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晓东
前言：纪晓岚是清代直隶河间人，名昀，号石云。乾隆年间进士，从编修、侍读学士累迁至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曾任《四库全书》总编纂官十多年，晚年著有《阅微草堂笔记》24卷。
纪式幽默：机敏加才情
在中国历史上，纪晓岚是以诙谐机智而著称，他文情华瞻，慧黠敏捷，洒脱自如，给后世留下许多逸闻趣话，素有“风流才子”和“诙谐大师”之称。那么纪晓岚的幽默有什么特点呢？
首先，我们需要理解什么是幽默。就心理学而言，幽默感是一种捕捉生活中乖谬现象的认知能力，也是一种巧妙地揭露人际关系中的矛盾冲突的发散思维能力。心理学还认为，理智的巧妙否定与情感的逆向发挥给产生认知不协调，其效果不但会令人发笑，还会耐人寻味。幽默的表现方式是多种多样的，如动作幽默、言语幽默、图像幽默等。幽默的最高形式是机智，它需要有机敏的反应与深厚的文化沉淀。
纪晓岚的幽默充满了机敏多变、浑科打趣，这与他深厚的国学根基是分不开的。纪晓岚还是个对句的奇才，天地万物、古今诗赋无不可入对者，其信手拈来，出口成趣，浑若天成，炉火纯青的功夫令人叹为观止。
由此，纪式幽默的突出特点是机和才情：其机敏在于纪晓岚可以很快捕捉生活中的种种乖谬现象，并予以极度的夸张和发挥，令人折服不已并自叹弗如；其才情在于纪晓岚熟读诗书，记忆力强，善把意味隽永的理性思考与天真情趣的感性表达巧妙地结合起来，令人赞叹无比并回味无穷！在这层意义上讲，纪式幽默的文化品位很高，深具审美价值，并浑若天成，雅俗共赏。下面仅举几例说明。
自圆其说 天衣无缝
首先，纪晓岚的机敏在于他很善于因势利导，巧做文章。例如，一年夏天，纪晓岚在编纂《四库全书》时，浑身发热，就赤膊坐在案前，此时忽传乾隆驾到，纪晓岚不及穿衣，便藏到桌子底下去了。乾隆看见纪晓岚藏起来，却示意周围人不要出声，而是坐在桌前不出声。等了很久还不见乾隆离去，纪晓岚便轻声问：“老头子走了没有？”乾隆又好气又好笑，便喝斥：“是谁如此放肆，还不赶紧出来？” 纪晓岚忙爬出来叩见皇上。乾隆问纪晓岚：“你为何称朕为老头子，说的有理方可绕过你。”纪晓岚不慌不忙地说：“陛下是万岁，应该称老也；尊为皇上，万民之首，应该称头也；子者，天之骄子也。呼老头子，实乃至尊之称也。”乾隆听罢笑着说：“卿急智可嘉，恕你无罪！”
还有一年夏年，乾隆皇帝新添了不少扇子。当时有一个风俗，就是在扇面上题一些字画，以示儒雅。乾隆最喜欢的一把扇子还没有题字，就命纪晓岚把唐代诗人王之涣的一首七绝《凉州词》题写上去。其四句为：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可是在题写中，纪晓岚不慎把“黄河远上白云间”的“间”给字漏掉了。乾隆皇帝看了，颇感不悦，丢回给纪晓岚，并说他有欺君之罪！纪晓岚把乾隆皇帝丢回的扇子一看，才知漏写了一个字。他想了一下，缓缓对乾隆皇帝说：“启禀圣上，这不是诗，而是一首词。”
“此话怎讲？”乾隆皇帝觉得奇怪。“让微臣吟诵给圣上听。”接着纪晓岚吟诵出来的句子是：“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经过纪晓岚这么一断句，一首《凉州词》果然由诗变成了词，而且意思完全未变。
乾隆皇帝听后哈哈大笑，连连夸赞纪晓岚机敏过人，没有治他欺君之罪。
在上面两个事例中，纪晓岚得以临危不乱，从容面对，都是因为他善于发散思维，巧妙比喻，最终能化尴尬为诙谐，变窘迫为笑话。
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
纪晓岚的机敏还在于，他可以按照对方的套路来惩治对方，令对方有苦难言，深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挫败感。一次，一位俄国使臣求见，他汉语十分精通，乾隆传命召见。俄人行礼后，环视了一下左右侍立的大臣们，然后对乾隆道：“陛下，外臣今有一上联，求对于贵国大臣，冀七日内回复。若果，外臣不胜感激！”话虽说得很客气，但颇有藐视大清朝臣之意。乾隆说：“先生请出上联！联句何须七日？”俄人故意拖长声调说：“我俄人，骑奇马，张长弓，单戈成战；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
俄人言毕，君臣立时惊诧不已，真是好大的口气啊！俄人见此，心下甚是得意，便要告辞。不意，纪晓岚向前挡住了俄人，说：“且慢！吾目下即有一下联，何须先生七日再来？”俄人被拦后，吃惊地打量了一下纪晓岚，然后傲慢地说：“请续下联！”纪晓岚斜眼睨了俄人一眼，再大声说道：“尔你人，袭龙衣，伪为人，合手即拿；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在边！”乾隆一听，望着那俄人，顿时哈哈大笑；众朝臣也跟着大笑起来。而那俄人哑口无言，呆望了纪晓岚好久才垂首退去。
在上述事例中，纪晓岚的回答不仅突出体现了纪式幽默，也给清廷君臣挣足了的颜面！但纪晓岚的机敏是从哪里来的呢？特别是他的“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在边”一句话怎么会想的出来。我寻思许久，一日翻书，忽然找到了答案。原来明朝正德九年(1514)甲戌科的状元唐皋曾奉命出使朝鲜。朝鲜国王也曾出对子给唐皋，出句是：“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唐皋即刻回答：“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样肚肠。”朝鲜主臣均骇服。想纪晓岚必是记住了这句话，到时候信手拈来，真是厉害无比！
还有一次，乾隆七十大寿（1782年），皇亲国戚、三公九卿、总督巡抚，藏、蒙、苗等少数民族首领，外国使节等，皆汇聚承德避暑山庄，庆贺干隆华诞“万寿节”。寿宴开始时，乾隆乘轿而来，众臣、侍卫前呼后拥，好不威风。这时，纪晓岚与权臣和?|列于众臣前列。突然，一名侍卫牵着一狗从旁而过。和?|见此，对纪晓岚指着那条狗问：“是狼？是狗？”
众臣一听，初不解其意。后见和?|狞笑，才明白和?|此时是以“是狼是狗”的问话来喻指“侍郎是狗”，因为纪晓岚当时正是兵部侍郎。换句话说，和?|在利用谐音取意的手法来暗中嘲骂纪晓岚是狗。纪晓岚机敏过人，自然明白和?|话中的含义，略微一想便很对和?|说：“回和大人话，尾下垂是狼，上竖是狗！”和?|一听，黯然无语，悄然离去。而众臣一听，都冲着和?|远去的背影笑个不停。原来纪晓岚表面上说狼的尾巴是下垂的，狗的尾巴是上竖着的，实际上是喻指“尚书（上竖）是狗”，因为和?|当时正任户部尚书。
在上述事例中，纪晓岚巧妙利用了谐音转换的方法来反骂和?|才是狗，骂的真是天衣无缝，令和?|无言以对，黯然离去。
嬉笑怒骂 皆为打趣
浑科打趣也是纪晓岚的拿手好戏。一次，有两兄弟请纪晓岚为其母祝寿图题诗。纪晓岚欣然应诺，客套一番之后，兄弟便恭谨地把祝寿图端上来，即请品题。纪晓岚题的第一句诗句是：“这个婆婆不是人，”兄弟二人看了，眉头紧锁，心想怎么能这么写呢？！纪晓岚接着写下第二句：“九天仙女下凡尘。”这才令两兄弟紧锁的眉头松了下来。可是纪晓岚写的第三句又使他们心情紧张起来，因为他写的是“生下两儿皆作贼”。这时纪晓岚不慌不忙写下了最后一句：“偷得蟠桃奉母亲”。这时，兄弟俩又转嗔为笑，并不胜惊叹纪纪晓岚的戏剧化手笔。
民间传说，纪晓岚有一位医生朋友，脾气不怎么好。一日纪晓岚感觉不舒服，前去求诊。这位医生朋友对他说，我知道你是个对对子的高手，我出个上联，你若能对出下联，则诊费、药费全免。纪晓岚点头应允说，请出上联。那朋友说："膏可吃，药可吃，膏药不可吃"。纪晓岚借其脾气不好发挥，续下联说：“脾好医，气好医，脾气不好医。” 纪晓岚的对子一语双关，妙不可言！
民间还传说，一天纪晓岚上朝，有两个太监拦住他说：“纪大人慢行，适有一联，请公属对。”纪晓岚正赶着向皇上奏事，被太监缠住，心下很急，便说：“快说吧！”其中一个太监说：“榜上三元解、会、状。”纪晓岚不假思索地回道：“人间四季夏、冬、秋。”“怎么没有春呢？”两位太监不解地问。“为何没有春？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纪晓岚笑着向两个太监挤挤眼，赶路去了（太监被阉割，当然无春情可言）。两个太监明白过来，气得直跺脚，而纪晓岚已经走远了。
纪晓岚是跨时代的幽默大师
在上述事例中，纪晓岚捧人不用好词，骂人不带脏字，恭维反说，讽刺正说，其浑科打趣、慧黠敏捷可谓达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其实在生活中，许多人都有幽默感，但能将幽默在文学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者，古往今来唯有纪晓岚一人！
幽默学家斯蒂芬．李科克说：“幽默可被定义为对生活之不协调性的友善深思及对之的艺术性表达。”纪式幽默的灵魂就在于，以高度的机敏来捕捉生活中的“不协调性”事件，再以高度的才情将他们“艺术性表达”。
纪晓岚不愧是跨时代的幽默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