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什么时候会想
2005-09-10
北京师范大学发展心理研究所 陈会昌
孩子什么时候会想
"孩子什么时候会说话？"
这个问题，哪个妈妈都会答，而且答得八九不离十。
"孩子什么时候会想？"
对这个问题，妈妈们的回答就五花八门、没个准谱了。
我的一个心理学同行，是美国人，她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就从美国、中国的北京和香港、还有日本找了一些年轻妈妈，问她们这个问题，还用自然观察法观察妈妈与孩子的互动，看她们跟孩子说话时，说不说"想"这个词。
结果很有趣，美国的妈妈一般认为，孩子几个月就会"想"，最早的甚至说两个月的孩子就会"想"。不知为什么，中国北京和香港的妈妈说，孩子两、三岁才会"想"，日本的妈妈更保守，在她们心目中，孩子三、四岁才会"想"。
家庭观察的结果也很有意思。美国的妈妈们，从孩子还不会说话的时候起，就经常对孩子说"Do you think……"，就好比咱们中国的成年人之间互相说，"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不是认为……"之类的话。但是中国的妈妈可不对小孩子说这句话，若要对孩子经常说这句话，那孩子八成已经是七八岁、八九岁了。
我问这位美国教授，这是为什么？她回答，美国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们认为，孩子生下来就很能干，小孩子不会说话时就会想了。
我又问，"为什么美国人会这样认为？"
她说，大概是因为卢梭那些人的影响吧。
这一下，她说到问题的点子上了，她的看法和我不谋而合。
伟大的启蒙思想家洛克、卢梭、狄德罗、伏尔泰、爱尔维修、孟德斯鸠，从18世纪开始，极大地影响了西方人，其影响力不亚于孔孟的儒家思想对中国的影响。
儒家思想认为，小孩生下来是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一无所知，大人若不教他，他什么也不会。
卢梭却认为，小孩子是生而知之，即便大人不教，他们也会"无师自通"。
儒家思想认为，孺子不可教也，大人对小孩必须严加管教，否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卢梭却认为，小孩和大人是平等的，小孩应该有小孩的自由，他们不应该在大人的威胁和惩罚中长大。
儒家思想认为，父母在孩子成长中起重要作用，家长必须拿出"子不学，断机抒"的精神和气概去教育孩子。在这种思想影响下，中国的多数家长认为，一个好妈妈、好爸爸，应该时刻监督和关注孩子的成长，一步一步地为孩子设计成长蓝图。
卢梭却认为，对孩子的教育，最好是"回归自然"，顺其自然，幼儿时期应该实施消极教育：不给儿童养成品德，但要防止儿童趋于邪恶；不教儿童以知识，却防止他们产生对事物的误解；从婴儿出生起，就该在他心灵周围筑起一道围墙。在这种思想影响下，西方的父母们认为，对孩子不可强求，家长只要给孩子提供良好的成长环境就够了，孩子有自己的需求、愿望和理想，家长的责任只是帮助孩子实现他们自己的愿望和理想。
时至今日，我们在说到对孩子的教育时，还经常用"灌输"、"塑造"、"赏识"这样的字眼儿，殊不知，在250年前的卢梭那里，灌输和塑造就给看成是对孩子的不尊重了，至于赏识，则反映了一种不平等：大人可以赏识孩子，那反过来，孩子能赏识大人吗？
时至今日，我们还把"尊老爱幼"、"尊师爱生"看作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但是，这种"美德"同样是建立在不平等上的，你若把这两个词倒过来说："尊幼爱老"、"尊生爱师"，好多人得跟你急。
时至今日，我们还认为，"生而知之"，那不是唯心主义吗？得猛批！孩子是什么？就是一张白纸“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画图”，当家长的，少罗嗦，赶紧往上面写和画吧，谁写的画的好，谁就能当选优秀家长。
别说咱们的爸爸妈妈们认为孩子会"想"得晚了，就是进入了他们认为会"想"的年龄，又怎么样呢？对五六岁的孩子，有几个妈妈说"你是不是觉得什么什么"这样的话？要是一个妈妈跟孩子说这样的话，被同事们听见了，没准有人会讥讽一把："哟！别肉麻了！你该说什么就直接跟他说得啦！"
也许就因为上面说的那些原因，中国的孩子们长大以后，对父母的依赖性很高，看待事物的功利性强，低报负，低自尊，低自信，对成人和权威容易顺从。
而西方教育就容易培养孩子这样的个性：独立性，做事凭兴趣，非功利性，高报负，高自尊，高自信，重视个人价值，对成人和权威不盲从。
这就是所谓"教育观念"的具体表现。在中国强大的传统观念影响下，即使受过良好教育的中国人，也大多持有这种"未启蒙的"落后的儿童观。现代的中国爸爸、妈妈们是不是该想想：我们得回到250年前的欧洲，接受点启蒙运动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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