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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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奥尔格•马库斯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1-12
9787020086092
26.00

序言

历史上总有一些发现不断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和世界观。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关于无意识对人类生活、经历和共同生活关键性作用的认识无疑就是这样一个重大发现。

弗洛伊德创立的精神分析学作为一种研究方法、治疗方法和心理学学科在世界各地得到了广泛运用,今天,精神分析学已不仅限于心理社会学,它还渗透进了和人类研究有关的所有研究领域。弗洛伊德对于医学的影响自然尤为深远,特别是在解释精神障碍和疾病的产生及治疗方面。他也认为自己首先是一位医生,从事的是救死扶伤的职业。

和其他很多发现者一样,弗洛伊德的研究一开始也遭遇到了强烈的抵制。尽管发现者所做的“只是”找到已经“存在”的东西,给它一个名称并记录在册而已,但是他们常常让人感到不愉快,因为他们揭开的是一直以来被掩盖的东西。

在描述人类的无意识具有的强大力量时,弗洛伊德很清楚自己会因此招致非议,他自己也说过会因为这点冒犯那些将被自己影响的人,并且还提到了两个例子:因认为“我们”的地球不是太阳系的中心犯了众怒的哥白尼,还有通过证明人与动物是生物学上的近亲,结果把二者的区别变得“微不足道”的查尔斯·达尔文。弗洛伊德通过揭示人类无意识的影响力证明人对自己行为的控制力并不像大家一直认为并且愿意相信的那样强,他认为这个发现是自己以明辨是非为名对同时代人又一次的、“第三次”的冒犯。

关于这种被冒犯的感觉今天是否已经消除,依然众说纷纭。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精神分析学现在不仅已经被公认为一门科学,同时也成为众多其他科学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精神分析学建立之初,弗洛伊德的学说就不断得到扩展、补充,也在某些地方得到了修正。就像是发现一块一直以来未被人发现的新大陆一样,弗洛伊德最初为人类灵魂绘制的地形图并不完整,有些地方恐怕也是不确切的,但是其核心观点却得到了证实。今天,没有人会再从根本上质疑无意识的存在,也没有人再会怀疑幼年期的决定性影响。至于性在人类生活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即便并不赞同弗洛伊德本能论中每个细节的人也都认为是毋庸置疑的,研究心理与身体疾病内在联系的身心医学在很多地方都借鉴了精神分析学,这种学说早已成为广受认可的医学体系。同样,要对人在群体和集体中的行为进行心理学和社会学的解释,假若不借助精神分析学的理论,那一定是非常不全面的。

随着精神分析学一同形成的还有首个心理治疗学派。除精神分析而外,今天还有很多不同的、得到大家认可的心理治疗形式,其中很多治疗形式都是在精神分析学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其余那些虽源自与精神分析无关的学说,但是所有这些心理治疗方法之所以有可能发展起来,皆因弗洛伊德敲开了通向如今已必不可少的这些治疗形式的大门。心理治疗不同门派间长达数十年的争论如今已基本算有了定论,人们会依据治疗目的的不同选择最佳的方式。

当然,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学范围内描述的很多过程在那些不以他的学说为基础的治疗方法中也会出现。精神分析学本身以及由精神分析学衍生而来的心理治疗方法最根本的特征是其可教性和可学性。不管弗洛伊德有多么强的个人魅力,他依然还是很重视由自己创立的方法是否能够依据标准的、可检验的规则得到学习和运用。

弗洛伊德揭示、描述和解释的很多现象都超出了科学研究的范围,在日常语言和生活中也占据一席之地。诸如超我、自恋、过失和口误这样的概念,已经顺理成章地成为所有人共同的精神财富,人们在使用这些概念的时候,早就不再将它们与精神分析学的其他细节部分联系在一起(我们也不会每次打开房间里的灯就联想起发现电及其规律的人)。 弗洛伊德论述男人与女人不同心理活动的论文是目前研究最集中,也是遭到批评最多的。当然,弗洛伊德在这点上跟在其他许多方面一样,受到了他所处时代的极大影响。

我们要感谢格奥尔格·马库斯,他深入浅出地描绘了弗洛伊德生活的时代,同时介绍了弗洛伊德研究成果中超越时代局限、普遍有效和不可或缺的那些内容。

马库斯在这本书中写的是精神分析学的创始人,而非精神分析学本身。尽管如此,读者还是能够了解到很多精神分析学的核心内容,以及各种心理活动的内在联系,因此也能够增加对自己的了解。

本书生动而又浅显易懂地叙述了年轻的医生弗洛伊德如何严谨地遵循“自然科学”的规律,最终却因为要寻找事实真相,几乎可以说是被迫获得了新的认识。格奥尔格·马库斯能够如此生动地叙述,皆因他缜密的工作方式。他收集的资料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同时他还严格地以这些资料为著书的依据。当然,本书不可能消除弗洛伊德性格和生活中存在的矛盾之处,但是却将它们展示在世人面前,使人们能够理解这些矛盾的存在。

这本弗洛伊德传记描绘的不仅是一位本性严谨的学者,还是一位启蒙者、人文主义者和救助者。我们从侦探小说中学到这样一句话:“您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可能成为对您不利的证据。”这句话是在实施抓捕的时候说给嫌疑犯听的。那么,在开始精神分析治疗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说:“您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可能成为对您有利的证据。”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如今已经为人熟知,熟知到让人常常看不到他这个人和他的研究之间存在的内在联系,格奥尔格·马库斯为弗洛伊德所做的传记重新建立起了这种联系,使之跃然纸上。这是一本邀人驻读,用轻松的方式解释和传播知识的书。

维也纳,2005年12月

文摘

和卡尔·门宁格谈话时,我能感到那位伟大的老人对他的吸引力。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拜访又是让人失望的。“您设想一下,我去维也纳的时候满怀期望。毕竟我为精神分析学在美国的推广做了很多工作,在那个时代,很多人压根不想了解这门学说,我在这里就像是他的学说的一个代理律师,一个传教士。但是结果呢?我千辛万苦地从美国来到欧洲后,弗洛伊德先是让我在昏暗的前厅等了整整一个小时后才接见我。这也就罢了,只是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我始终有种感觉,弗洛伊德压根儿没有因为跟一个美国人共同探讨问题而感到特别的高兴,别人为他和他的研究所做的一切,他都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并不打算给我们在美国为精神分析学所做的工作以任何支持。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对我个人的喜欢或不喜欢,其根源还在若干年前:1909年,弗洛伊德曾经到过一次美国,尽管当时受到了极其隆重的接待,但他从那以后还是对这个国家产生了反感。这件事很奇怪,因为在欧洲,人们可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为他设置了重重的阻碍,他的学说反倒是从这里,就是从美利坚合众国开始传遍世界的。后来我常常想他究竟反感我们美国人什么。”

弗洛伊德本人解释为什么反感这个对他抱有如此多好感的新大陆,说是因为长年的消化问题,他认为罪魁祸首是美国的饭菜。并且在美国的那两个星期里,他对美国人不合传统的行为举止也不怎么欣赏。

门宁格基金会里有一座雄伟的门宁格档案馆,其中有一个规模在全世界数一数二的精神病学图书馆。因为有门宁格博士的明确许可,档案馆允许我看了门宁格博士拜访过弗洛伊德之后与他的通信,在信中,门宁格介绍了自己在美国进行精神分析实践的情况,从维也纳寄来的回信就像他讲述的那次会面一样,礼貌而又冷淡。不过回信倒是显示出反对一切盲目个人崇拜的弗洛伊德的一些典型性格特征。1937年1月4日,他寄往托皮卡的信中写道:“尊敬的同仁。感谢您友好的来信,以及对您所做工作的详细介绍。同时感谢您寄来的《临床医学》杂志。您提及要将杂志第五期题献给我,我本应为此感到高兴,然而我的一个基本原则是,不亲自参与这类与个人有密切关系的活动。致崇高的敬意。弗洛伊德。”

“就像他在维也纳已经对我说过的那样,我们完全依照他的观点所进行的工作让他感动。但是他并不打算接受我的请求,不愿意为我们的杂志写前言。”

留在卡尔·门宁格记忆中的是一个充满了矛盾的天才,他给我们描绘的也是这位伟大科学家生活中的一副颇具代表性的画面:弗洛伊德可以是友好的,而同时又让人有疏离感。年轻时他对死亡有着强烈的恐惧,而那又恰恰是他才思泉涌的时期。许多出版商想要出版他的传记,都被他生硬地拒绝了,但是比起世界历史上的大多数伟人,他又给我们留下了更丰富的传记素材。他离开自己最亲密、最忠诚的朋友,忍受着被孤立的痛苦,而这痛苦却有一部分是他自己造成的。

弗洛伊德是适合弗洛伊德分析的病例,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因为正是他不乏复杂的个性,也正是这个充满矛盾的天才,奠定了全面研究人类心灵活动的基础。就像他自己曾经说过的:“最主要的病人就是我自己。”

留在门宁格记忆中的是一个虽然有魅力,但却非常冷淡的弗洛伊德,但是我在维也纳看到弗洛伊德以前一个病人的信件,里面却描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弗洛伊德。这个病人名叫布鲁诺·格茨,1902年时曾短期接受过弗洛伊德的治疗。当时还在上大学的格茨异常坦诚地详细描述了一个让人着迷的,几乎是有魔力的弗洛伊德。

将满二十岁的格茨患有严重的面部神经痛,他来到贝克巷的时候“心情很复杂”:“弗洛伊德朝我走过来,握了握我的手,让我坐下,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温和极了,热情、忧郁而又智慧。我当时就觉得像有一只手轻拂过我的额头。”格茨在写给少年时代一位好友的信中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刚一见面部疼痛就“仿佛随风而去”。医生的气质一下子迷住了这位新病人。格茨在闲暇时写诗,他后来还翻译过托尔斯泰和果戈理的作品。弗洛伊德先是一言不发地微笑着坐了一会儿,然后和气地说:“让我先来认识一下您吧。我这里有几首您写的诗,写得非常美,但是含义隐晦。您把自己隐藏在这些词语的后面,而不是让它们承托起您。振作起来!您根本没有必要对自己感到恐惧……现在,给我讲讲您自己吧。您的诗里不断出现大海。它有什么象征意义吗?或者您真的跟海有什么渊源?您是哪里人呢?”

布鲁诺·格茨是海员的儿子,出生在俄罗斯的港口城市里加。弗洛伊德敏锐的直觉让他很吃惊。“我觉得心里就像打开了一扇船闸,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一生向他和盘托出,毫无保留,包括那些我从未向任何人说过的事。在他面前隐藏事实有什么意义呢?反正你不用说他就已经什么都清楚了。”

“他听我说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没有打断我,也没有看我。有的时候他会轻轻笑几声。”终于,弗洛伊德把话题引向了病人的父亲:“您的父亲对您是不是很严格?”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心念相通。我只是从没对他说过跟一个姑娘和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女人之间可笑又不幸的爱情,也没有说过我疯狂迷恋过几个水手,迷到恨不得狠狠地把他们亲个够的事。我担心他可能不会认真看待这些事,会在心里笑话我。他肯定是不会责备我的,我对自己也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责备的——除了我缺乏胆量,还有后来,每次躺在床上……您明白的……”

“当然,当然,”弗洛伊德用低沉的嗓音说,“那,跟水手的事并没有让您感到不安吗?”

“完全没有!”病人说,“我爱得死去活来。人一旦陷进去了,就觉得什么都是对的,不是这样吗?”

“在您身上当然是!”弗洛伊德说着,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您的心安理得真是让人羡慕,这要感谢您的父亲。那么您的母亲呢?……”

因为弗洛伊德建议病人接受药物治疗,所以他们没见几次面。“亲爱的格茨学生,”他说,“我不会给您做分析,您并不会因为这些心结感到不幸福。不过对付您的神经痛,我倒是有个适合的药方。”

弗洛伊德开的药很快就起作用了,病人的神经痛不久就消失了。布鲁诺·格茨记住了一个伟大、热情的弗洛伊德。P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