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荒谬的梦——梦中的理智活动


  在解析梦的过程当中,我们已经不止一次碰到荒谬的元素,因此我不想再拖延对其意义与源由的探讨(如果它具有意义与来源的话)。因为那些否认梦具有价值者的主要论调是,把梦看成一种碎裂了之心灵活动的无意义产物。
  我将以几个例子来开始,读者将发现它们的荒谬性起先是很显然的,不过在经过更深的研讨其含义后,这种特性就消失了。以下就是一些关于梦者死去父亲的梦——乍看起来好像是种巧合而已。

1

  这个梦是一位父亲已死去六年的病人所做的。他父亲碰上一次严重的车祸:他坐在那列飞驶着的夜快车突然失轨了,座位挤压在一起,把他的头夹在中间。然后梦者看见他睡在床上,左边眉角上有一道垂直的伤痕,梦者很惊奇,因为他父亲怎么会发生意外呢?(因为他已经死了,梦者在描叙的时候加上这一句)。父亲的眼睛是如何得清楚呀!
  根据一般人对梦的了解,我们应该这么解释:也许在梦者想像此意外发生时,他忘记父亲已经死去好几年了;但当梦在继续进行的时候,这回忆又再出现,因此使他在睡梦当中对这梦感到惊诧。由解析的经验知道,这种解释是毫无意义的。梦者请一位雕塑家替父亲做一个半身像,两天前他恰好第一次去审查工作进行得如何。这就是他认为的灾祸(在德语来说,bust又指发生意外,或不对劲)。雕塑家从来没见过他父亲,所以只好根据照片来凿刻。梦发生的前一天,他要一位仆人到工作室去观察此大理石像,看他是否亦同样认为石像的前额显得太窄。然后他就陆续记起那些构架成此梦的材料。每当有家庭或商业上的困扰时,他父亲都会习惯地以两手压着两边的太阳穴,仿佛他觉得头太大了,必须把它压小些。——又当梦者四岁的时候,一枝手枪不晓得怎样意外的失火了,把父亲的眼睛弄黑了(那时他刚好在场),所以,“父亲的眼睛如何得清楚呀!”——梦中发生在他父亲左额上那道伤痕,和生前所显现的皱纹(每当悲伤的时候)是一致的。而伤痕取代了皱纹的事实又导出造成此梦的另一个原因,梦者曾为他女儿拍了一张照,但此照片(译者按:早年照像所用的涂抹以显出映像的化学物质的介质也许是易碎的,不是用纸制的)不小心由他手中掉下来,刚好跌出一条裂痕,垂直地延伸到她女儿的眉面上。他不得不认为这是恶兆,因为他母亲去世前数天,他也把她照片的负片跌坏了。
  因此,这梦的荒谬性只不过是一种相当于口头上把照片、石像和真实人混淆在一起的粗心大意而已。如在观看照片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这么说:“你不觉得和父亲完全一样吗?”或“你不觉得父亲有些不对劲吗?”当然,此梦的荒谬性可以很容易避免;并且就这个例子来看,我们可以说,此种荒谬是被允许的,甚至是被如此策划的。

2

  这是我的一个梦,和前者几乎相同(家父于一八九六年逝世)。
  父亲死后在墨牙族(按即匈牙利一族)人的政治领域中扮演着某种的角色,他使他们联合成完整的政治团体;此时我看到一个小张而不清晰的画像:许多人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德国国会上;有一男人站在一张或两张凳子上;别的人则围在他四周。记得死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的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加利巴底(按即意大利义士)。我很高兴这诺言终于实现了。
  有什么会比这些更荒诞无稽?做梦的时期恰好是匈牙利政局混乱的时候——因为国会的痪瘫导致无政府的状态。结果由于协尔的才智而得以解救〔112〕。这么小一张画像中所包含的细节和此梦的解析不是没有关系的。我们的梦思通常是和真实具有同样大小的形式呈现。但我这梦中见到的画像却源于一本有关奥地利历史书中的插图——显示着在那有名的“Moriamurproregencstrò”事件中,玛丽亚出现于普累斯堡的议会上的情况〔113〕。和图片中的玛丽亚一样,家父在梦中四周围绕着群众,但他却站在一张或两张椅子上面,他使他们团结在一起,因此就像是一位总裁判一样(二者间的关联是一句常用德语,“我们不需要裁判”)——而确实当家父逝世的时候,围绕在床边的人却说他像加利巴底。他死后体温上升,两颊泛红而且愈来愈深……回忆到这里,我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呈现出:UndhinterihminwesenlosemScheine LegwasunsallebaEndigt,dasGemeinc〔114〕这高层次的思想使我们对现实的此“共同的命运”有个准备。死后体温的升高和梦中这句话“他死后”相对,他最深切的苦痛是死前数周肠子的完全瘫痪。我各种不尊敬的念头都和这点关联着。我一位同僚在中学时就失去了父亲——那时我深为所动,于是成为其好友——有一次向我提起他一个女亲戚痛心的经验。她父亲在街道上暴毙,被抬回家里;当他们把他衣服解开时,发现在“临死之际”或是“死后”解出屎来。她对此深为不快,并且这丑恶事件无法从她对父亲的记忆中解离。现在我们已经触及此梦的愿望了,“即死后仍然是伟大而不受污辱地呈现在孩子面前”——谁不是这样想呢?什么造成这梦的荒谬性呢?表面的荒谬是由于忠实呈现在梦中的一个暗喻,而我们却惯于忽略其成分间所蕴含的荒谬性,这里我们又再度不能否认荒谬性是故意的以及刻意策划着的〔115〕。
  因为死去的人常常会在梦里出现,和我们一起活动,发生关系(就似是活着一样)。所以常常造成许多不必要的惊奇,并且造成一些奇怪的解释——而这不过显出我们对梦的不了解罢了。其实这些梦的意义是很显然的。它常发生在我们如此想的时候:“如果父亲仍然活着,他对这件事会怎么说呢?”
  除了将有关人物呈现在某种情况下之外,梦是无法表达出“如果”的。譬如说,一位由祖父那里得到大笔遗产的年轻人,正当悔恨花去许多钱的时候,梦见祖父又再活着,并且向他追问,指责他不该如此奢侈。而当我们所谓更精确的记忆发现此人死去已久时,那么这个梦中的批评不过是一种慰藉的想法(幸好这位故人没有亲眼看到)或者是一种惬意的感觉(他不再能够干扰)。
  还有另外一种荒谬性,这亦发生在死去亲属的梦中,不过却不是表现荒诞与嘲笑。它暗示着一种极端的否认,因此表示一种梦者想都不敢想的潜抑思想。除非我们记住这原则——梦无法区分什么是愿望,什么是真实——否则要阐明这种梦是不可能的。例如,某位在他父亲最后那场大病中细心照顾他老人家的男人,在父亲死后确实哀伤了好久,但过后却做了下面这场无意义的梦。他父亲又活了,和往常一样同他谈话,但(下面这句话很重要)他真的已经死了,只是自己不晓得而已。如果我们在“他真的已经死了”的后面加入“这是梦者的愿望”,以及他“不晓得”梦者具有此种想法,那么这梦就可以了解了。正当他照顾父亲的时候,他不断希望父亲早些死去,即是说这是个慈悲的想法,因为这将使他的苦痛得以结束。在悲悼的时候,这个同情的想法变为潜意识的自责,似乎是因为他这个想法缩短了父亲生命。借着梦者幼儿期反抗父亲冲动的复活,使这自责得以在梦中显示;而由于梦的怂恿和清醒时思潮的极端对比正好造成此梦的荒谬性。
  梦见梦者所喜爱的死人是解析梦的一件很头痛的问题,因此常常不能很满意地加以解说。原因是梦者和此人之间存在着特别强烈的矛盾情感。常见的形式是,此人起初活着的,但突然却死了,然后在接着的梦境里又活起来,这使人混淆,不过我终于知道这种又生又死的改变正表示出梦者的冷漠,(“对我来说,他不管是活着或死去,都是一样的。”)这个冷漠当然不是真实的,它不过是种想法而已;其功能不过在使梦者否认他那强烈以及矛盾的感情,即是说,这是矛盾情感在梦的表现。
  在另外一些和死人有关的梦里,下面的原则会有些帮助:如果在梦中,梦者不被提醒说那人已经死去,那么梦者把自己看成死者,即是梦见自己的死亡。但如果在做梦的过程中,梦者突然惊奇地和自己说,“奇怪,他已经死去好久了。”那么他是在否认这件事,否认梦者自己的死亡。但我很愿意承认,对此种梦的秘密,我们还未曾全部了解。

3

  在下面的例子中,我将指出梦的运作故意制造出来的荒谬性,而这原先在梦的材料中是不存在的。这是在我度假前几天遇见都恩伯爵后所做的梦(见第五章 第二个梦):我在一辆计程车内,要司机送我到火车站去。在他提出一些异议后(好像我把他弄得过分疲倦似的)我说:“当然,我不能和你驾着车子沿火车路线走。”看来我似乎已经坐在他车里驶过一段通常以火车来完成的旅程,对这令人混乱与无意义的故事,经由分析后得到这样的结果:前一天,我租一辆计程车到唐巴(维也纳的郊外)一条偏僻的街道去。但司机不晓得这街道在哪里,因此他就一直漫无目的地开(像这类高贵的人所常常做的一样),直到最后我发觉了,向他指示正确的路线,同时讽刺他几句。在后面我将提到这计程司机联想到贵族,因而引出一连串的思想串列。目前我想指出的是,贵族给予我们这些中产阶级平民最深刻的印像是他们很喜欢坐在司机座位上,都恩伯爵实在是奥地利国家马车的司机。梦中的下一句话则指我的兄弟。我将和他计程车司机仿同了,那年我取消和他到意大利的旅行(我不能和你驾着车子沿火车路线走)。这是对他不满的一种处罚,因为他惯于埋怨我在旅途中把地累坏了(在梦中这点没有变更),这是由于我坚持要很快地在许多地点中赶来赶去,以便能在一天中看到许多美丽的事物。做梦的那个傍晚,他陪同我到车站;但快到车站的时候,他在郊区车站和总车站相连的地方下车,以便乘郊区车子到布格斯朵夫(距维也纳约八英里)去,那时我和他说,他可以乘主线到布格斯朵夫去,这样就能和我多处一段时间。这导致了梦中的这句话:坐在他车里驶过一段通常以火车来完成的旅程,这刚好和在真实所发生的事相反——一种tu quoque(拉丁文“你也是”)式的争辩,那时我是这么说的:“你可以和我一起乘着主线来完成你要用支线(郊区车)经过的距离。”在梦里,我以“计程车”来替代“郊区车”,而把整件事混淆了(但恰好能把我兄弟和计程司机的意像连在一起)。这样我就成功地创造出一些看来无法加以解说的无意义,而且和我梦中前段所说的发生冲突(我不能和你驾着车子沿火车线走)。因为没有任何的理由要使我分不清什么是郊区车什么是计程车,所以我必定故意在梦中设计出这迷幻的事件。
  但这又为了什么目的呢?下面我们将探究荒谬的梦的意义,以及发生的动机。上述梦的谜底如下:我需要梦中用一些荒谬及不可解的关联加在“fahren〔116〕”这个字上,因为梦思中具有一个要被表现的意念。一个晚上我在一位聪慧好客的女士家里(她在同一梦的其他部分以管家的身份出现),我听到两则我无法解答的谜,其他人对谜底都很清楚,而我虽然努力尝试却无法找到答案,徒然增加笑料而已。它们其实是架建在“nachkom-men”和“vorfahren”两个相关语上,整个谜语大概是这样的:
  DerHerrbefiehlt’s,
  DerKutschertut’s.
  Einjederhat’s,
  ImGraberuht’s.
  (在主人的要求下
  司机完成了;
  每个人都有的,
  它就在坟墓中休憩。)
  答案:vorfahren(意即“驾驶”、“祖先”;字面的意思是“走到前面”、及“以前的”。)
  令人困扰的是,另一则谜语的前半和上面那首完全相同DerHerrbefiehlt’s,
  DerKutschertut’s.
  Nichtjederhat’s,
  InderWiegeruht’s.
  (在主人的要求下,
  司机完成了;
  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
  它休憩于摇篮中。)
  答案:“nachkommen”(“跟在后面”、“后裔”;字意是“跟着来”和“继承者”。)
  当我看到都恩伯爵驾驶着国家,我不禁坠入费加罗的境界,他称赞伟大的绅士们,说他们是与烦恼同生的(即是nachkom-men),因此这两则谜语就成为梦运作的中间思想。又因为贵族和司机很容易困扰在一起,同时有一时期我们又把司机称为“schwagen”〔马车夫及姐或妹夫(brotherin law)〕,于是借着凝缩作用就把我兄弟引入同一画面内,而这梦背后的梦思是这样的:“为自己的祖先而感到骄傲是荒谬的;最好是自己成为祖先。”这个决断(即某些事情是荒谬的)就造成了梦里的荒谬。这使梦的其他模糊部分也得以明朗化了。即是说我为什么会想到以前已经和司机驶过一段路途了〔vorhergefahen(以前驾过)——vorgefahren(驾过)——
  vorfahren(祖先)〕。
  如果梦思中包括这样一个判断(即某些东西是荒谬的),那么梦就会变为荒谬——换句话说,当梦者潜意识的思想串列具有批评与荒诞的动机。因此,荒谬即是梦运作表现相互矛盾的一种方法——别的方法是把梦思的内容加以颠倒。或是产生一种动作被抑制的感觉。但是梦中的荒谬性却不可单单翻译为“不”;它也是用来表达梦思的情绪,因为它具有梦思所包括的矛盾与嘲笑之组合,只有在这种目的下,梦之运作才会造成一些荒谬性来。因此它又将一部分的隐意直接转变成显意〔117〕。
  其实我们已经提一个具有下列意义的荒谬的梦:这个梦——我只是加以解释而没有分析——是关于华格纳的歌剧,它一直演到早晨七时四十五分才结束。在这歌剧中,指挥是站在高塔上的……。很明显的,它是指:“这是个凌乱无序的世界,疯狂的社会;那些应该得到某些东西的人无法得到,而那些吊儿郎当,毫不关心的却得到了。”——然后梦者又把她的命运和其表妹(姐)比较——在我们第一个荒谬的梦的例子中,它和死去的父亲相关联,这并不是巧合的。在这种例子中,造成荒谬的梦的情形是具有同样特征,因为父亲的威权很早的时候就受到孩子的批评,而他向孩子的严格要求使他们(为了自卫的缘故)密切注意父亲的每一个弱点;但是我们脑海里对父亲印像所激起的孝心(特别在父亲死后)却严厉地审查着,不使任何这种批评到达意识表达的层面来。

4

  这是另外一个关于死去父亲的荒谬的梦:
  我接到故乡市议会寄来的一封信,关于某人一八五一年住院的费用,这是由于他那时在我家发生痉挛而不得不住院的。对这事我感到很怪,因为在一八五一年我还没有出生,同时和这可能有关的家父已经逝世了。我于是到隔壁房见他,父亲正躺在床上。然后我告诉他这件事,使我惊奇的是,他记得在一八五一年里,他有一次喝醉了被关起来,那时他正替T公司做事。于是我这么问:“那么,你也是常常喝酒的啰?那么后来你是否接着就结婚了呢?”算来我是在一八五六年出生的,好像刚好是在接下来的一年。
  由前面的讨论知道此梦之所以一直呈现荒谬性不过暗示着其梦思具有特殊而令人痛苦与感情冲动的争辩。因此发现在这梦里争辩公开的表达出来,而家父又是受嘲弄的对像时,我们将更为惊异。表面看来,此种公开袒露的态度和我们所谓梦的运作的审查制度相矛盾,但是当发现在这例子中,家父不过是一种展列的人物而各种讽嘲都是指向一位隐藏着的人物时,我们就能了解这种情况了。虽然通常梦表现出对某人的反抗(通常背后隐藏着梦者的父亲),但是在这里却刚好相反。表面是父亲实际上却代表另一个人;因此这梦能在此种不经伪装的状态下进行(而此人物通常被视为神圣的),这是由于自己确定所指的人一定不是父亲本人。因为此梦发生在我听见一位年长的同事(其判断力被认为是不会错误的)对我一位精神分析治疗的病人已经进入第五年的治疗而大感惊奇并且表示不赞许。第一个句子即在一种不被察觉的伪装下暗示着此位同事好久以来即取代了家父所不能完成(满足)的责任(关于费用,医院的住费问题),而当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较不友好时,我的感情冲突就和父亲与儿子发生误解时所产生的一样——由于父亲的地位以及他以前给予儿子的协助而无法避免地产生。梦思对此指责(我为何不快一点)加以强烈的抗议——这个指责起先指我对病人的治疗,后来却扩充到其他事物上。我想,难道他知道有谁会治的比我快吗?难道他不知道,除了我这种方法外,这种病情是完全无法治愈同时得忍受一辈子吗?那么四或五年的时间和一辈子来比较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在治疗过程中病人的存在又变成如此的舒适呢?
  这梦之所以会给人荒谬感是因为由许多不同梦思而来的句子不经中间的连接直接地并列在一起的关系,因为这句话“我到隔壁房见他”和前句话所涉及的主题失去关联,这正好正确地重现出我向父亲报告那未经他同意的婚约的情况。因此句话表现出老头子这方面的宽大,和某人——还有另外一人——的行为成一对比。我们需注意在梦境中我爸爸被允许受嘲弄,这是因为在梦思中他毫无异议地被列为模范的对像。审查制度的特性是:我们不可以谈论被抑梦的事物(事实),但是却可以撒撒关于此事物的谎言。下一句话,提到他记起“有一次喝醉了,被关起来。”则已经不再真正和家父有关。他所代表的人物不折不扣就是伟大的梅尔涅〔118〕,我是以多么虔敬的心情步随他足履之后,而他对我的态度,在开始一段的赞赏之后却转变为公然的仇视。这梦提醒一些事件,他曾告诉我,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一度因为习惯于用氯仿使自己中毒而被送到疗养院去。它又使我记起另外一件他死前不久所发生的事。在论及男性歇斯底里症时,我写了一些他否认其存在的事物而和他痛苦地笔战。当我在这致他死命的疾病中拜访他,并问候其病况的时候,他讲了一大堆关于其病症的话,并且这样决断:“你要知道,我就是男性歇斯底里症最典型的例子。”因此他即同意了他那固执着反对好久的事,这不但使我感到惊奇而且觉得满足。但在这梦中我何以会用父亲来比喻成梅尔涅呢?两者之间我又看不出有那些类似的地方。此梦境很精省,但完全足以表示出梦思中这个条件句子:“如果我是教授或枢密顾问官的儿子,那么我当然能做(进行)的更快。”所以在梦里我把父亲变成顾问官和教授。
  梦中最令人迷惑与最喧嚣的荒谬性要数它对一八五一年的看法了,对我来说这和一八五六年没有分别,就像五年的相差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最后这句话正是梦思所想要加以表达的。四五年又恰好是我得到前述那位同事支持的时间;同时又是我让未婚妻等待的时间(然后才结婚);同时这是梦思迫切寻求的一种巧合,因为这又是我使病人完全治愈所耗费的最长时间。“五年算得了什么?”梦思这么说,“对我来说,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不值得去加以考虑,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就像你不相信,但我最后还是成功完成的事一样,对这件事,我亦将会成功。”除了这些以外五十一本身却是由另一种方式决定而且具有相反的意义(如果不去考虑前面那世纪的数字的话),这也是为什么它在梦中出现数次的原因,五十一岁对男人来说似乎是个特别危险的年代;我认识好些同事突然在这个时候死去,而在这些人之中间,有一位是在经过好久的拖延后在死前数天才被升为教授〔119〕。

5

  下面又是一个玩弄数字的荒谬的梦。我的一位熟人,m 先生曾在文章中被人剧烈地加以抨击,我们认为是太过分一点,这个评论家我们想大概是歌德。M先生自然被这攻击弄惨了,他在餐桌前向大家诉苦;不过这个人经验并不影响他对歌德的尊敬。我企图找出其时间顺序,虽然是不太可能的,歌德死于一八三二年,既然他对M先生的攻击要比那个时间早,所以当时M先生一定还很年轻,我看那时他大概只有十八岁,但我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年代,所以整个计算变得很暧昧了。很巧的,这攻击是歌德刊载在自然杂志上的著名论文里面。
  下面我们将找出这些胡说八道的意义,M先生是我在餐桌前认识的熟人。不久前他要我去检视他那位显示全身瘫痪症状的弟弟。这个怀疑是正确的;在此次的诊疗中发生一件尴尬的插曲,和病人谈话的时候,在没有什么理由下,病人却说出他哥哥年轻时候的荒唐事。我询问病人关于他出生的年月日,同时又要他做几道小计算题以便试验其记忆力损坏的程度——而他还能答得很好。由此可见我在梦中的情况就像是瘫痪病患(我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年代)。梦其他部分则源于另一件近事。一本医学杂志的编者(我的朋友),最近发表了一篇剧烈评论我德国朋友弗利斯新近出版的一本书,这篇文章由一位年轻的评论家执笔,而他其实是没有足够能力来做批评的。我想我有权利去交涉,同时要求改正。编者对这事感到抱歉,认为不应该刊出此文章,不过却不愿刊载任何修正。因此我就和该杂志脱离关系,不过在辞职书中我这么写道:希望我们私人的感情不受此事件的影响。此梦的第三个来源是一位女病人提供的——那时这记忆还很新鲜——她那位患精神病的弟弟如何坠入一种狂暴喊叫着“自然,自然”的声音中。诊治的医生相信呼喊的内容是源于他阅读了歌德对此题目(自然)的卓越论文的结果,而且显示他在研究自然哲学时太过劳累。但是我却认为这和性有关——即使较低级的人对自然亦是这样用的。后来这不幸的人将自己生殖器切除,这至少显示我没有错到哪里去,当时他只有十八岁。
  我要提一提有关我朋友那本遭受剧烈议论的书(另一位书评家说“不晓得是自己抑或作者本身是疯狂的”)——它描述个人一生前后发生的事迹,并且显示出歌德的一生不过是数目(日数)的倍数,且具有生物学上的意义。因此很容易知道,我在梦中置身于此朋友的处境(我企图找出其时间顺序),但我的表现却像是个瘫痪病患,因此梦就变成一团荒谬的聚合。因此梦思是这么讥讽地说:“自然,他(我的朋友弗氏)疯狂的傻瓜,而你们(书评家)是天才而且懂得较多,难道这不会刚好倒过来吗?”在此梦例中,这种相反的例子到处可见,譬如说,歌德抨击此年轻人是件荒谬的事,不过一位年轻人却很有可能去贬责伟大的歌德;另外我在计算歌德死亡的年代,不过却用了瘫痪病人出生的年代,对此点已经有详细的讨论。
  但我曾指出,梦都是基源于一种自我的动机。因此对此梦中我取代朋友的位置并且把他的困难担架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必须加以说明。我清醒时刻的批判力不足以使我这样做,但是此十八岁病人的故事,以及对他喊叫的“自然”所做的不同解释却暗示了大部分医生与我的意见相左(我相信心理症是基源于性的),所以我也许对自己这么说:“那些评论你朋友的言论也可以施用在你身上——事实上,已经受到某种程度的议论了。”所以梦中的“他”可以用“我们”来取代:“是的,你们很对,我们是蠢材。”梦里又以歌德美妙的短篇来显示着mearesagi-tur;因为由中学毕业的时候我对职业的选择感到犹豫不决。后来却因为在一场公共讲演中听到此文章的朗诵使我决定从事自然科学的研究(此梦将在稍后更进一步的讨论)。

6

  在本书的前面,我亦曾提到另一个我的自我并没有呈现的梦,不过也一样是自我的,那是在第五章 第三个梦中,M教授说:“我的儿子患了近视……”,当时我说那不过是梦的开头而已,是另一个与我有关的梦的介绍,以下就是当时省略的主要的梦——具有荒谬不可解的文字形式,非要经过解释是不能了解的。
  罗马城发生一些特殊事件,为了安全理由,必须把孩子们移到安全地带,这点我们办妥了。接着看到大门的前景,是一种古老两扇式的设计(在梦见的时候),我记起来这是意大利西埃那的罗马之门。我坐在喷泉的旁边。感到极其忧郁并且几乎要流出泪来。一位女士——服务生或是修女——牵出两个小男孩,交给他们的父亲(并不是我)。但是其中较年长的那位无疑是我的长子;另外一位的面孔我却没有见到。带孩子出来的女人要他们和她吻别。她长有一只大红的鼻子,所以男孩子拒绝向她吻别,不过却伸出手向她挥别,并说“Auf Geseres”而且向我们两人说“AufUngeseres”(或者是我们两人之一)。我想这是表示好感之意。
  这个梦是我看过新犹太街的戏剧之后产生的想法所建架起来的。这是犹太人的问题,因为不能给孩子一个他们自己的国家而替他们的前途担心,因此很焦虑地想好好地教育他们,使他们能够享受公民的权利——这种种都能在梦思中体认出来。
  “在巴比伦的水边我们坐下来饮泣。”西埃那和罗马一样,因为美丽的泉水而享盛名。如果罗马要在我梦中出现的话,那么它必须以另一个已知的地点取代(第102到103页)。靠近西埃那的罗马之门有一座巨大而灯火辉煌的建筑物,这就是疯人院。在此梦发生不久前,我听到一位和我具有同样宗教的人被迫辞去他在疯人院的辛苦挣扎得到的职位。
  我们的兴趣在“AufGeseres”(此梦中的情境使我们期待着这字眼“AufWiedresehen”)以及和它相反而无意义的“AufUngeseres”(Un)的意思是“不”)。由希伯来学者得来的知识显示“Geseres”是真正的希伯来文,源起于动词“goiser”,其意义最好是翻译成“遭受苦难”“命定的灾害”。但由谚语中的用法使我们认为它的意思是“哭泣与哀悼”。而“Ungeseres”则是我发明的新语,同时也是第一个引我注意的字眼,但开始我却不能由它得到什么。但是在梦的结尾所说的那句话:“Unge-seres”表示要比“geseres”更具好感的意思,却打开了联想之门,同时说明了这字的意思。鱼子酱具有同样的类比:无盐的鱼子酱要比咸的鱼子酱更高贵。“将军的鱼子酱”——贵族式的权利;在这后面隐藏着对家庭一位成员之玩笑式的暗喻,因为她比我年轻,所以我期待她将来能照顾我的孩子;这恰好和梦中出现的另一人物(修女),我们家里那位能干的保姆相应合。但是在“无盐——咸,和“Geseres—Ungeseres”之间仍然没有中间的过度思想。但这可以由gesauert—ungesauert(发酵——不发酵)中找到。在逃离埃及的时候,以色列的子民没有时间让他们的面团发酵。为了记念这件事,他们从复活节开始直到这一天都是吃着不发酵的面团。在这里我要加入一点突然呈现的联想。我记得上个复活假期,我和伯林那位朋友在陌生的布累斯劳的街道上散步。一位年轻姑娘向我问路,我不得不承认我不知道;然后我和朋友说:“我希望这姑娘长大的时候会更懂得如何去选择那些导引她的人。”不久,我见到一个门牌,上面写着“海罗医生。诊疗时间……”“我希望这位同行不是个小儿科医师吧。”同时我这位朋友向我提起他对两侧对称的生物学意义所有的看法,同时说了这么一句:“如果我们和独眼巨人一样只有一个眼睛长在额头中间……”这便导出梦中那句教授说的:“我的儿子是个近视……”现在我知道“Geseres”的主要来由了。很多年以前,当这位M教授的儿子(今天已是独立的思考家了)仍然坐在学校的板凳上念书时,不幸得了眼疾,并且在医生解释后造成他焦虑的原因。他这么说,只要它仍然局限在一边就无所谓,但如果感染到另一只眼睛,那么后果就很严重了。他这边眼睛的感染完全好了;但不久迹像显示另一边也受到感染。孩子的妈妈怕得不得了,赶快把医生请到他们的家里来(他们住在很遥远的乡下)。不过当医生诊察另一边后,向他妈妈大声叫道:“你为什么把它看成那么严重呢?如果这一边好了,另一边也会一样。”结果他是对的。
  现在我们必须考虑所有这些和我以及我的家庭究竟有什么关系呢?M教授孩子所用的书桌,后来由他母亲转赠给我的长子。在梦中我经由他的话来说出“告别的话”,我们很容易猜出这置换所代表的其中一个希望。这张桌子的设计是要使孩子避免发生近视以及只用一边视力,因此梦中出现近视眼(其实背后是独眼巨人),以及对于两侧性的文字,我对此一侧性的关心具有许多意义:这不但指身体的一侧性,同时也包括了智力发展的一侧性,难道梦里这一切荒谬不就表示对这焦虑的矛盾吗?这孩子转到一边说再见后,转到另一边来说相反的话,就好像是要回复平衡似的,他的行动似乎是要为了要维持两侧的对称性。
  于是,梦愈荒谬其意义就愈深远。不管在什么年代,那些想要说什么,但是知道说出来就会对自己有害处的人无不将那些话冠以一顶愚蠢的帽子。对于这些禁忌的话的对像来说,如果他们能够一面嘲笑一面又自认自己所反对的事物是荒谬无聊的,那么他们就会比较能够接受(忍受)它,戏中那位皇子不得不把自己装扮成疯子,他的行为就像是梦在真实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样;所以我们可以用哈姆雷特皇子形容自己的话来替梦加以注解——即用智慧与不可解来掩藏着真实的情况。他说:“我不过是疯狂的西北风:当风向南吹的时候,我由手锯认识那头苍鹰(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景〔120〕)。
  因此我已经解决了荒谬的梦的问题,即梦思永远不会是荒诞无稽的——从来不会在健康人的梦中出现——而梦的运作之所以会产生荒谬的梦,以及梦内容会含有个别的荒谬元素,是因为它必须要表现梦思所含的一些批评、荒谬与嘲笑。
  ×××
  我下面所要做的事是要显示梦的运作只是包含我前面所说的三个因素——(凝缩、置换、以及表现力)——另外还有一个将在后面论及的第四因素;而梦的功能不过是根据这四个因素把梦思翻译出来;我认为心智活动会完全或部分的参与梦的形成是一种错误的观念。但不管怎样,梦里常常会出现一些判断,一些评论,一些赞赏,并且有时对梦中的其他因素表示惊奇,有时加以解释,或者申辩。所以我下面将用一些经过挑选的梦例来澄清这些现像所引起的误解。
  简单来说,我的解说是这样的:任何一件在梦中看来明显是理智活动的事件都不能被看为梦运作的心智成果,它只是属于梦思的材料,它们不过是以一种现成的构造呈现在梦的显意中。我甚至能够更进一步的阐述!即睡醒后对一个还记得的梦所下的断语,以及里述此梦所产生的感觉或多或少表露了梦的隐意,而这是要包括在解析范围内的。

1

  我已经引用了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一位妇人拒绝和我谈及她做的一个梦,因为“它是非常不清楚与混乱”。她梦见某人,但不知道那人是她爸爸或丈夫。然后她接下来梦见一个垃圾箱,而这产生下面的回忆,当她刚刚成为主妇的时候,有一次她和一位到她家访问的年轻亲戚戏称她下一步工作将是取得一个新的垃圾箱,第二天她就收到一个,不过里面却插满山谷里的百合花。这个梦表现一句德国常用的话“不是长在我自己的肥料上〔121〕”。当分析完成后,我们发现潜在的梦思是梦者小时候听到一则故事所产生的后果。那是关于一位女孩如何怀了孕而却不清楚孩子的爸爸是谁,在这梦例中,梦所要表现的又再泛滥到清醒的思想里:即用清醒时刻对梦所下的断语来表现出梦思的一个元素。

2

  一个相似的梦例,一位病人做了一个自认是很有趣的梦,因为醒来后他立刻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把这梦说给医师听。”把此梦加以分析后,很清楚的显示出病人从开始就在欺骗,决定不要告诉我什么〔122〕。

3

  第三个梦例是我本身的经验。我和P一起到医院,中途经过一段坐落许多房屋与花园的区域。同时,我觉得以前在梦中常常看过这地方。我不太知道要怎么走。他指引一条转角到达餐室的路给我(在室内,并非在花园里)。我在那里探问朵妮女士的消息,知道她就和三位小孩住在后面的一间小屋。我向那里走去,但还没有到达那里就遇见一位模糊的人影,带着我那两位小女孩;和她们站一会儿后,我就把她们带在身边,对我妻子把她们留在那里颇有怨言。
  醒过来的时候,我有种非常满足的感觉,原因是我将由这梦的分析中了解“我常常梦见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事实上,精神分析并没有告诉有关这类梦的意义;因此表示“满足”是属于隐意而并非由于对梦的任何决断。我的满足是婚姻给我带来了小孩。P这个人大半生和我的生命伴联在一起,不过后来却在社会地位与物质上远超于我,但其婚姻却是无子的。关于这梦的意义可以由梦中的两件事来加以了解,不必再完全地分析。前一天,我在报上读到朵纳女士逝世的讯息(而我在梦中改为朵妮),她是因为生产而死。我太太说,负责的接产妇就是替我们接下两位最小孩子的那位。朵纳这人名字使我注意是因为不久前我在一本英文小说中看到它,另一件事则是此梦发生的日期。这是我最大儿子生日前一天晚上所做的——他似乎具有诗人的本质。

4

  在梦见家父死后在墨牙族人的政治领域中扮演某种角色后醒来,亦有同样满足的感觉;而我的解释是,这满足是上一段梦的连续,记得死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的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加利巴底,我很高兴这承诺终于实现了……(还连下去的,不过我已经忘了)。分析使我能够填满这空隙,这是关于我第二个儿子的事,我替他取了一个和历史上伟大人物相同的名字——在孩童的时候,他强烈地吸引住我,尤其我到英国访问后。在儿子出生的前一年中,我已经决定如果生下是位男孩子的话就要取这个名字,而我将以高度满足的心情去祝贺这新生儿。(很容易看出来,为人父亲那种被潜抑的自大是如何的传给孩子,而在真实生活中,这似乎是一种将此种潜抑感情实施的办法。)而小孩子之所以会在梦中呈现是因为他和那快死的人具有同样的瑕疵——容易把屎拉在床单上,请用此眼光来将Stuhlrichter(总裁判,依字意解乃是“椅子”或“屎”的裁判)和梦中所表露的要在自己孩子跟前呈现出伟大与不受辱的姿态加以比较。

5

  下面我们将注意梦中所表达的决断,而不再管那些继续呈现于睡醒时刻或是转换入清醒时刻的断判。如果引用为了其他目的而录用的梦例,那么找寻梦例的工作就简单了,在歌德抨击M先生的例子,里面就包含许多的决断,“我企图找出其时间顺序,虽然是不太可能的。”不管由哪一个角度看,它似乎都像是批评这件荒谬的事——即歌德会去抨击这位和我熟悉的年轻人。“我看那时他大概只有十八岁。”这句话看来又像是经过计算的结果,虽然是出自愚弱的脑袋。而最后那句:“但我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年代”似乎是梦中不确定或是疑惑的范例。
  因此,上面这些句子看来就像是原发于梦中的决断。但分析结果显示这些文字可以有别种解释,而且是解析此梦所不可缺少的。同时这又可澄清各种荒谬。这句话“我企图找出其时间顺序”使我处身于我朋友弗利斯的处境——他正在想找出生命的时间顺序,这样它就失去了评定在它前面而具有荒谬性意义句子的力量,插入的那句“虽然是不太可能的”则属于下面的“看来他似乎是……”在与那位女士谈论其弟弟个案的例子中,我几乎完全利用了这些精确的字眼。如“依我看来,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观点——即他呼喊“自然!自然!”会和歌德扯上什么关系;而我认为这是更加可能的(这些字具有一些你熟悉的性意义)。确实,在这个例子中,曾经表达某种决断,不过是发生在真实生活里(而非在梦中)而被梦思记起来且加以利用。梦的内容以对待其他梦思的方式将这决断加以利用了。
  在梦中,虽然数字“十八”和决断的相连是无意义的,不过却是此决断由原来地方撕开来所余下的痕迹。最后,那句话“我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年代”则只是为了加强我和此瘫痪病人的仿同。在我检查他的时候,这点确曾被提及。
  研究这些看来似乎是梦的评论的结果,不过使我们记起本书前面所提到解析梦的原则;即我们必须把梦各成分间的联系看成是无关紧要,同时必须由每一个元素本身去探索其源由。梦是一个凝合的整体,但在研讨的时候必须把它再度回复成碎片。由另一方面来说,在梦中一定有个心灵力量在运作,造成这些表面的关联,即是说将梦的运作连成的材料加以再度校正。这使我们面对另一种力量,其重要性我们将在后面加以讨论,并把它当作是构成梦的第四种因素。

6

  下面又是一个我曾经引用的梦例,可以做为“决断”在梦中运作的例子。在那个市议会寄来通知书的那个荒谬的梦中,我这么问:“那么后来你是否接着就结婚了呢?算来我是在一八五六年出生的,好像刚好是接下来的一年。这一切都蒙上一件逻辑结论的外衣。家父紧接他的追求之后,在一八五一年结婚;我当然是家中的老大,在一八五六年出生;所为这都是对的。我们都知道这虚假的结论是为了愿望达成而设的;而主要的梦思是这样子进行的:“四或五年根本不是一回事,不值得去加以考虑。”这种逻辑式结论的各个步骤,不管其内涵或程序如何像是真的,都可认为在梦思中就决定好的。而这位我同事认为治疗太长的病人自己决定要在治疗完后要去结婚。梦中我和父亲谈论的方式就像是一种审问或考试一样。这又使我想起大学里的一位教授,他常常询问选修他课程的学生许多令人厌烦的问题:“出生年月日?”——一八五六——“父亲名字?”于是学生就以拉丁文说出父亲的教名;我们学生都这么想,这位先生是否由学生父亲的教名推衍出什么结论,而却不能常常由学生的名字推出来。因此梦中推衍出结论不过是一件推衍结论(梦思中的一件材料)的重复而已。由这里我们学到一些新的事情。如果梦内容出现一个决论,那么毫无疑问,这必定是源于梦思;不过它呈现的形式可以是一段回忆的材料,或者是以逻辑方式连结一大串梦思。不过不管怎样,梦中的一个决论一定代表着梦思中的决论〔123〕。
  现在让我们再继续梦的解析。这位教授的询问使我想起大学生的注册名单(那时候是用拉丁文写的)。并且又使我回想起自己的学术研究,攻读医学的那五年,对我来说是太短了,我于是静静地再工作多几年;因此熟人都把我当作是闲棍一个,怀疑我是否能及格。于是我突然很快地决定要参加考试,并且通过了,虽然迟缓了些。下面是对我梦思的新的加强,借着这梦思我能大胆地面对批评我的人:“虽然因为我慢慢做而使你认为不可置信,但是我仍会成功的;我将使我的医学训练得到一个结束。以前,事情曾经这样子发生过。”
  梦的起头数句里面包含着一些具有争辩性质的句子,这争辩甚至不是荒谬的;甚至可能发生在清醒的时刻:对市议会寄来的这封信我感到很怪,因为在一八五一年我还没有出生,同时和这可能有关的家父已经逝世了。这两个辩解不但本身正确,并且如果我真正接到这么一封信时,它们亦会和我的辩解相吻合的。由前面的分析知道此梦是源于苦痛及嘲讽的梦思。如果假定审查制度的动机是非常强有力的,那么梦运作都是为了制造一些对存在于梦思的荒谬思想的完整与确实的反驳。但是分析的结果却显示梦运作并不是那么自由的。它必须要义务地运用由梦思得来的材料,这就像是一则代数方程式(除了数字外)其中包含着加号、减号、根号、幂号,而我们叫一位不了解数学的某人把它抄录下来,于是各种符号和数字都抄下来,但是却把它们都混淆在一起了。梦内容中的这两个辩解可以追溯到下述材料上。当想到我对心理症病人作心理学解释所引用的前提一次被听到曾引起怀疑与嘲笑时,我觉得很困恼。譬如说,我主张人生第二年的印像(有时甚至是第一年)会一直存在于那些以后发病者的感情生活上,而这些印像——虽然受到记忆的扭曲与夸张——却都造成歇斯底里症状第一个与最深刻的根基。而当我在这当的时机向病人解释这点的时候,他们以一种嘲弄的口气模仿着这新得到的知识说,他们会准备去找寻一些他们还未活着时的记忆。而我另一个发现——即父亲对他女儿最早期性冲动所扮演的角色(出人意料的)——亦会被同样地看待,但是不管怎样,我觉得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这些假设是对的。为了证实这点,我记起几个例子——他们的父亲都在孩子很小的时候死去,而后来的事件证明孩子潜意识中仍然保有这位很早就去世的死者影子(不这么想就很令人费解了)。这两个决论是建基于真确性将会受到考验的推论上,因此这就是愿望达成——即在梦运作中利用那我害怕会遇到考验的论点来导衍出不会被引起争论的结论。

7

  在一个梦的开始中,梦者对突然而来的事物表示一种惊诧,对这梦我至今还未好好地加以探索,老布鲁格叫我做一些事;非常奇怪的。这和解剖我自己身体的下部(骨盆部和脚)有关。我以前好像在解剖室见过它们,不过却没有注意到我的身体缺少这些部分,并且丝毫也没有可怕的感觉。N.路易士站在旁边帮我做。骨盆内的内脏器官已经取出,我们能够看到它的上部,现在又看到下部,二者是合起来的,还能看到一些肥厚肉色的突起(在梦里面,使我想起痔疮)。一些盖在上面像是捏皱了的银纸〔124〕,我亦小心的钩出来。然后我又再度拥有一双脚,在市镇里走动。但是(因为疲倦的缘故),我坐上计程车,使我惊奇的是,这车驶入一间屋子的门内,里面有一条通道,然后在快到尽头的时候转一个弯,终于又回到屋外来了〔125〕。最后,我和一位拿着我行李的高山向导走过变化无穷的风景。在路途中间,他也曾背过我,因为顾虑到我疲倦双脚的缘故。地上泥泞,所以我们沿着边缘走;
  人们像印第安人或吉普赛人般地坐在地上——其中有位女孩。在这以前,由滑溜溜的地上一步步前进的时候,我一直有这种惊奇的感觉,即经过解剖之后我怎么会走得这么好呢。终于,我们到达一间小木屋,末端开了一个窗。向导于是把我放下来。同时拿走两块预备好的宽木板架在窗台上,这样子就可以跨越必须由窗子渡过的陷坑。这时,我真为我的脚担心。但是我们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渡过去,反而看到两位成人躺在沿着木屋墙壁而架的板凳上,好像有两个小孩睡在其旁边。似乎小孩将使这渡越成为可能(而不是木板)。我起来的时候,感到非常害怕。
  任何一位对梦的凝缩作用有稍许概念的人都知道要详细分析这个梦是需要多少页数才够的呀。可幸的是,在这里,我只要讨论其中一点,即做为“梦中的惊异”的例子。这呈现在插入的句子“很奇怪”中。让我们研究这梦吧。那位在梦中帮助我工作的N小姐曾经找过我,要我借她一些书阅读。我给她哈盖特著的《她》,我向她解释说:“这是本奇怪的书,但是潜藏许多意义”;“永恒的女性,我们感情的不朽……”她打断我的话,“我已经知道了。难道你没有自己的一些东西吗?”“没有,我不朽的巨著还未写成。”“那么你什么时候出版你所谓最新启示,并且我们都能看得懂的那本书?”她以一种讽刺的语调问道。那时我发现她是别人假借的发言人,因此就默而不语,我想到即使只把自己对梦的工作发表出来亦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因为我必须公开许多自己私人的性格。
  DasBestewasduwissenKannst,
  DarfstdudenBubendochnichtsagen.
  (你所能知道最好的事,
  你都不可坦白告诉小孩子们〔126〕。)
  梦里要我解剖自己身体的工作,因此指我自己的梦例中所牵涉到的自我分析,布鲁格在这里出现的很恰当,因为在我第一年科学研究的生涯中,我就曾把自己的一个发现搁置起来,到他一直坚持要我将它发表出来为止。但和N小姐一谈话所引起的思想串列进入太深而不能显现于意识来,它们分散到因为提起哈盖特的《她》所激起的材料里面去。这评语“很奇怪”是用在此书上,还有同作者的另一本书《世界的心》(HeartoftheWorld)。梦中的许多元素即源于这两本想像力充沛的小说。著者被背过泥泞地带,以及要用携带来的宽木板渡过的陷坑,是取自《她》这本书;而印第安人和木屋中的女孩则来自《世界的心》。这两本小说的向导都是女人,并且都和危险的旅行有关;《她》描述一条神奇冒险的道路,很少人走过,并有导向一个未被发现的地带。由我对此梦所做的笔记看来,双腿的疲倦确是那个白天所感觉到的。也许这疲倦带来一个倦怠的情绪和这疑惑的问题:“我的脚还能负载我多久呢?”《她》这部冒险故事结尾是:女主角(向导)不但没有替他人和自己找到永生,反而葬身于神秘的地下烈火中。一种这样的恐惧无疑地在梦思中活动着。那“木屋”无疑地亦暗示着棺材,即是“坟墓”。但梦的运作却很成功地以愿望达成来表现这最不希望得到的。因为我到这坟墓一次,那是靠近Orvieto被挖空的伊特卢利阿人的坟墓(按即意大利北部Etruria之土人)——一个狭窄的小室,靠着墙壁有两个石凳,上面躺着两个男人的骨骼。梦中那木屋的内面看来就和它没有两样,除了石室变成木制以外。梦似乎是这样说:“如果你一定要在坟墓中旅居的话,那么就让它是这Estrucan人的坟墓吧!”但借着这置换却把最悲惨的期待转变成非常欢迎的事。但不幸的是梦往往能够把伴随着感情的概念颠倒过来,但却不能常常改变这感情,因此梦醒的时候我就感到“害怕”——虽然这观念很成功地呈现出来(即孩子也许会完成他们父亲所失散的事)。这暗喻着一本怪诞小说中所谓人的认同可以一代代流传下去,持续二千年之久。

8

  另一个梦内容亦对梦中的经验发出相似的惊异。但是这惊异却和一个深刻,牵强附会但又几乎是理智的解释相连,即使它不包含其他两个有趣的特征,我也要将它加以分析。在七月十八或十九日晚上我乘Südbahn线火车,在睡着的时候我听见:“Hollthurn〔127〕到了停十分钟”我立刻想到棘皮动物——想到自然历史博物馆——这是勇敢人类无望的对抗着统治他们国家的超越力量的地方——是的,奥地利的反抗改造运动——就像是斯地里亚或泰罗一个地方。然后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小博物馆,里面摆设着这些人的化石或遗物。我很想走出火车去,但却犹豫不决。在看台上有携带着水果的妇人;她们蹲在那里,在那个姿势下,邀请似的举起她们的篮子。——我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我不知道时间够不够,但火车仍然没有动——然后我突然处身在另外一间房子内,里面的家具和座位显得很狭以至于背部会直接抵触到马车厢的靠背〔128〕,对这我感到很惊异,但我想自己也许在睡着的状态下换过了车厢,里面有好些个人,包括一对英国兄妹;墙上书架明明白白地排着一行书,我看到马克士威著的《国富论》和《物质与动性》,是一本厚厚的巨著,包着褐色书页。那男人提起关于席勒的一本书,问她妹妹有没有忘掉,这些书似乎有时像是我的,有时又像属于他们,我想加入他们的谈话,为了要证实或者支持前面所说的………。我醒来的时候全身是汗,因为所有的窗子都闭上了,车子正好停在马伯格。
  在记下这个梦的时候,我又想起另一段梦来,这是记忆所想遗忘的,我向这对兄妹(英语)交谈,提及一件特殊的工作:“这是从…………。”但接着自己改正为:“这是由……
  …。”“是的,”那人和她妹妹说,“他说的对。”
  此梦由车站的名称开始,无疑的一定把我部分地弄醒了,我用Hollthurn置换了马伯格(Marburg)。而在车掌叫“马伯格到了”的时候,我就听到的事实可由梦中提到席勒而得以证实,虽然他出生地马伯格并不是斯地里亚的这个马伯格〔129〕。我这一次旅行虽然乘头等车厢,不过却很不舒服,火车塞得满满,我的那间小室内还有一对男女,看来是贵族,但却没有什么教养。或者我觉得他们不值得伪装那由于我闯入而引起的恼怒,我礼貌地打个招呼,不过却得不到反应,虽然两人是并肩地坐着(背向着火车头),但那妇人在我眼光下很快地以阳伞霸占住面对着她的那个靠窗的座位;门立即关上了,他们两个交头接耳地交换是否要张开窗户的意见。也许他们一下子就看出我想透一口新鲜空气的欲望。这是个很热的晚上,完全封闭的小室很快就会使人有窒息的感觉。由旅行的经验看来,这种傲慢以及无情的行为只有那些享受半价或免费优待的人才做得出的。当查票员走来,我将那花了许多钱买来的票交给他看时,由那女士的口中发出傲慢以及似乎是威胁的声调:“我丈夫有免费优待。”她具有一种奸诈以及不满足的外观,年纪距离女性美丽的凋萎已经不远;男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坐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下。我企图睡一觉,在梦里我对令人不快的旅伴做了很可怕的报复;没有谁会怀疑在梦的前半部的支离破裂的表面下会隐藏着侮辱、轻蔑。当这个需求被满足后,下一个希望就出现了——改换房间。在梦中各种景像很快的改变,同时亦不引起丝毫的反对,因此如果我由记忆中找出一些更可亲的人物来取代目前这两位也是丝毫不会让人感到惊奇的。但是在这例中,某个东西反对将景色改变,并且认为要加以解释。我为什么会突然转到另一个车厢的小室呢?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改换的。只有一种可能:我一定在睡觉的状态下换过了车厢——很少见的一件事,不过这类例子却在精神病患中找到。我们知道某些人会以一种蒙胧(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踏入火车旅途,没有任何迹像泄露其不正常,不过直到旅途某个时候才突然清醒过来,并且对其中间那遗缺的记忆感到惊诧,因此,在梦里我宣布自己是“Automatisnmeambulatoire”(无主漂游症——按即一种歇斯底里症)的病人。
  分析的结果使我发现另外一个答案,那个想要解释的企图不是我的意念——如果把它归为梦的运作所做的话,那么这就太使我惊奇了——而是抄自一位心理症病患。在本书前面我提到一位受过很高教育,但在生活上却是个软心肠的男人,在他父亲死后不久即一直不停地指责自己具有谋杀的意念,同时为了他自己所采取的安全措施而感到苦恼。这是一个强迫性思想症的严重病例,不过病人具有完全的病识感。开始的时候,他一上街就注意(强迫性冲动),他碰见的每一个人在何处不见,如果有哪一位突然逃离他的视线,那么他就觉得很苦恼,并且认为也许自己已经把他干掉了;这令他痛苦不堪。因此这里面藏着(除了别的以外)“凯恩幻想(Cain phantasy)”(按Cain,圣经上的人物Abel的兄弟,后来杀死了Abel,亦即谋杀者的意思),因为“所有的人都是兄弟”。由于他无法完成这种工作(下手),所以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但是报纸却常常带来外面发生的谋杀事件,而他的良心就会以一种怀疑的形式向他暗示,也许他就是那个被通辑的凶手。在头几个星期里,因为确定自己没有离开房子使他得以免除这些指控。但有一天他想自己也许会在一种无意识状态下离开了房屋,因此谋杀了别人而不自知,由那时候开始,他就把房子的前门锁着,将钥匙交给管家,再三地叮嘱,千万不能让这钥匙落入他手(即使他向管家要)。
  这就是我那企图解释自己也许会在无意识状态下转换了车厢的起源;这已经在梦思里面做好了,预备现成地套入梦内容中,并且在此梦中明显地要满足自己和此病人仿同的目的。我对他的回忆很容易的就由一个联想连起来,我上一个夜间的旅途就是和此人一起过的。他已经痊愈了,和我一起到各省去拜访他那些请我去的亲戚。我们两人占了一间包厢;整个晚上都把窗子打开,我们两个谈得非常愉快,我知道他的病的根源在于对父亲的仇恨冲动——源自童年并且和性有关。借着和他的仿同,我向自己坦述同样的冲动,而事实上,梦的第二部分以一种放纵的幻想完结。——由于这两人对我的不礼貌,而这又是因为我的闯入使他们原先要在夜晚里拥抱,亲吻的计划落空。这个幻想还能追溯到孩童时期,那时也许为了性的好奇心,小孩子跑到双亲房间去,而被父亲叫出去。
  我想不需要再描述更多的例子,它们只不过能证实我前面所说的罢了——即梦中的决论不过是梦思中的原型的重现而已。通常,这重复出现的很不恰当,甚至插入一个很不相称的内容来,不过偶尔,就像我们最后这个例子所显示的一样,它运用的那么巧妙,以致乍看之下,我们会认为这是在梦中独立的心智活动,在这里我们要注意虽然精神活动没有加入梦的建造,不过却能够将由不同源起而来的元素联合在一起使具有意义而且不产生矛盾。在讨论该问题以前,我们首先要知道发生在梦的感情,以及将它们和梦思的感情(由分析得知)加以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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