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你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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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格拉瑟
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1-3
9787565602245
25.00

 第一章:学校教育的新观点

当学生一心向学时,教学是项艰辛的挑战;但是当学生无心学习时,教会他们就成了不可能的任务!这个所有老师都心知肚明的事实,正是许多学生在学校里几乎毫无长进的原因。尽管老师们卖命付出,放弃学习的学生却有增无减,这绝非新鲜事。二战后,对学校里学生低学习成就的批评及改进建议或多或少不断地被提出。例如 1984 年,一份向总统提出的名为“国家在危急存亡之秋”(A Nation at Risk)的教育卓越计划报告就建议,学校延长教育时数和年限,加深课程难度,以及增加学生课业负担。

由于一般人并不像学校老师那样深切了解我们教育功能失常的情况,硬要说我们的国家处在危急存亡之秋,是没有人会相信的。目前,相当反常的,除了低报酬的教学工作之外,各领域都不乏专业人士,而且各个名校也不乏好学生,譬如,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就得不断筛选合格的申请学生。尽管报告中指出,这群勤勉的高中毕业生中,许多人的英文、数学和自然科成绩不佳,但这仍不足以构成我们国家的危机。

如果像“国家在危急存亡之秋”这类报告只是当今对学校教育唯一的批评,问题还容易解决。这类意见以前不常被提及,成效也不彰,如今讲法换新,但却了无新意。我们无法也不该忽视的是,今天,许多家长甚至老师本身,在经济不景气的关头,还将自己的孩子从公立学校转进私立学校—这是他们以前从来没想过的。而今天他们执意如此,不仅因为他们对学校教育丧失信心,并且也对像“国家在危急存亡之秋”这类天真地认为加重学生课业负担、延长修课时数,就可以使他们孩子就读的学校变得更好的教育改进计划,不寄予厚望。

尽管这类家庭依然是社会中的少数,但却是啃噬公立教育生机、不断扩散的癌细胞。公立学校不仅流失学生,也正在失去那些有家庭驱策动力、经得起教育功能失调的学生。如果公立学校教育守不住这道防线,我们将会失去一切。然而,最大的受害者却是那群敬业的老师,他们不但是这个体制的中流砥柱,并且也正在寻求一种本书所阐释的、让更多学生积极投入学习的教学方式。

二次大战后,我们率先致力于十二年国民教育的建构,然而真相如何?许多原本可以学得很好、甚至表现优异的学生,却都学得一塌糊涂(根据我个人保守地估计,在八年级以前,至少有百分之五十这样的学生),他们中间许多人甚至无法念完十年级,大多数连小六程度都没有。最令人在意的是,有些学生连阅读都有困难,而他们全都痛恨学校。

但是国家委托教育卓越计划(National Commission onExcellence in Education)的教改建言,却完全忽视这群学生。他们所建议的更长的修课时数、更多的作业分量,以及对自然、数学和写作的强调,可能对半数正用心学习的学生有所帮助。但是果真加重课业负担,即使是这类学生,也会有许多人放弃学习,而另一半学习成就低落的学生恐将学得更差,而且更痛恨学校。而对那群已被无心学习的学生整垮的老师而言,教学上的负担将更令人难以忍受,而导致教育解体之主要根源—贫富差距的鸿沟—也会更加严重。

很不幸地,大部分学校教育的失败在于,年轻人对低薪资工作兴趣缺乏—尤其是白人主导的文化。由于教育不足,以及他们所受的浅薄教育根本无力应付工作所需,以致他们无法从事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因而有太多的年轻人转而吸毒、怠惰和自我放纵。然而,还是有许多年轻人,当他们脱离不愉快的学校生活后,即费心找寻他们可以胜任的仆役工作(menial jobs),并在初尝努力带来的成功滋味后,无不卯足全力寻求怎样可以变得更成功。

当我们的中学生不到半数有心向学时,与其说国家遭遇多大危机,倒不如说我们浪费了庞大的人力、财力、物力。无怪乎老师们的无力感日渐增加,而身为纳税人的家长在看了孩子的成绩单之后,无不激动地怪罪老师无力回天,没能将他们的孩子教好。主持教改计划的专家们拒绝承认这样的事实:我们的中学教育已经呈现两种极端,一边是教学绩效卓著的教师及填表申请名校入学许可的高材生;一边是还没毕业就念不下去的放牛班学生。而教导他们的老师,尽管挖空心思卖力教学,所能撼动的亦未必比他们的父母强多少。

我们也应该认清我们得为这群放牛班学生付出多大代价!不像好班的高材生,一个老师可以教二十五到三十个学生,而且绩效良好,放牛班的老师,只要有二十个学生就教不下去了,正常的情况是九到十个学生。为了搞定他们,大部分学校无不大肆扩张学校的行政人员、辅导人员、心理学家、特教教师、阅读专家,而所有“另类学校”〔译注:另类学校(alternative school), 或译为“ 替代学校”, 是指正规学校体制之外的教育,实行不同于一般学校的教育方式,如美国的瑟谷学校(Sudbury Valley School)和英国的夏山学校(Summerhill)皆属之,是社会大众的另一种教育选择〕的班级有时候也只有五到六个学生。然而,这个精心规划的辅助系统却丝毫未见功效,监狱、社会救济名单、戒毒所里都是它辅导的失败者,并且他们也是普通和精神病院病患的主要来源。想想,如果我们能将好班学生人数提升百分之二十五,首先,我们就可以运用节省下来的经费,轻易地将班级人数降低到二十人以下。如果学校还可以省下其他诸如感化学校计划的经费,还不知可以为学校增加多少财源。

另外,在普通班还有一批班后段学生,由于他们为数众多,尽管他们安静不闹事并具备学习潜能,学校当局也深知他们在普通班学不下去,却没让他们去上资源班。为了处理这批学生,几乎所有的学校都会想出各种名为追踪的方法来区隔他们跟普通班学生。而大批无心向学学生所在的普通班老师也发现,尽管学生挖空心思,他们总能幸运地维持课堂表面的秩序。上课时,他们大多数保持默许态度,只要这些学生没有干扰课堂的学习,就可以拿到及格成绩,甚至只要捱得够久,学生还能“赚到”一张毕业证书。这样的策略确实容易招致批评,但是对许多这类学生所能胜任的低阶劳役工作而言,学会沉静不随便抱怨,反倒是不错的职前训练。如果他们没取得用来找工作的毕业证书,反倒会成为我们整个社会极为沉重的负担。

也有许多乐于接受挑战的教师,他们勇于尝试教导这批低学习动机的学生。他们在教学的巧思中,获得极大的满足,而许多成功的个案都是因为身处小型资源班,师生之间有较多的互动,及对学生活动的限制较少。尽管如此,这类工作还是令人精疲力竭,但大部分个案毫无回馈可言。因为在资源班很努力的学生,在回到先前让他们沮丧的且较无弹性的较大传统班级之后,往往都会拒绝努力。 

在熬过了几年艰辛磨人的岁月后,某些资深老师会离开教学岗位,转任报酬更好、职等更高的职务,如顾问、管理、辅导和教练等。如果保证给他们更多肯念书的学生及与转任职务同等级的薪资,大部分老师宁可留任教学岗位。也有相当数量优秀的中等学校教师,因为这么多学生不念书而心灰意冷,但每天却又无法不面对,因而转行到工作更轻松、待遇更好的行业。然而大部分老师会发现他们的情况介于中间:一些不错的学生虽然带给他们若干的满足,但却还谈不上工作上的回馈。如果你属于这群老师中的一位,本书所提供的教学上改变的建议,将会带给你工作上更大的满足。

自从前苏联发射人造卫星后,为了改善学生学习效能低落的问题,课程改革的口号响彻云霄,然而效果不彰。我们都知道加深课程难度的论调,无助于减少学习动机低落学生的数量。我个人认为,除非我们停止类似的泛泛之论,开始正视学校教学结构的调整,以及老师在这个新结构中所扮演的角色,并给予这些改变一个公平的实验机会,否则,我们将永远无法减少被强迫来学校却无心向学的学生人数。他们许多人是因为无所事事才来学校,但是大部分在还没毕业前,就被迫退学了。

基于我们无法使超过半数的公立学校学生用心学习的这项事实,我相信沿袭已久的传统中等教育体系的气数已尽。这个体系为我们所熟知的,就是一位站在教室前面的老师,面对三十到四十位排排坐的学生。传统上,这位老师是教学的主导者,课堂的一切都掌控在他或她手上,而学生也只能依靠这位忙碌不已的老师,自个儿学习。不但学生之间不会彼此共学,而且在大部分的课堂上,由于彼此是成绩的竞争对手,所以没有人愿意帮助其他人,反倒是别人学得愈差,对自己愈有利。

学校就像一个靠活塞推进的飞机引擎,在它的速限内,运作良好,但如果要它超速前进,就得淘汰旧机。自从学校制度首度被发明出来之后,已历经重大变革,而事实上,我们也已经改善了我们的教育体制。但是在四十年前,我们就体察认识到我们已达到这个引擎改装的极限,任何进一步的改装,在经济上都不划算。因为我们需要更强大的马力,我们需要崭新的教育体制—喷射引擎。而无论总统任命的教改小组或任何其他人最近所提出的一切教改建议,都像这个活塞引擎,已达改装极限。偶尔我们会看到些许改善,但还是没有人能将他们的主张落实到现有体制,吸引超过半数公立中学学生用功读书,即便是向来被认为更具学习动机的富裕社区学生,也依然故我。

本书将提供一套有效教学的崭新架构,主要的变革在于教学方式的调整与教师角色的转变。这套最好被称为“学习团队”(learning-teams)的变革,必能有效提升学校中愿意用功读书的学生数量。但在我能合理解说为何我们应该做这种转变之前,我不建议作全面性的推广。为此,我将提出一套被称为“选择理论”(choice theory1)的人类行为新论述,它强而有力地阐释为何现在有这么多学生不想念书,以及为何我们应该作课堂结构的调整,来引导学生开始用功读书。

要透过选择理论了解学校教育的弊病及其改善之道,首先要认清选择理论与导致教育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传统“外在控制理论”(external control theory)截然不同。为了掌握选择理论与大部分人的信念的不同之处,我会详尽解说这个理论,以便任何老师都可将之运用到日常生活当中。例如有一次,我去纽约普拉茨州立大学(the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at Plattsburgh)演讲,与一位心理学教授共进午餐。席间她告诉我,她四年前就听过我的选择理论,在运用选择理论之后,困扰她多年的偏头痛不药而愈,并且从那之后,她的偏头痛再也没发作过,相信以后也不会再发生。这是我听过选择理论发挥威力最戏剧性的例子之一,而学会运用选择理论的人,无不对之赞不绝口。这也是为什么我鼓励读过这本书的老师,尽快将之运用在日常生活中,一旦你这么做了,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它运用在课堂上。并且在你更娴熟地使用它之后,你不但能应用我所建议的各种方法,甚至还会发展出许多属于你个人的有效应用技巧。简单的说,开始运用选择理论的最好方式,就是去实践它。

我非常清楚,没有任何专家只凭告诉你该怎么做,就可以改变你课堂中所发生的一切。依靠外来的专家是外在控制理论的一大败笔,它有一个谬误的前提—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被外在的人或事所驱策。我相信你们都会同意选择理论的主张—一个专家所能做的,就是指出一个新的方向。而你之所以愿意照着去做,是因为你认为这种新的做法不但对你的学生有益,而且对你有帮助。事实上,就像我马上要解释的,这是选择理论一个不言可喻的道理—不论事情多么简单或复杂,除非自己想做,没有人会只因有人要他这么做,就去做任何事(没有人会去做任何别人要他做的事情),所有的生物—我们人类也不例外—只会去做那些他们相信最能满足他们的事情。而我们之所以会让我们的学校教育这么没有效率,就是因为我们忽视了什么是学生们最在乎的。

除非你要当鸵鸟,将自己埋首于沙中,否则你不会无视半数中学的普通班学生始终不肯好好用心学习。事实上,如果你很诚实地环顾周遭这些年轻人,你将会发现他们中间近半数打死也不愿意用功念书。这种令人担心的情况是如此严重,以致无论在你班上,或者绝大多数在我们自己孩子身上,我们似乎都无能为力来改变这种令人沮丧的态势。

当老师向专家求助时,他们却无视于这种情况,甚至枉顾教育最该关注的就是这群不愿好好用功读书的穷人家孩子—而这也才是你真正的问题所在。或许对那些书已经念得不错的富裕家庭的孩子而言,这些专家们所推荐之更深的课程、更密集的教学,将会促使他们学得更多;但是对这群无心念书的穷人家孩子来说,想要通过课程分量的加深加广来敦促他们念书,则是非常荒谬的。如果我们期望学生在学校学会他们该懂的东西,我们就必须要创造一个让学生和老师(不是家长或专家)觉得只要努力投入就会有所回报的教学环境。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学校之所以建立,乃是因为这是装备年轻人、便其投身日益繁复的社会最有效的方式,而家长们也期望他们的孩子赢在起跑点,并且乐于赞助学校一切有助于这项目标的措施。但是自从二次世界大战后,我们(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才决定所有的孩子不论有没有意愿,都应该接受中等教育。而在我们要求每个孩子都要接受中等教育之前,我们并不会为那些自认念完小学就够了的孩子伤心难过,当时的辍学率比现在来得高,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被我们或孩子认为那是个人生命上的失败。

毫无疑问,我个人认为让所有学生都接受中等教育这个目标在当时(二次大战后)合情合理,在今天更是如此。我们都很清楚,我们的社会日益重视文凭,即使是劳役工作,大部分的雇主也会要求一张中学毕业证书,作为投入这个行业的证明,即使对这个行业所知有限。此外,即使是劳役工作,也愈来愈需要繁复的技巧:一名汽车技师如果不知道如何操作电子设备,就无法修理今天的汽车。即使无视于现实的需求,身处二十世纪末的今天,如果你没有文凭,你就一文不值,除非你取得文凭,否则你就不具备法定资格,来找到需要这张文凭的工作。

并且像我在第六章会详细说明的,在今天—更甚于历史上任何的时刻—有更多人希望成为另外一个人,这也是许多愤怒、沮丧的年轻人进出监狱的原因,他们都很清楚如果自己受了更好的教育,他们的人生就会完全不一样。但是正如同《第二十二条军规》(Catch-22)(译注:Catch-22(《第二十二条军规》) 是美国作家约瑟夫• 海勒(JosephHeller)的代表作,为讽刺文学的经典之作,写于1961 年。本书取材于海勒自己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经历,这部小说的英文名字“Catch-22”已经进入英语词典之中,成为常用的英语词汇。它代表了统治者对民众的愚弄,也代表了民众对统治者的抨击。另外,这个词在英语中也象征人们处在一种荒谬的两难之中。例如:一个人因为没有工作经验而不能得到工作,但却又因为没有工作而得不到工作经验。)所描述的类似情况,当他们待在学校时,他们无法在学校的日常教学中,找到足以激发他们持续努力的动力和满足感。几乎所有你每天在课堂上所遇到的学生都知道文凭很重要,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他们。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不愿意好好念书,因为回馈实在太遥远了。以后,他们可能会痛苦地埋怨自己所受的教育太少,但对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来讲,为时已晚。

选择理论是一个关乎回馈,以及人类需求满足的理论。既然学生待在学校的时间这么长,他们就必须找出一个可以在课堂或课间满足他们需求的学习方式。而那些在中学用功并取得好成绩的学生,必然已经通过他们课堂上的学习,找到某种满足这些需求的方式;至于那些未能逐步取得学习成果的学生,则会终止学习。他们会对自己做出一种悲惨的结论:凡是那些无法让他们获得需求满足的努力,就不值得再尝试了。

学生在学校不念书的问题在小学并没有那么严重,因为小学生需求上的满足主要在于关爱和归属感,而这类需求的满足,在大部分小学所实行的“包班式合科教学”(the self-containedclasses),远比初中或高中的“跑班式分科教学”(the changing classes)来得容易。因此,大部分的小学生都会勉力学习,尤其是低年级的学生,因为他们爱自己的父母,并且想要博取他们的欢心。如果他们在学校碰到一位有爱心的老师,那么他们在学校或家里都会拥有足够的爱。但是当他们升上初中之后,因为老师比较不会对学生个别嘘寒问暖,他们很快就会失去在小学时唾手可得的师长的大部分关爱,因此,他们变得愈来愈将归属感的需求转向他们的同侪,而当他们年纪再大些,他们便会将对父母师长的依恋转向友谊。

如果他们的朋友在学校都很用功,那么他们—就像那些富裕家庭的孩子—就会为了保住友谊而努力K书。但是如果他们的朋友都来自贫穷家庭,并且这些朋友也跟他们一样对学校不满,那么他们的友谊会因他们全都痛恨学校,而变得更加牢固。为了使这些来自贫穷家庭的孩子在中学勉力向学,我们必须设计出一套对这两部分学生都有意义,并且可以让他们友好相处与共同学习的课程。在开始这必定很困难,因为他们彼此无论在教育或出身上都很悬殊。但是如果我后面会解释的“学习团队”的共学方式可以持续到较高年级,则这两群孩子的差距会逐渐缩小,并且终究会让所有的学生学得更有效果,彼此也更友好。

大部分没有好好念书的学生都会承认,如果他们多花点心思,他们的功课就会好转。或许他们认为文凭比教育更有价值,但是并非他们没有察觉到教育本身也具有价值。我们可以把他们拿来跟过胖的人作比较,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减肥的价值,但是仍然持续吃喝,因为他们的减肥代餐并没有为他们带来实时的回馈。而学生之所以不念书,是因为他们在课堂或课外并没有得到立即而满意的回馈。就像多年未曾减肥且每年还持续变胖的胖子,当学生成绩愈差则愈懒散,要唤起他们开始努力的力量就愈发困难。但是,即使是这类学生,如果能给予他们足够且立即的回馈,以及重整旗鼓的机会,通常都会振作起来,因为他们几乎都还认定教育—或至少是文凭—是有价值的。

我们必须学会的这个道理:“我们无法强迫任何学生用功读书,除非他相信这么做会令自己感到满足。”从他们所提出的建言,我们可以看出那群宣称我们的教育体系正在危害我们国家的教改小组,仍然搞不清楚。就某种程度而言,我们是可以藉着关闭某些场所,来强迫学生待在学校,但是我们无法强逼他们认真读书,就像谚语所言:“人能拉马到水边,但不能强迫它喝水。”我们都太在乎纪律,也太在乎如何让学生遵守规矩,而未能致力提供令人满意的学习环境。果真如此,纪律、规矩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一个被撕裂的学生无异于谚语中的那匹马,当他不渴的时候,你强逼他至水边,他可能也会扬起他的蹄来抗争。只有当学生被迫进入教室,却又无法让他们体验学习的乐趣时,纪律才成为问题。如果学生相信他们所做的任何努力都能得到实时的回馈,在任何班上都不会有纪律问题。将焦点集中在纪律,反而忽略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如果日复一日,我们不断强迫学生(或其他人)去做找不到任何乐趣的事,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教好他们。如果我们坚持维护传统的教学形态,我们就永远无法创造出一套比现有的更令人满意的教学模式。 

长久以来,我们都深信外在控制理论的假定:“无论人类或任何其他物种,都能够藉着对他们(to them)或为他们(for them)所做的一切,来驱使他们工作或变好。”由于这项错误理论的运用,学校对那些无心念书的学生(to them)所做的,往往比为他们(for them)所做的要来得多,因而使得情况变得更糟糕。例如,我们往往倾向体罚多于奖励,尤其在中学更是如此。然而,选择理论却告诉我们,这两种做法都起不了作用,奖励顶多比体罚少些破坏性。很不幸地,大部分学校对外在控制理论的运用,往往撷取了它最具破坏性的部分。

由于受到外在控制理论的误导,我们往往相信,只要我们体罚的强度够,学生为了免除痛苦,我们就可以驱策他们去做我们想要他们做的事。由于痛苦可以无限加重,而体罚的效果又似乎立竿见影,但是有清楚的证据显示,对任何人而言,体罚都不是良好的长期驱力(long-term motivator),然而学校却将之视为长期驱力而非短期驱力来使用。你班上大部分不用功的学生由于在学校饱受体罚和胁迫,在家中却又屡受父母财物的贿赂,因此往往变得麻木不仁,以致无论我们对他们(to them)或为他们(for them)做什么,行为上的转变似乎都遥不可及。

如果处罚方式纯属劳役而且严厉,外控驱力就会产生短暂的效应。例如,集中营的俘虏为了活命,会经年累月地去做交办事项,但是他们只被指派不需脑力的劳务工作,因为集中营的管理者很清楚,苟延求生的俘虏只能强制劳役,不能放任他们思考。学校领域,既无劳役可言,如果学生不愿意念书,任何处罚都无法逼他们就范。如果处罚或奖赏非常极端,他们或许会用功得持久一点,但到头来,他们将只学到痛恨、嘲讽教育,并且不相信教育能够满足他们生命的需求。

大部分家长和部分老师都认定:不管学生动机如何,只要有一位好老师,就可以搞定大部分学生,并且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乐于学习学校所开设的课程。毫无疑问,有些老师确实更善于诱导学生学习,但不论技巧多好,没有人能教会无心念书的学生。不管我们承认与否,许多学生每天按时来学校,但是对学习却一点兴致也没有。

错不在任何人,而在于我们沿袭了传统外在控制理论的错误信念。直到最近二十五年选择理论问世,被应用到人类行为的诠释,外在控制理论才受到严正的质疑。生命不像机器,总会受到操作者的掌控,对这些机器而言,外在控制理论极其正确,但是对任何生命而言,绝不可能因为受到某种刺激,就做出某种“正确的”回应。事实上,所有的生物—不论简单或复杂—都有自我意识,都会自我操控。除非别人交代我们做的事会比我们当时所能做的任何其他事更让我们满足,否则我们不会主动照办。

选择理论告诉我们,我们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以最好的方式满足根植于我们基因结构(genetic structure)的五大基本需求(five basic needs)。这些需求的细节,我们会在第三章讨论,包括生理上最重要的生存和繁殖的需求,到心理上的四大需求:归属感(belonging)(包含爱)、权力(power)、自由(freedom)和乐趣(fun)。这些心理上的需求虽然不像生理结构那样有形体可见,但它们就和我们的手、足一般,都是我们基因遗传的一部分。而且这些心理需求的满足,其强大固着的程度,绝不逊于我们舌头对好味道、眼睛对漂亮颜色,或耳朵对好音乐的渴求。〔译注:孟子尽心篇:“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孟子认为,人类的嘴巴对美味的追求,眼睛对美色的追求,耳朵对美声的追求,鼻子对美好气味的追求,四肢对安逸的追求,是人类本性的一部分,与格拉瑟此处的说法一致。〕

所有人类的行为,无论简易如吞咽食物以维生,或复杂如孤独时挣扎求爱,无一不是企图要满足我们这些基本需求。机器则没有这类内在需求,机器无论做什么,它们只执行人类要它们做的事,或接受其他机器对它的指挥,如果没有外来的指令,机器将一无作为。相对地,由于人类总要尝试满足某一项或某几项内在基本需求,人类总是不断地在行动。我们都很清楚,那些不想念书的学生,由于受到他们内在需求的驱使,不但没有中止过他们的行动,而且还动作频繁,只是因为他们所做的不是我们所期望的,所以我们就将之视为“纪律问题”(discipline problems)。

事实上,学生在学校里的表现,和在其他地方并没有任何不同之处,他们只是尝试去满足那些他们所察觉到的欲求不满之处。如果他们饿的话,他们就会试着去找食物来吃,或者至少他们会更怀念食物,而非所学的功课;如果感到寂寞,他们就会花时间找朋友来解闷,而不会埋首书堆;如果觉得无趣,他们就会自己找乐子;如果被编在严密的组织中,他们就会钻漏洞找自由;如果功课差劲,饱受挫折,他们就会拒绝与学校配合,或者嗑药(多数是喝酒)来忘掉这一切,以便重新找回自我掌控的感觉;如果别人不尊重他们,嗑药会重新给他们权力感,并且不会否定他们所一心追求的。平心而论,那些平常威风八面的运动员和演员们,当他们不是众人的注目焦点时,只为了短暂的空虚感就跑去嗑药,如此我们也实在不好苛责那些饱受挫折的学生,拿药物来麻醉自己了。

诚如选择理论所言,如果外在的任何东西,包括学校在内,都无法满足我们内在的基本需求—因为只有我们自己才办得到,那么一所好的学校就可以被定义为:在那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相信,如果他们下工夫来学习,就能使他们的内在需求得到应有的满足,而让他们的持续学习变得有意义。在这样的学校,尽管学生的努力会得到一些立即的满足,但是他们也将明白,即使是某些未能立即得到满足的努力,在将来还是会有回馈的,就像毕业证书之类。如果我们对学校采取这样的定义,就只有极少数的中等学校称得上是好学校了,因为大多数的中等学校都采取外在控制理论的观点,从不把学生或教师基本需求的满足视为学校教育的主要目标。针对这样的缺失,我们在本书直截了当提出改善之道。由于错误地认为所有学生都乐于学习学校所开设的课程,大部分学校都将办学目标集中在教学(teaching)和训导(directing),因而忽略了学校所教所训是否能够让学生或老师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既然这种呆板的填鸭式教育无法满足任何无心向学的学生,因此学校的教育目标往往也就难以达成。事实上,连许多积极向学的学生所表现的都没有达到他们应有的水平。学生考试成绩不仅低落,还会持续低落下去,除非绝大多数的学生和更多的老师都觉得学校真能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

许多人看到这样的批评,一定会不以为然。他们不认同学校的主要教育目标会跟学生和老师基本需求的满足有关。他们认为学生和老师应该感激学校所投入的一切,使他们能够接受教育,并学到我们认为他们所需要的谋生技能,此外,学生们也应该以多努力和少抱怨来表达感激之情。在他们的记忆中,他们当初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关心他们的需求是否得到满足,但他们还是依然用功读书。他们也指出,目前还是有半数用功的学生,而许多老师也很满意现有的教学环境,以此来证明目前学校经营的方式并没有问题,之所以会有这么多无心向学的学生,必定是老师或学生本身出了什么差错。

既然阅读本书的某些人在从前念书的时候,都是来自经济情况不错的家庭,因此他们就很难理解,为何有人会赌上自己的前途,而不好好用功读书。他们和国家教改小组一样,不断思索并期待在课程难度加深之后,学生会开始用功读书。但是学校过去这种只对半数用功学生有帮助的做法  现在依然如此,并不是我讨论的重点。重点在于,目前至少有半数学生没有受到现有教育体系的关注。如果依照我在本书所提出的选择理论来做,我们就能够增加受益学生的数量,而这绝对值得我们尝试。此外,我们为那些无心念书的学生所做的任何使学校变得更好的措施,都会使那些原本用功的学生变得更好。因此瞧一瞧我所提出不同的教学理念和方法,不但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会获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