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叙事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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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伯勒
机械工业出版社 2015-5

推荐序

我们应以何种方式面对创伤

创伤那些事儿对从事心理助人工作的同行而言,并不陌生,但《集体叙事实践:以叙事的方式回应创伤》所描述的面对创伤的方式,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一定闻所未闻。

本书颠覆了长期以来人们对创伤的基本误解。绝大多数心理学工作者会把创伤视为对幸福的挑战,认为应该运用最高效的技术尽快消除其影响。叙事的态度会认为创伤的确是一种挑战,但对挑战的回应方式并不一定是消灭对方—回应和应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它们所带来的效果也自然大相径庭。回应是带着尊重的立场,应对是带着立场的尊重。一个静,一个动。老子说:“静为躁君。”

从叙事的角度看来,一件事能成为创伤,必然因为是它触到了内心的痛处。痛处之所以痛,往往是因为在那里安放着人们所在乎的东西。每一种在乎,都是有故事的。倘若不去了解这些故事,而急于消灭创伤,我们就会错过一些机会。创伤原本是在告诉我们很多东西,我们岂可充耳不闻?

人们不愿面对创伤的因素有很多。归纳起来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来自别人,一种来自自己,一种来自关系。

“创伤”往往会让人产生虚无感,忘记了自身所具有的智慧和力量,进而否认自己的价值,逃避内心最想要的选择。所以,被创伤左右的人,会通过一些方法去回避创伤,比如否认、逃避、攻击别人等。人们在反复使用这些方法后,恍惚间就会忘记自己内心的追求,背离最真诚的声音。此时,人们若被迫面对“创伤”,就会产生一些烦恼和对抗。这种烦恼和对抗会让听者望而却步,从而不愿碰触别人的痛楚。这是我所谓来自别人的因素。

另有一种让人不愿面对创伤的因素来自自己。这种因素主要是因为别人的创伤会触动自己的内心。这种触动会将自己带回过去,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一些经历。“创伤”并不是心理助人关系中求助者一方的专利,施助者也同样会受到它的影响,总会有一些经历和故事会被它攫取,让施助者不愿意去面对。加文·艾维和特雷莎·帕廷顿(Gavin Ivey,Theresa Partington,2014)认为这种悲伤感(perceived woundedness)对于从事心理助人和临床心理工作而言是一个必要的条件。没有一定的开放度,不肯正视自己的悲伤感导致难以有效地帮助来访者。然而,施助者对自己的开放度也不是没有底线的。总会有一些经历会被“创伤”主题的自我叙事攫取,不经意间被来访者的故事激活,这种共鸣所带来的触动,不见得是施助者所欢迎的。当然,施助者在工作伦理上有责任去不断提高自己,但毕竟要承认人都是有局限性的。这是我所谓的来自自身的因素。

还有一种让人不愿面对创伤的因素来自关系。创伤的故事不是不可以讲,但绝对不是对任何人都可以讲。有时候选错了人,讲出来会伤到自己;有时候选错了人,讲出来又会伤到对方。很多时候求助者不肯和咨询师分享,实际上是为了保护对方。在足够亲善的关系形成之前,求助者实在没有理由盲目地相信咨询师可以承受那种痛。同样地,咨询师也会对来访者有些担心。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人究竟是否已经可以承受自己的那些经历,尽管其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能量其实永远都是中性的,决定其价值的,是它所带来的改变所指向的方向。当方向不清晰的时候,“无力”很可能是最安全的生存方式。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应该如何面对创伤?特别是如何面对别人的创伤?尤其是大规模群体性创伤?

这是本书要回答的三个重要问题。作者借助丰富的叙事实践经历、深入的思考与精巧的编排,为读者呈上一份思想的盛宴。本书对重大群体灾难中叙事实践的方式,生命之树、生命之队、民俗文化、艺术化生活、超个人心理学等诸多重要的课题做了深入、细致的探讨。

译者冰舒研究员是中澳叙事中心的资深学者与咨询师,多年来致力于叙事应用实践以及传播工作。她以其坚忍与细腻,历时两年翻译了这本大作,相当不易。叙事的语言独具特色,总有一些地方难以用最地道的中文表达。当然,即便是同样的文本也存在不同理解。这在译书的过程中也难以避免,欢迎读者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正如创伤不可避免的是集体的事情,叙事实践的发展也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作为朋友,幸能先睹;作为同好,乐观其成。

是为序。

李明

2015年1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