除在主观体验的公式之外。潘克斯普大概会同意帕蒂的观点，因为笛卡儿之后的所有人在研究神经系统如何产生主观的、有感情的体验时，所选择的研究对象都高悬在进化树顶端。
潘克斯普提出，当情绪这一进化历程久远的系统跟划定“自我”与外部世界之间的界限的这一最初的神经“身体图谱”建立联系后，主观的、有感情的体验就诞生了。身体图谱的形成需要来自身体内部和外部的信号能够被映射至脑中相关的神经元。他认为，主观体验包含两个要素，即关于个体内部与外部状态的信息（以符号形式记录），以及建造一个关于空间中个体状态的完整神经模拟：一个简洁粗糙的模型，通过神经元放电形成。信息与建造，这与我们在DNA中见到的互补类似。高级认知功能，或者说知道你有“自我”（即“自我意识”），并非一开始就存在。比如，在环境中安全高效地活动，在饿的时候吃饭等，你不需要知道你有自我意识，但你需要知道你身体的边界与周围空间的关系。如果你不知道二者的界限，你就会不停地撞上东西，或是在各种事情上做出错误的判断，从舒舒服服地躺进窝里，到在岩石之间跳跃。你也需要正确的动机，使你能够生存繁衍。也就是说，你不需要高度进化的皮层中产生的加工气泡来觉察主观体验。笛卡儿只需通过来自皮层下结构的信号就能感受到他是一个“我”；他不用“我思”就能“我在”。
事实上，即使是昆虫也需要关于身体在空间中的信息，以便能安全高效地运动。我曾经被无数苍蝇打败，让我的苍蝇拍形同虚设。澳大利亚麦考瑞大学的生物学家安德鲁·巴伦（Andrew Barron）和神经科学哲学家科林·克莱因（Colin Klein）开始研究昆虫的脑中世界，并发现了一个名为中央复合体的结构，其功能类似脊椎动物的中脑，能够产生“一个统一的、关于昆虫在环境中状态与位置的空间模型”。也就是说，蟑螂、蟋蟀、蝗虫以及蝴蝶、果蝇和蜜蜂的脑中自我空间定位的功能，与脊椎动物中脑的功能类似。简而言之，控制复杂系统完成行为所需机制是复杂生物体所共有的特征。昆虫有，我们也有。巴伦和克莱因与潘克斯普和默克达成了共识，总结道：“这种以动物视角形成、统合的、自我中心的世界表征足以形成主观体验。”他们还认为，这种在空间中对身体的觉察能力对他们研究的昆虫来说完全够用，表明这些昆虫可能也拥有某种形式的主观体验，这种能力存在于脊椎动物与无脊椎动物的共同祖先身上，可以一直上溯至5.5亿年前的寒武纪生命大爆发。
他们并不是唯一进行这种尝试的学者。亚利桑那大学的神经生物学家尼古拉斯·斯特劳斯菲尔德（Nicholas Strausfeld）和伦敦国王学院的弗兰克·赫斯（Frank Hirth）也开始研究进化树的另一条枝杈。他们广泛综述了脊椎动物基底神经节的解剖学、发育学、行为学及遗传学特征，并将其与节肢动物（昆虫也属于这一分支）的中央复合体进行比较。他们发现了许多相似之处，并得出结论，认为节肢动物的中央复合体与脊椎动物的基底神经节回路有共同的祖先。事实上，这两个结构都源自一个进化上保守的基因程序。也就是说，行为选择的关键回路产生自非常早期的进化阶段。我们脊椎动物与节肢动物的祖先已经能够使用这种回路四处游走，关于位置和感觉的信息加工气泡不断涌现，指引它们的行为。斯特劳斯菲尔德和赫斯甚至提出，二者脑结构的共同祖先均可进行现象体验。他们的观点或许有些夸大，但他们的研究工作的确提示我们，我们在人类中发现的基本机制可能非常保守。这就是进化论和比较学研究的魅力。我们原以为，心理世界的某些方面是人类脑的独创，但事实上，它们可能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被人脑打磨得更精致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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