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焦虑的活法

> 不焦虑的活法

罗伯特.L.莱希
中信出版社 2011-1

焦虑的本能

知道焦虑在最初具有适应性,是我们开始正确认识和处理焦虑的关键。我们所有的恐惧 无论在今天看来它们是多么的不理性 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基础。那些引发现代焦虑的本能的、警惕的行为,在原始生活时代都是有渊源的,尤其是在部落群居的合作时代。我们正在躲避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利于我们的生存。而注意到社会交往中各种微妙的细节,同恐高、厌恶腐烂食物这样明显的自我保护机制一样,都有助于我们生存。这样的本能或许有助于我们的祖先逃避各种不幸,然而时过境迁,在现代文明的环境中,同样的本能似乎就显得有点神经质了。进化,仿佛无意中向我们灌输了焦虑的本能,而它曾教会我们的祖先 “有备无患”。

具体点说,这是什么意思?嗯,从一方面讲,这意味着几乎任何一种现代焦虑症都可以在从前找到其渊源,它起初都是一种生存机制。以强迫症为例,患有强迫症的人或许对细菌感染怀有极度的恐惧。这种恐惧很可笑吗?在历史上,并非如此。直到近代,我们的祖先们依然很容易被致命的传染性疾病所感染 尤其是随着人口越来越密集。强迫症患者往往会囤积很多东西 旧报纸、衣服、食物,以及其他物品,这样的冲动在资源稀缺的原始环境中,或许大有裨益。事实上,直到中世纪,冬天储粮不足依然是引发死亡的重要因素(即便是动物,也通常会展现出季节性囤积的本能)。再看看为什么强迫症患者会因害怕失控而变得暴力。在原始环境中,他们的这种恐惧会被单纯解读为保持警惕,而在今天看来,这样的控制行为似乎有点反应过度了,但我们不难看出,它们从何而来。

每一种已被认知的焦虑症都与进化史有着类似的牵连。“广场恐惧症” 害怕开放的空间 无疑与我们祖先在暴露、空旷场所容易被天敌攻击有关。“创伤后应激障碍”,几乎可以肯定是源自一种保护我们远离(已经目睹或差点遭受)某种危险的方式。“广泛性焦虑症”只是现代版的“防患于未然”。部族里的“忧虑者”或许只是那些预想灾难并为之作好准备的人。

一旦我们了解和认识到焦虑与我们的进化史有着深厚的渊源,我们就能更好地接受这个观点:它们只是我们生物遗传的一部分。我们没有必要将焦虑视为个人性格的缺点,从而感到内疚或是尴尬。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或许生而恐惧,但恐惧并不一定就能永远掌控我们的生活,降低它的影响力,是完全有可能的 尤其在它明显对实际情况反应过度时。在大多数时候,我们并不需要去学习恐惧 大部分恐惧是遗传而来的 但我们可以学习不那么恐惧。通过体验真实的场景,我们可以认识到,实际上并没那么多危险的后果。我们可以体会到,思想给我们的信号只不过是错误的警报。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童年时天然害怕的一些东西,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丧失“威力”。小孩子们通常都会对动物、水、黑暗和孤单等感到害怕,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这些东西并没威胁到生存,也并不可怕。经验教给孩子更多的是怎样去减少恐惧,而非学习恐惧。有研究证明,城里的孩子比乡下的孩子更怕蛇,因为乡下的孩子更经常见到蛇,并且知道它们通常没有威胁性。于是,原始的恐惧在消退。许多孩子害怕水,但一旦他们学会了游泳,恐惧就完全消除。如果是第一次面对某种恐惧,就更容易感到害怕 尤其是那些我们生而就有的恐惧。

但恐惧也对我们起保护作用。你肯定以为,那些曾经从高处摔下来并受伤的孩子会更恐高,但研究结果表明事实恰恰相反,那些天生恐高的孩子往往更不容易摔伤。成人也是如此。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住在没被轰炸城市里的居民反而比被轰炸过城市里的居民更害怕空袭。因为被轰炸过的城市居民已经意识到,他们可以继续存活下去。在“9·11”恐怖袭击之后,我注意到,那些从康涅狄格州和新泽西州来的人对纽约的恐惧,比我们这些原本就住在这里的人更甚。显然,你需要直面那些你害怕的东西,这样才能发现它们并没有想象中恐怖或危险。减少恐惧的关键在于,认识到你所体验的恐惧并不符合你所面对的现实。而获得这种认识的方法就是: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去真实体验这种恐惧。你需要锻炼你抗拒恐惧的能力。

不得不承认的是,进化,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加困难。单是因为你所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你就不再感到恐惧,想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进化是按照“防患于未然”的原则在运行。它倾向于过度预测危险(高估危险)。譬如说,你生活在原始的狩猎采集社会,虎狮成群,四处游荡。保持安全的方法就是能够及时发现狮群的威胁,并采取保护措施。如果你是一个异常警惕的人,你会觉得狮子无处不在,甚至在方圆数里内根本就没有狮子的情况下。这有什么问题吗?从进化学角度来看,恐怕没有。持续地奔跑和躲藏或许有些不便,但它并不见得就是自然选择中的劣势 换句话说,它并不一定妨碍你的生存以及会通过你的基因传递下去。话说过来,如果对狮子的威胁漫不经心 倾向于忽视它们的存在 或许又是不同的结局。想象一下,也许藏在灌木丛中的狮子连续9次都无恶意,但如果没有发现它们,却可能让你在第十次的时候遭到致命的攻击。因此,进化,青睐于预警:它希望我们保持高度谨慎,持续注意危险;它指示我们不要放松警惕,因为预想中的某些危险还没有现身。

这对理解我们的焦虑至关重要。我们所谓的焦虑“症” 一种离奇的非常态表现 其实并不是什么异常行为,只不过是我们进化的自然结果。进化在我们的大脑中写入了这样的“软件”,以作为一种生存机制。问题不在于我们,而在于我们所过的生活 事实上我们的生活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与热带草原或丛林时代大不相同。讽刺的是,现在的环境更安全了,但我们却毫无必要地恐惧着。它们非但没怎么保护我们,反而限制了我们享受生活,这是过去必要的恐惧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那些过去的危险,现在或许已不再称其为危险。但那些在过去无关紧要的行为,在今天却可能会严重损害我们正常运转的能力,无论是对经济、社会还是个人生活。野外的保护机制在工作、家庭或是邻里相处中,已不再适用。我们需要做的是,从某种程度上去修正我们的原始本能,以适应当今的生活。

这能做到吗?我认为是可以的。我相信,通过检查焦虑限制和掌控我们生活的方式,就能更好地理解如何去应对它。通过认识到恐惧是怎样运行的,就能减少其对我们的影响。我们开始以一种富有成效的方式去应对恐惧,我们去学习,去适应新的环境。在下一章里,我们将谈到焦虑操控我们思想的几种方式 以及怎样去解除这种操控。我们将看到,无论我们在焦虑什么(恐高、污染、在公共场合说话、坐电梯、犯错误、见陌生人、被关在门后,或是其他类似场景)它们都有着相同的特性 恐惧,是主要诱因。同样,它们也都可以通过消除恐惧来得以控制。

我们的思想是对现实看法的折射。人类进化史和终身的训练让思想不断为我们传输信息 关于事物的定性以及如何应对的指示(在本书中,我将它们称之为“规则”),而且通常是不理性的。当我们感到焦虑的时候,我们得到的信息是“什么都不安全”。这条信息所引发的规则是:必须做(或者不做)某些事情来确保我们的安全。但如果这一切都错了呢?如果信息是错误的,而规则恰恰适得其反呢?毕竟,信息也只是信息而已 我们并不一定要相信它。通过挑战恐惧的信息,质疑其真实性,依靠过去的经验,可以削弱其对我们思想和行为的掌控力。我们可以释放自己真实的潜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让我们进一步了解进化是怎样将“规则”传递给我们的,它们或许并非想象的那样一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