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罗杰斯 著
【原选编者按】卡尔·罗杰斯是心理咨询、心理治疗和人格理论方面的一位大师。他是一个敏锐的治疗师,一个杰出的导师,对于知道他的人来说,他是一个好朋友。下面的这个病例表明,他同时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研究者,一个天才的作家。
《奥克夫人的案例》是一个经典的案例研究,它表明了在罗杰斯博士的一系列治疗过程中一个咨客的个人成长情况。奥克夫人在治疗关系中体验到了无条件的积极关注,这使得她逐步喜欢上了自己,并认识到自己的人格核心是积极的、健康的。通过这个案例,罗杰斯形象地阐述了他关于心理治疗和人格的一些观点。
遗憾的是,下面这个《罗杰夫人的案例》的文本仅有较短的两节,由于篇幅有限,更多详细的部份没有选入,有关这些部份的内容,读读者可以参考罗杰斯和戴蒙德的《心理治疗与人格改变》一书。
治疗过程的一个方面可以叫做体验意知(awareness of experience),或者称作“体验的体验”(the experiencing of
experience),这在所有的病例中都是显而易见的。在这儿我把它称之为自我体验(the experiencing of the
self),尽管这个说法并不确切。一个咨客与咨客中心治疗师(即使用咨客中心疗法的治疗师)建立起治疗关系,在这种治疗关系的安全氛围中,在对自我没有任何实际的或隐含的威胁的情况下,这个咨客就能够让他自己去检视他的体验的各个方面,就象他实际感受到这体验的诸方面一样,就象他通过自己的感觉器官和内在装置(visceral
equipment)领会了这体验的诸方面一样,而不是歪曲它们去适应自我现有的观念。很多这类情形表明,自我所拥有的观念和不能以普通的方式去完整地体验此观念,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尖锐的矛盾,但在这种安全的治疗关系中,这个观念可以通过没有歪曲的体验逐步达到意知(awareness)层面。由此来看,体验的各个方面通常以概括的方式表达出来,比如:“我就是如此这般,但我体验到的一些感受却与我的这个样子不一样”;“我爱我的父母,但我有时会体验到一些对他们莫名其妙的恨”;“我真的不行,但有的时候我又好像感到我比别的任何人更行”。因而,这类表述方式首先表达的是:“我的自我和我的体验的一个部分是不同的。”接下来,这种表述变成了一种假定性的模式:“也许我是许多个不同的自我,或者,也许我的自我包含有太多的我曾经梦想过的矛盾”。再接下来就变成了这样的模式:“我确信我不可能是我所体验到的某一个样子——那太矛盾了——但现在我开始相信我的所有体验都可以是我。”
也许心理治疗的这一方面的实质可以从《奥克夫人的案例》的两段摘录中得到说明。奥克夫人是一个家庭妇女
,快40岁时,她开始去做治疗,因为她在婚姻及家庭关系方面发生了困难。与其他很多咨客不同的是,奥克夫人感到在她自身内部有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她对这个过程抱有一种强烈而自发的兴趣,在她的访谈记录中保留了大量的材料,从她自己所处的整个基本情形,直到她对所发生的事情的理解都有记录。她倾向于在谈话中表达隐含的意思,而不是象有些咨客那样把这些意思直接用语言表达出来。出于这个原因,本文的大量摘录都是从这个案例中沿用过来的。
在第五次治疗开始不久出现了一些材料,这些材料描述了我们已经讨论过的体验意知。
咨 客:所有东西都显得很模糊。你知道,我脑子里一直有一个观念,那就
是,整个过程对我来说就象是在做一个字谜游戏。我现在好象是在检视自己身上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大概是因为应付这些东西,我现在甚至开始想到一种模式。这个模式总是摆在我的面前。这对我来说是很有趣的事,因为我实际上并不喜欢做字谜游戏。这些东西总是在刺激我。但那只是我的感受。我的意思是说,我抓取很少的一些片段(整个谈话过程中她都在做手势来说明她所说的话的意思),我是想说,除非感觉到不把这些东西看成某种模式就能轻而易举地对付它们,否则这种做法是毫无意
义的,但从治疗接触中我大概感觉到,这种情形将会与治疗中的某些方面相符合。
治疗师:此时此刻,那只是一个过程。在你的内心有某些不同的片段,你隐约地感到这些片段大概会与某些方面相符合,对于这些不同的片段,你只是
获得了一种感觉(feel),你只是了解了它们的外表和构形(configuration)。
但更多应该注意的是:“这种感觉象什么?它的结构(texture)是什么?”
咨 客:是的。这种感觉中几乎总有一些身体方面的东西 。一种,一种——
治疗师:不用手势你就无法很好地描述这种感受。一种真实的,几乎是一种感官的、激起人美感的感受——
咨 客:对。这还是,是一种很客观地存在着的感受,而我还从未如此接近我自己。
治疗师:几乎在同一时候,你疏远你自己、注视你自己,但不知何故却又更接近你自己,这种方式比起——
咨 客:呣。在好几个月中,我一开始并没有去考虑我的问题。我其实不是没有考虑,我是没有着手去处理这些问题。
治疗师:我的印象是,你根本没有坐下来去处理“我的问题”。完全不是那种感受。
咨 客:对。对。我想我真正的意思是,我没有坐下来把这个难题理理清楚,象一个什么东西,我已经看到这个画面了。那或许就是,那或许就是我真
的从这种感受的过程中得到了快乐。或者我真的在学会某种东西。
治疗师:至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你达到了一个距离最近的目标,这个目标是“在”那里的东西,而不是因为你在这么做所以你看到了一个画面,但真正熟悉了每一个片段的确是一件,一件令人感到满意的事。那是——
咨 客:就是那样的。就是那样的。它还变得有几分美感,让人触动。这太有趣了。我相信,有时并不完全都是愉快的,但是——
治疗师:一种很不一样的体验。
咨 客:是的。完全正确。
这段摘录清楚地表明,材料中所包含的东西进入了意知(awareness),对于这些材料,咨客并没有试图将其作为她的那个自我(self)的部份来占有,也没有在意识(consciousness)中参照其它已经占有的材料来加以叙述。说得尽可能准确一点,这是一种意知,意知的对象是一个很宽的体验范围,而在这一时刻,咨客并没有去考虑这些材料与自我的联系。后面可以看到,被体验到的东西全部都会变成自我的一个部份。因此,这个部份的标题被定为“潜在自我的体验”(The
Experiencing of the Potential Self)。
第6次访谈表达了这样一个事实,即这是一种新的、不同于寻常的体验方式,在表达过程中,咨客的语言上有些混乱,但情感是清晰的。
咨 客:唔,这段时间我尽力去想,唔,我一直像是在唱一首歌。现在那听起来很含糊,唔——不是真的在唱——是一支没有任何音乐的歌。大概是出
现了一种诗一样的东西。我喜欢这种念头,我的意思是说,它只是对我 显现,而不掺杂任何由他物而起的东西。接着,它变成了其他的感觉。
嗯,我像是发现我在问我自己:病人就是这个样子吗?我只用语言有可 能表达清楚吗?何况有时我还会或多或少陶醉在我自己的絮絮叨叨的说
话方式中。然后,唔,接下来,还有,嗯,我在占用你的时间吗?然后, 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这样,另外的某种东西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唔,
它从何而来,我不知道,要去思考简直茫无头绪。一个想法冲击着我: 我们正在做很多事情,唔,当盲人学会了布莱叶盲文,学会了用他们的
手指去阅读,我们并没有不知所措,我们并没有去怀疑,或者去关心, 或者对此发生强烈的兴趣。我不知道——或许只是有点,全都搞混了。
也许这就是现在我正在体验的某种东西。
治疗师:让我们来看看是不是能够把这些感受理出个头绪。据我的归纳,你的情形似乎是这样的:首先一点是你有一种很积极的感受,就象你也许正在
这儿创作一首诗——一支不知何故没有音乐但却可能是很有某种创意的 歌,然后,你对此报着很多怀疑。“也许我只是在说一些话,只是在被
我所说的话毁掉,也许那真的全都是些胡扯”。然后,你就有了一种感 觉:也许你正在学习一种新的体验方式,这是一种崭新的体验方式,就
象一个盲人用他的指尖感觉到了一些东西,而现在他试着要去感受某些 在这以外的东西。
咨 客:呣,呣。(暂停)……我有时候在想我自己,嗯,也许我们可以探究这一个或者那一个特殊的事件。而这样一来,不知为什么,当我来到这里
时就会有这样的情形:得不到真实的东西,这看来是错的。然后,似乎 就有了这一串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话,不知何故,这些话并不是被迫要
说出来的,接着,这种怀疑就偶然间悄悄钻了进去。嗯,这或许有点象 是在创作音乐的方式……也许这就是我对整个事情现在的状态都怀疑的
缘故,因为有时候那并是不出于强迫事情。我真正感到我应当做的是,
把这个东西理成一个体系。这大概是一桩更艰难的工作,并且——治疗师:更进一步的问题是:我用我的一个于事无补的自我(self)在做什么? (停顿)
咨 客:但实际上,我真的喜欢另一种东西,我不知道,那可以叫它作一种令人痛苦的感觉,我的意思是说——我感觉到了一些以前从未感觉到的东
西。我也喜欢这样。也许那是处理这些东西的一种方式。我现在还不知道。
这里有一个转换(shift),它几乎出现在任何层次的治疗当中。它形象地代表了咨客的一种感受,即“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解决种种问题,现在我发现我正在体验我自己。”就这个咨客而言,这种转换大抵伴随着一种智性化的解释,那就是:这种感受是错误的,但从情感对这一点的认可来看,那么这是“感觉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