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自己:股神巴菲特送给儿子的人生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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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菲特
新世界出版社 2011-3

Chapter 5志向的秘密

  2008年秋天,我有幸在佩利媒体中心位于纽约和洛杉矶的分会场进行演出。至少两个原因,使得这个机会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这些融合了音乐、录像和谈话的演出活动,让我有机会分享并升华了很多思想,进而成就了这本书。而洛杉矶那场音乐会,也因为我父亲的参加,而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听我弹唱。父亲不只是来当观众的,他还加入到了我的演出当中,他带来了那把小有名气的夏威夷吉他,我们在一首合唱中迎来了音乐会的开场。在一曲《她是不是很甜美》的激情演奏之后,我父亲跟观众说他来这里是"为了看看我在钢琴课投资中获得的回报。"逗得观众们哄堂大笑。

  如果我当时思考一下的话,我可能会问他是哪次钢琴课。因为我总是开始学琴,然后又放弃,这样折腾过四次!

  我认为这也反映了我想提及的一个核心观点:人生的志向往往神秘莫测,极少有人能够沿着直线靠近它们,也不会有人在找寻它们的过程中一帆风顺。

  回想起来,我似乎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音乐这个志向一直都在召唤着我--这就更令人费解了,为什么我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完全投入它的怀抱。在这一点上,我怀疑自己跟很多人一样,越是那些最常浮现、距离最近的事物,往往越是视而不见。

  母亲曾经跟我说,我甚至在咿呀学语时,就东倒西歪地转着圈唱"一闪一闪小星星"。我之前曾经提过,自童年伊始,我就能听到脑海中回荡着的旋律,当然我并不觉得这有丝毫的不同寻常,难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到这种内心深处的乐声吗?在我刚能触到钢琴琴键时,我就用力敲击低音来模拟雷鸣并轻敲高音使之发出雨声。

  我4岁时想象"约会"是这样的,我邀请一个名叫黛安娜的朋友来到我家,她是第一个令我倾心的女孩儿。我在家里的壁炉处出现,壁炉就像舞台的前端一样将我框起来,我为她献上了一首小夜曲,并唱着保罗•安卡的歌,"噢,请留下来陪我,戴安娜!"

  我5岁时发生了一件轰轰烈烈的事:甲壳虫乐队在"埃德•沙利文的节目"中首次亮相。我被震撼了,我被征服了。像其他数百万的家庭一样,巴菲特一家也跑到当地百货商店购买了一张维杰唱片公司发行的《介绍甲壳虫乐队》。我很快就成了一个娴熟的--不,不知疲倦的--空气吉他信徒。我学约翰•列侬弯曲膝盖,还模仿保罗•麦卡特尼在唱他的代表句"Yeah, yeah, yeah, YEAH!"时伸脖子的动作,我用西尔斯便携式唱片机把这张专辑听了不下上百个小时。有一天唱针断了,我就把母亲的缝纫针换了上去,竟然成功了!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把音乐和技术结合起来。

 我6岁的时候开始学习钢琴。我的老师是个典型的"街道老妇女",她曾教过我的姐姐和附近的其他孩子。从她那里我学到了基础的指法、和音,以及简单的和弦和看谱。

  我还学习了大调和小调的区别,前者欢乐、明快,后者阴郁、哀伤。有了这些非常基础的知识,让我明白音乐在传达情感上是如此有力、如此生动。那可能是我7岁时的一个晚上,我当时心情郁闷,就绕过父亲读晚报时常坐的那把椅子,坐到了旁边的钢琴前。我没有试图用语言诠释我的烦乱心绪,而是用小调缓缓地弹奏了一曲《洋基歌》。奇特的是,这首轻快的进行曲被我弹成了哀乐,我的家人很快意识到我心情不佳。

  虽然我如此喜爱钢琴,而且钢琴已在我生活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但两年后我还是打算放弃继续学习。

  为什么?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需要中断思绪,来思考一些更艰难的问题:为什么年轻人在承认并接受自己的职业时感到那么难呢?他们在途中会遇到哪些障碍和无法避免的弯路呢?

  我认为困难之一就是,承认和接受一种职业必然会加重人生的负担。试想一下:多数人在多数事上都是马马虎虎而已,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一般水准"。多数人都是一般的学生、一般的高尔夫球手,一般的……就连盖瑞森•凯勒也说过,你不可能使城镇里的每个人都高于一般的水平,因为那些"一般"的人也不甘落后!

  在生活的大多方面,"一般"已经足够好了。事实上,处在一般的水平是很有优势的。因为这样没有压力,而且不需怀抱太高的期待。

  然而,当涉及一个人的真正职业时,"一般"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你的职业是做一名厨师,"一般"的厨艺显然不够优秀。没有一个尽职尽责的教师只想拥有"一般"的教学能力。没有一位作家只想达到"一般"的写作水平。

  在我们的职业领域中,我们渴望超越,渴望冲破屏障。这种向往是美好的;它令我们激情澎湃。它能够使我们发挥最佳水平,引导我们去发现并取得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成就。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人们在拥抱一种属于自己的职业时,是如此的胆怯。

  如果我们在生活中的某方面注定"一般",即使我们有些许不足,那又何妨?但如果我们在希望证明自我的事情上遭遇挫败,那就会很严重。

  这使我回想起第一次放弃学钢琴的情形。我当时8岁,还不具备成人思维。以我有限的词汇所能说出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我对学钢琴不感兴趣了。

  但为什么不感兴趣了呢?

  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钢琴课变难了。之所以变难,是因为我开始深入了解它,而且非常在乎自己是否能在这领域有所建树。不管当时的想法有多天真,但我开始明白,我与钢琴有很深的情结,不只是玩玩而已。

 因此,我对音乐的热爱既能让我快乐,但又掺杂着一定程度的不安和隐隐约约的恐惧感。

  我不得不相信,很多人在接近或逃避人生使命的初期,都经历过这种混杂的情绪。

  生活是错综复杂的,我们怀有的很多情感常常看似相互矛盾,但最后却发现它们完全相容。在因为课程日益变难而拒绝学习的同时,我萌生了一个信念,那就是我靠自己也能学好音乐。

  既然我自己的音乐可以从某个神秘的地方走来,并以生动、活泼的色彩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么学习其他人用白纸黑字记录的音乐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种自信心虽然令人振奋,但也很危险。相信自己能够创作属于自己的音乐,这是件好事。但我当时的知识储备还不足以驾驭这种能力,或者说是相差甚远,所以这种臆想只会导致弄巧成拙。对于那些急着崭露头角、并误以为自己胜过老师的早熟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个教训。

  最终,我不得不承认,技艺的练就没有捷径。我必须学会虚心受教。

  所有伟大的精神传统和宗教传统都尊敬它们的老师。而且有趣的是,许多传统似乎都认同一个观点,那就是生活为我们提供了众多老师。佛教中有句箴言"诸多途径,诸多导师"。基督教中的《福音书》的作者不止一位,而是四位。希伯来旧约正典,也就是犹太教颂祷词中有一段最著名的祷文,原本颂扬的是亲爱的师尊,后来变成歌颂逝者的祷文,其中的深意就是:走在我们前面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老师。

  换一种方式讲,有多少东西需要学习,就需要多少老师,老师是数不胜数的。

  我之所以将这点与钢琴课并论,是因为我在学有所成之前又有了另外3位老师(3位受聘的老师,也就是说,那些无意中传授并影响过我或那些我未曾表示过感谢的老师,可能还有几十位),每一位老师都在我相当分散的钢琴学习中,融入了一些弥足珍贵、不可替代的内容。任何一个领域中的好老师,都远非传递信息这么简单,他们会传授自己的一些要领。因此,每位老师独具的教学方式,可能更重于他们在技巧上对我的助益。

  我的第一位钢琴老师比较中规中矩。读音符,数拍子,正确地把手指放到相应的琴键上。虽然不是很有创意,但这种做法完全正确而且十分必要,它包含了一个可能在各个领域普遍适用的真理:只有把基本功练扎实后,你的想象力才可能有质的飞跃。如果没有枯燥的磨炼做基础,创造力不会为你酿造杰作,只会带来四不像的残次品。

  第二位老师从五年级时开始教我,她采取的是一种巧妙而非常独特的策略。比起音符,她对声音更感兴趣。比如说,为什么西蒙和加芬克尔的歌曲不同于莫扎特的奏鸣曲?简单的C大调和弦可以发出多少种声音?如何用同一种乐器弹出肖邦或杰里•李刘易斯的感觉?

  从第二位老师这里,我懂得了每次把手指放到琴键上时我都会面临一个选择,不仅是弹奏哪个音符的问题,而是如何弹奏的问题--如何使它听起来像我弹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如何使它听起来有我的风格。

  第三位老师以此为基础将其提升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对她而言,音符和规则只是最基本的原材料,我们学习它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将其升华。声音只是一种手段,其目标是到达一个更为重要的终点:自我表达。

  相互融合的各项元素开始变得丰富起来!令人兴奋、惶恐!你如何操控心中的情感,如何通过头脑中掌握的知识使之升华,并将之转化成为指尖弹奏的音符呢?人生方程式中包含了多少灵魂、冒险和自我袒露?需要多少自我认知,多少自我放纵?如果你深入到内心深处,将最原始和最切身的感受投入到音乐中,最终却所获无几,你会如何抉择?

  我当时没有冒险进行尝试,我甚至对人生或自己的内心都还不够了解。我决定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摄影当中,因为这项技能更有保障,也比较不那么私密。我对音乐的这份矛盾感情,再一次让我滑离了人生的主道。

  但关于我的事情就说到这儿吧--至少暂时!

  让我们更多地讨论一下"志向"这个带有神秘色彩的话题。

  首先,这些强大的天职感召来自何方?我的答案很简单,但可能不尽如人意:没人知道。显然,当孩子追寻父母的足迹时,人们倾向于认为是遗传或家族文化在起决定作用。但对于那些背道而驰的年轻人,又该如何去解释呢?詹姆斯•美林是美林证券公司创办者的后代,但他却成了一名优秀的诗人。你怎么解释他的职业呢?答案是,无法解释。我们可以庆祝它成为了人类拥有无尽潜能的最佳例证,不需费力去解释。

  我提出的第二个问题更加难于回答。是不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拥有一生的"志向"呢?

  这取决于我们如何对其定义。如果我们把"志向"看作是一种工作热情,那么答案就是否定的。在理想世界中,所有人都能够在付薪工作中获得快乐,但那是乌托邦!现实中的情况往往不是这样,我们可以力图在工作中取得成功,我们可以努力在工作中表现出色。但可惜的是,这不等同于我们热爱这份工作,也不等同于这份工作可以反映出最真实的自我。

  不过,我希望能够对"志向"下一个更加宽泛的定义,这个定义可能会将我们所有人包含进去。我希望把"志向"定义为我们对人生的一种追求,这个人生属于我们,是我们自己真正拥有的人生。这个人生可能会以工作或某一特定职业为中心,但并非必须如此。这段人生的天赋,不论正确与否,都有其最独特的展露方式。

 我来讲一对合作伙伴的故事吧,他们选择了不同的人生轨迹,恰可以给我们作为最好的范例。

  两个伙伴中的一人,从小就认定要当作家。"关键不是才华,"他说,"而是因为我的性情。虽然我和其他孩子相处得很好,但是当我真正全身心地专注于某事时,我还是喜欢独处。能够与内心对话,能够探寻其中因由,这对我都是非常重要的。很早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有很强的纪律性,但必须是'自'律。如果其他人试图支配我的话,我往往会表现得固执、粗暴、叛逆。所以,我不适合受雇于人,我想我会因此失去95%左右的工作机会。"

  最后这句话,对确定志向很有帮助:通过明确什么是我们不想做的,来简化选择!

  总之,这个朋友决意当作家,他还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备选方案。我一生中只动摇过两次。一次是刚上大学的时候。事实上,把写作当做谋生手段看上去非常冒险,所以我初步打算念医学预科,但在第一次进生物实验室并不得不解剖一只青蛙后,我放弃了这个想法。我意识到自己神经太脆弱了,绝对当不了医生。第二次心血来潮是在大学毕业之后,我在总统竞选期间当过民意调查人,这个工作真的非常有趣,它使我有机会跟很多人进行交谈。但为什么我要这样做呢?因为这能使我获得写作素材,写作永远是我最在乎的事。"

  因此,这个朋友决定,不管有多冒险,他都要以写作为生。"很幸运,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我还年轻,还能够坚韧地面对所有不可避免的反对意见,"他说,"我基本上身无分文,直到30岁之前,我还一直像个穷学生一样生活,但我并不介意。我做的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否准确,我只是无法想象如果从事其他职业将会怎样。"

  总之,这个朋友的人生,显然是以自己的工作志向为中心。

  相反,他的合伙人则信奉一种截然不同的职业观,但我认为这也行得通。

  "我从来没有想过真正属于自己的职业,"他说,"也从来没想过拥有一种职业。我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我承认赚钱的必要性。但是,我把它看成一种手段,不好也不坏,它只是你维持生活所必须做的事情。"

  正如他的合伙人很早就知道自己注定要成为作家一样,这个人从小就知道,他完全不想被某份工作束缚。"小学的时候,"他回忆道,"老师通常都会提一个问题:你长大后的理想是什么?孩子们会说:消防员、航天员、科学家。我则会说'快乐'。有的孩子告诉我说这不是一份工作。我记得自己当时就想'才怪,它就是一份工作'!"

  "当时,"他说,"我真的无法解释这种感觉,不过人们生活中的主题无外乎创业、赚钱、买车、买房--这一切都是为了获得快乐。那为什么不切入重点,直接追求快乐呢?"

 快乐本身是一种志向吗?怎么不是?在我看来,认真、热切地追求快乐,与在其他领域实现成功,都需要具备相同的品质:耐心、自知之明、走出逆境的能力和坚定的信念。

  总之,两个人的不同职业观,让我想起了一个关于"想"和"做"的古老争论。

  东方哲学通常把"想"放在首位,即安静的沉思和天人合一的体验,简而言之就是快乐。西方传统往往强调"做",实现、完成、打上烙印,简而言之就是工作。

  我们能说一种哲学比另一种"更好""更真"或"更有益"吗?这个争论永远不会停息。但我要说的是:对于一个真正拥有"志向"的人,做等同于想。对于一个以"快乐"为志向的人,想等同于做。在我看来,冲突消失了。

  与此同时,让我们回到钢琴上来,我对选择自己志向的矛盾,又进入了另一个阶段。那时我有个朋友叫拉尔斯,他和我一样对钢琴着迷。我们开始合作搞音乐,不久后,我们便自己写歌、编曲。

  在与人合作前,我一直认为钢琴是孤独的避难所。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乐队演奏,也从未有过这种想法。现在,钢琴已成了一种友谊的黏合剂。其他的孩子在一起玩球、钓鱼或在森林中漫步时,拉尔斯和我则在一块儿搞音乐。

  这真的很不错,但也为我的人生路上设置了另一个障碍,也许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拉尔斯和我并没有公开竞争过,音乐很少会引发这样的情况,但我还是忍不住跟他比赛,并以他为标准来衡量我自己的音乐灵感和天赋。我总感觉自己技不如人。

  或许这是事实,或许这只是我的不安。这就是人的本性,总之,它束缚了我的自信心,让我对音乐热情大减。我简直不能想象如果与仅有的同伴相比我还排第二,我又怎么能让音乐成为自己的终生职业呢?

  我最终找到摆脱这种困境的方法,也知道这其实只是一种完全虚幻的困境,但我为此多花费了几年的时间,还经历了更多的自我怀疑和失败尝试,并在若干巧合的促成之下,才实现了这个突破。

  那是我高中时的一天,一个幸运的巧合发生了--如果是巧合的话,而不是我母亲神秘的智慧的运用--巴菲特家突然出现了一台录音机。

  我前面提到过,自己曾经用缝纫针修好了我家的便携唱片机。以此来说明我一直对音乐和技术的融合感兴趣,也许有些牵强,但录音机把这种融合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在我眼中,它不仅是一个机械装置,而是一个可以实现无尽愿望的魔盒。我自学了如何录制乐曲,如何在此基础上进行混录,以及如何抹去第一支曲子并对其进行改进。总之,我学习的不仅是如何演奏音乐,而且是如何制作唱片。

  别弄错了,这些东西都相当初级。有的孩子喜欢摆弄化学用具,我则喜欢捣鼓钢琴和录音机。即使不能有所建树,我也认为过程非常重要。这不仅适用于音乐这个职业,而且也适用于所有领域中的自我定位。

  在录音机被导入我的人生之前,我不确定自己到底知道多少条道路,可以通向音乐人这个职业。我曾认为音乐人等同于钢琴演奏和乐曲创作。但技术元素的出现,让我意识到这个定义过于狭隘了。成为音乐人还意味着我可以从事与演奏和旋律相关的一切事情,首先是磁带录音,然后是在录音室工作。

  换句话说,音乐制作不代表单一的技能或喜好,而是多项技能和喜好的综合体。乐曲创作就是一种喜好,爱好使用电子器材又是另一种喜好。当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时,就产生了折射和叠加效果。好像在一个布满镜子的大厅中,"音乐人"这个单一概念呈现出了无数可能的影像效果,也许其中之一正适合我。也许我能找到一种方法,这种方法不仅可以创作音乐,而且可以创作我自己的音乐。

  如何将这种叠加作用应用到其他领域呢?有一种情况是,我们许多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都会对自己的人生道路有一种模糊的认知。只有将这种认知和我们的能力性情进行联姻,认知才能变成真正的志向。

  譬如说,一个人最初的模糊认知是想当医生。但她要成为哪类医生呢?如果她是那种喜欢独自与化学器具为伴的人,那么她在研究领域可能比在临床领域更能获得快乐,从而更能体现自我价值。同样,成为一名律师的想法太过宽泛,但如果他又对新闻业充满热情,那么他可以往捍卫言论自由的方向进军。

  当然,现实生活中的情况,远比前面的例子更加复杂。决定我们喜好的不仅仅是两个因素,而有可能是几十个因素。有些因素可能活跃于我们的眼前,有些可能藏匿于我们的身后,还有些可能相互矛盾--比如,一方面想追求实现自我的成就感,一方面对金钱有无尽渴望。

  但我的观点是:不管我们的喜好、才能和性情有多错综复杂,各种因素总会有一个交汇点。只要我们有耐心、眼界开阔,或许还需要点运气,那么我们一定会找到那个交汇点。我们真正的志向,会在那个交汇点上静候我们的光临。

  这并不是说钢琴和录音机的结合,让我一瞬间拥有了自信,并坚定地向前走去。因为即使在开始大学生活后,我仍然在黑暗中摸索。

  但思维的运作方式很神奇。我们自以为拥有清晰而理智的思维,但事实并非如此。有时大脑会耍些花招,狡猾地进行迂回。头脑往往滞后于心灵。对于那些心里感受到的事情,迟缓的大脑需要通过文字和逻辑,才能对其进行解释和证明。

  在我开始斯坦福大学的学习生涯时,摄影仍然是我表达创意的主要方式。我还参加了摄影课程,不断地拍摄照片。我享受着一种与相机为伴的人生。但与此同时,一些困惑悄然而至。在拍摄了数千张,甚至可能数万张照片之后,我仍然无法底气十足地指出自己作品中的"艺术"所在。我知道它们达到了一定水准,但又无法说出有何独到之处。相机这个器械,将我和我希望表达的东西隔开了。我看不出这些照片中哪里能体现"我的"特质。

  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我心中已不再对摄影存有热爱,只是我的思维还未曾试图放手。似乎我必须在痛苦地经历了摄影梦想的幻灭之后,才能纵情于音乐的激情当中。这有点像浪漫喜剧中的场景,主人公最终发现自己真正爱的人不是新认识的尤物,而是陪他一路走来的那个坚贞不渝的朋友。对我而言,这个朋友就是钢琴。 

  虽然我越来越急于承认并抓住自己人生中的志向,但当时我并不具备这个能力,另外还有一些棘手问题需要解决。自信心是其中之一。我常常问自己:我足够优秀吗?我今后能做到足够优秀吗?

  另一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是家庭的期望。我的父母总是鼓励我去找寻自己的幸福,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情。他们在这一点上很真诚,但这是他们的真实想法吗?父母对孩子寄予着他们自己的喜好和自己的梦想,这难道不是朴素的人性吗?如果我选择音乐这个前途未卜的非主流行业,我会让他们失望吗?如果我选择一个与学历无关的领域,会不会"浪费"了斯坦福大学的优越教育机会呢?

  或者我之所以感到内疚,是因为内疚是自信心不足的一种恶魔形态吗?

  无论如何,我需要某种深刻的体悟,来扫除我的恐惧和疑虑,让我的决定看上去不只是清晰,而且舍此无他。

  大学二年级时的一个晚上,我朋友邀请我到他的宿舍去听一个吉他手的演奏。这个吉他手弹得真是棒极了,其中最令人惊叹的是乐曲中所蕴含的那种朴素。没有华丽的指法,没有为了花哨而花哨的技巧,但是每一个音符都恰如其分、深情可触。我当时想:音乐就该如此,而我完全可以做到!

  我不记得是如何离开宿舍的,我只记得自己回到家后开始在一种狂热的状态下创作乐曲。我写了两首歌,然后打开录音机,开始叠录其他部分。我边写边听,边增边减,边试验边修改。我不想要那些浮华的东西,也不希望有张扬的成分在里面。

  那天晚上我彻夜难眠。第二天早上,一个朋友开车接我去海滩,我带上了那盘新录制的磁带在路上听。

  到了海边,我经历了一生中最奇妙、最震撼的感觉。我打开车门,发现自己无法离开,简直无法移动。我被一种由责任和狂喜混合而成的引力,钉在了座位上。

  在这段短暂的行车旅程中,通过土褐色的二手本田扬声器,我听到了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