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中的依恋:从养育到治愈.从理论到实践

> 心理治疗中的依恋:从养育到治愈.从理论到实践

威廉
轻工业出版社 2013-10
9787501994694
70.00

第五章:自我的多元维度

对于我们每一个人,由身体本身、大脑和心理互动产生的相对稳定的内在参照点被称为自我。这是人类体验生命的那个部分—也塑造着生命—既是潜意识的也是意识的。自我也可以按照一组或多或少的、持续性的模式来描述,这特定的模式组群决定了我们对这些体验特有的反应特质。自我在当下的特质是依据我们过去的历史和现在的情境变化的。当然,在这方面通常是最有影响力的历史,即依恋关系的历史形成了自我。

自我-体验的领域

依恋关系的影响留存在躯体、情绪和表征世界中,各个领域相互连接甚至互相重叠,塑造着每一个领域内自我对于体验的姿态。自我的这些领域或维度彼此连接并互相影响,以至于将它们彼此区分会十分困难:躯体感觉是情绪一个组成部分,情绪形成了表征,表征又相应地影响到之后出现的感觉、情绪及表征。然而,尽管这是一个回路或者互相重叠,识别不同领域的自我仍然有相当重要的临床价值,因为某种程度上它有助于说明患者个体(和临床工作者)带入治疗关系中的整合(或缺乏整合)的性质。

依恋历史的独特性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自我的不同维度以及自我可以被自由获取和整合的程度。患者在什么程度上可以体验他们的躯体感觉?感受他们的情绪?思考他们的想法?他们能够多大程度上有效整合这些领域—例如,把与感受有关的想法带进来?回答这些问题有助于了解在我们努力提供的新的依恋关系中,患者可能最需要什么。

  

躯体自我

……最初和最重要的自我(ego),是躯体自我(ego)。

—西格蒙?弗洛伊德(1923/1962,第20页)

婴儿最初的体验当然会被记录并表现在身体上:比如吃饱后让人满意的充实感、在妈妈的臂弯中沉入睡梦前那安适的困意、在冰冷房间换尿片时让人泪流的刺骨寒意。Daniel Stern(1985) 在《婴儿的人际世界》(The Interpersonal World of the Infant)写到,“核心自我”(core self)源自幼儿早期对于自我的不变因素(self-invariants)的体验,这些因素的核心是幼儿自己的身体以及身体的边界。神经生物学家Antonio Damasio(1999)也认为“身体构造和运作的显著恒定性”(第135页)是稳定感的来源,是自我体验中非常关键的部分。

Bowlby将依恋理论根植于进化生物学的土壤,他自然地认为婴儿之所以寻求与照看者亲近,是因为他需要获得身体上的保护。后续研究发现与依恋对象保持亲近确实能帮助婴儿调控身体的内部功能,而且还证明了依恋关系的性质—安全或不安全—会影响婴儿如何用发展中的生理机能去塑造身体自我对体验的反应。比如,由敏感反应的母亲养育的安全型婴儿,与那些由冷漠型、迷恋型、未解决型母亲养育的婴儿相比,这些婴儿对生理应激的激活反应阈值要高(Polan & Hofer,1999;Lyons-Ruth,1999)。

因此,自我的最初感受源自于躯体体验,这些体验的性质主要由早期依恋关系的品质决定。这些体验在生命的最初几个月和几年中塑造着自我,而且通常有持续的影响。这些躯体体验可以在人的一生中,不断地落实、提示并丰富自我。反过来说,躯体体验也可以被否认、被解离、被扭曲—即为了达成不同的心理目的,身体本身受到剥削或攻击。因为患者身体的体验是构成自我的基础,也因为这种体验是在关系的情境中成形的,所以依恋取向的治疗必须纳入对躯体自我的关注。如何将身体整合到“谈话治疗”中,在对心理发展和心理治疗中非言语体验的作用进行探索时,我会再谈及这个问题。

情绪自我

或是痛苦,或是欢愉,或是介于两者间的种种,这些感受,均是滋长心灵的基石。

—ANTONIO DAMASIO(2003,第3页)

当Sroufe 和Waters(1977a)将“感到安全”等同于“亲近”,并将此定义为依恋的目的时,他们明确点出了情绪在依恋中的核心地位。确实,安全的感受是最基本的,它甚至比“亲近”更为基本—因为婴儿可能在身体上靠近依恋对象,但感受不到安全。即使过了婴儿期,我们如何清晰地感受,对于我们感觉到“自己是谁”仍然非常重要。

Bowlby(1988)描述过,在生命的头几年,“我们所拥有的唯一的交流方式”是交流情感,他就此强调了情绪的首要地位(第157页)1。Daniel Stern(1985)赞同Bowlby的说法,但他进一步提出“生命早期,情感不仅是交流的首要媒介,而且是交流的首要主题”(132-133页)。Allan Schore(1994)就此议题进行了简要总结:“自我的核心倚赖于情感调节的模式”(第33页)。

情绪反应对于发展自我感非常重要,原因有三个:首先,正如Bowlby(1969/1982)在其《依恋》三部曲中的开篇所说,“情绪是……个体的直觉判断,或是个体对他自身的机体状态……或是对自己身处其中的一连串环境条件的直觉判断”。

其次,从情绪的词源(源自拉丁语,motore,指运动)看,情绪会驱使行动—有的时候会触发各种先天的行为系统开始运作,包括依恋系统。按照Bowlby的说法,情绪判断具有生存价值,因为它们有助于达成即时判断—比如,决定是战斗还是逃跑。经由进化的内置设计,特定的情绪会自动引起特定的行为取向:生气引发对抗或抑制,害怕引发战斗或身体麻痹,无助引发崩溃,等等(van der Kolk,2006;Damasio,1999)。

最后,情绪总是联系着身体。身体感觉是情绪的最初表现形式,而且情绪通常是通过身体来表达的。当我们感受情绪时,我们也在感觉(或想象)自己身体里发生的变化(Damasio,2003)。William James(1884)就极为蛊惑地说过,我们的身体逃离危险,并非是因为我们害怕—相反地,我们害怕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在逃跑。源于身体的各种情绪,弥漫于身体之中,而且常常控制着我们的主观体验。当感觉强烈的时候,情绪通常会击败或排斥合理性的分析和决策。 

总而言之,情绪是我们源自内脏的(viscerally)的、对我们所面对的体验是好还是坏进行判断的过程—正是根据这些判断,我们(有意识地或无意识地)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宽泛一些说,我们可以把情绪看成是一个内部评价系统,它能够在我们整个生命过程中,对我们的体验赋予意义,让我们对下一步的行动做出选择(Siegel,1999)。

Fonagy等人(2002)、Schore(2003),以及其他学者提出,情绪调节是自我发展的基础,依恋关系是首要的心理环境;在依恋关系中,我们学会调节自己的情感—即获取、调整和使用自己的情绪。从根本上,概括了我们最初依恋特征的关系模式,是我们之后用于情感调节的模式,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对体验具有自己独特反应的性质—也就是说,决定了自我的性质。相应地,在治疗师尝试促成的新的依恋关系中,患者的情绪位于中心,而且这些情绪的有效调节—即允许情绪被感受、被调整、被交流、被理解—通常是治疗过程中的核心,从而使患者有可能治愈,有可能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