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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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隼雄
南海出版公司 2015-5
9787544276870
39.00

第一章童话与心灵的构造

1、写在前面的话

一个新生儿来到这个世界,在成长的过程中会逐渐形成自己的人格。人在与生俱来的潜质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下,建立起各自独特的人格。

作为从事心理治疗工作的人,笔者听不少人倾诉过他们的烦恼和问题,因此对那些不得已背负上沉重心理负担的人经历的人格形成过程抱有浓厚的兴趣。

有个少女拒绝进食,被父母带到我面前,她已经瘦到皮包骨头,父母说如果再放任不管的话,她只有死路一条。有个中年男子对工作完全提不起兴趣,消沉得什么也不想干,他说脑子里只有自杀这个念头。尽管嘴上说自己没有生活乐趣、意志消沉,但他在一个多小时中一直在倾诉痛苦,反倒让我感到他身上有十足的活力。

还有一个学生,他自诉每当想要读书时,看到自己的鼻尖便忍无可忍。面对一个因为看到自己的鼻尖就无法读书,并为此痛苦不堪的人,我们会作何感想呢?在与各类人群的交往中,我不由得思考起人性中存在的差异,并开始着手研究产生这些差异的原因。

大学生们提交的小论文“对自我人格形成产生重要影响的书籍”为我的研究助了一臂之力,这是我布置给他们的作业。令我吃惊的是,很多学生谈到少儿时期的读书经历时,提到了童话与寓言故事,这出乎我的意料。其中,既有人提到像《格林童话》这样的书,也有人提到某个特定的故事给自己留下的深刻印象。读了这些小论文,我再次感受到童话、寓言故事拥有的巨大力量。

当然,与此相反,也有人强调童话、寓言故事毫无意义,甚至有害。对他们来说,童话、寓言故事中的非现实性与非理性令人无法忍受。大概其中的单纯性在他们眼里也十分可笑吧。他们认为,这种故事中主人公的行为和情感过于单纯,过于形式化,完全脱离现实。有人甚至提出极端论调:给孩子们讲这些不现实的故事很有害。

尽管有人强烈反对,但童话、寓言故事依然存在,我们甚至能感到它们正在复兴。依照弗里德里希·冯·德·莱恩的话,如果追根溯源,“有证据表明,在公元前三千年的巴比伦和埃及就已经出现了童话故事,公元前二千年诞生了印度和中国最早的童话故事,接着有了犹太人和希腊人的童话故事。”另外,正如玛丽-路易丝·冯·弗朗茨指出的那样,在十七世纪、十八世纪之前,童话、寓言故事不仅讲给孩子们听,也讲给大人们听。

下面我将论述童话、寓言故事的这种意义。为此,我要先讲一个和现代年轻人精神世界有关的“现代寓言故事”。我作为在现代社会从事心理治疗的人,想向大家阐明:寓言故事不仅仅是过去的故事,也和现代人的精神世界密切相关。

下面的故事是一个患有“赤面恐惧症”的年轻人在接受笔者治疗时创作出来的。“赤面恐惧症”是一种神经官能症,患者的症状是一见人便脸红,羞于与人交往,严重时完全无法与人相处。

山里住着一条蚯蚓。山上的泥土是绿色的,松软黏稠,蚯蚓无法在这里挖洞安眠。不仅如此,泥土还会渗透到蚯蚓体内,刺痛它的全身。每当晴空万里,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来的时候,蚯蚓的身体便干燥到了极点。

春天,温暖春风徐徐吹拂的傍晚,蚯蚓痛苦得直掉眼泪。眼泪濡湿它的身体,流到了山脚下。

第二天,蚯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绿色的山脚下,淡蓝的雨点打在身上。大量的泥土被雨水冲刷下来,蚯蚓就是和泥土一起,顺着一条宽阔的河流被冲到了这里。这里有很多水,而且不是火辣辣的绿色的水。蚯蚓闻到了水的味道,战战兢兢地从河底向上爬去。

河中有一条鱼儿。蚯蚓有些害怕,但鱼儿十分热情。起初,蚯蚓以为鱼儿也是被水冲下来的,但它想错了。鱼儿似乎察觉到了蚯蚓的心思,非常同情它,便帮助它往上爬。鱼儿成了蚯蚓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最终它们爬到了气息芬芳的黄色和桃色的山上。山上长满了火红的叶子。鱼儿告诉我,不知什么时候,蚯蚓变成了既像活泼的鱼儿,又像黑色妖怪的模样。

这位年轻人并非对创作感兴趣。他在接受治疗时忽然想到了这个故事,便写下来给我看,还用蜡笔画了插图。

读完故事后,我首先想到开头部分所写的蚯蚓的痛苦,不正是这个无法好好与人相处、受困于“赤面恐惧症”的年轻人的心情写照吗?主人公是一条蚯蚓,倒也新鲜。从来没有听说过以蚯蚓为主人公的寓言故事。不过,将总是隐藏在泥土里的昆虫写成主人公,明显反映了这位年轻人由于患上赤面恐惧症无法外出的状况。痛苦不堪而落泪的蚯蚓,将年轻人的形象如实传达出来。

蚯蚓被大雨冲到河里,遇见了鱼儿,在鱼儿的帮助下来到了芬芳怡人的山上,还变成了既像活泼的鱼又像妖怪那样的动物。

这个故事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位年轻人是否变得比过去坚强,是否克服了神经官能症呢?事实上,他经过长期治疗和不断努力后,渐渐有了好转。不过,如果将两者联系起来,可以说这个故事预示了作者的未来。

2、意识与无意识

接受治疗的人写下这类故事,并加上插图的事例不在少数。没有从事过这类工作的人却忽然产生了创作欲望,确实匪夷所思。有些人甚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就是有画画的冲动。令人吃惊的是,他们创作的作品竟如此真实地反映出自身的精神状态。

前面的事例也同样反映出赤面恐惧症患者的痛苦和对未来的展望。在这种事例中,大多数作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作品意味着什么。他们只是凭借内心的冲动进行创作,更确切地说,是毫无目的的“被迫型创作”。但是通过和我交谈,将事态客观化后,他们便会领悟其中的意义。

为了理解这种现象,我想引入“无意识”的概念。人可以有意识地行动,很多行为与想法是在意识的统领下进行的。不过在这里,我们假设人存在无意识的心理活动。

就以前面的赤面恐惧症患者为例。他明明意识到没必要害羞和难为情,却仍然面红耳赤,自己完全无法控制。我只能说,这正是他无意识的心理活动所致。

那么,他该如何向别人描述自己的感受呢?基于他的症状,我们将之命名为“赤面恐惧症”。但这个名称是否能让别人理解他的感受?

理解有两个侧面。“赤面恐惧症”这个名称可以让人从客观上理解这个人患了一种神经官能症,但无法让人理解患者感受到的痛苦。所以仅仅知道名称是不行的,它无法让人产生以“共鸣”为基础的理解。

让我们来看一下年轻人创作的故事。主人公蚯蚓无法安眠,泥土渗透到体内,刺痛它的全身,直射的阳光让身体干燥不堪。为蚯蚓提供水分的只有它的眼泪。读到这里,年轻人不是作为“赤面恐惧症”这种神经官能症的患者,而是作为一个人,以人的感情直接打动我们。

人有了精神意识后,就在不断磨炼中推动人类文明的进步。但是,构筑起来的意识一旦离开无意识的土壤,便会失去生命力。

我们获得了太多有关太阳和雨水的知识,甚至丧失了对太阳和雨水的感受力。印象派画家莫奈很好地表达了这一点。他说:“我多么希望生来就是一个瞎子,而后忽然获得视觉,这样一来,我就能不知眼前看到的东西原本是什么,而开始作画。”

正如莫奈的感叹传递的那样,我们现代人知道得太多,很难体验某件事原本的意义,就像暴晒在日光下的蚯蚓,面对着一个干枯的世界。将蚯蚓带向幸福的是眼泪和雨水。自古以来,水经常用作无意识的象征。蚯蚓被眼泪润湿和被雨水冲入河中,象征着向无意识世界的退行。

我们需要的不正是从有意识的世界回归无意识的世界,在这两者之间建立起理想的关系吗?否则,我们岂不是也会像阳光下的蚯蚓那样干渴而死?因此,我们选择了以童话、寓言故事为手段,回归无意识的世界。下面就来探讨一下为什么要使用这种手段。

3、童话、寓言故事是如何产生的

童话、寓言故事如何产生,可以从很多不同的角度出发来探讨,笔者则以心理学为研究基础。为了说明这一点,先举一个现代生活中很普通的例子。尽量运用现代的事例,是因为笔者发自内心地觉得,童话、寓言故事和现代人的精神世界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正因如此,笔者才在从事心理治疗工作之余,对它们充满兴趣。

下面的论述中,笔者将提到很多事例。毫不夸张地说,在现代心理治疗室里经常出现白雪公主、亨塞尔和格莱特,甚至是能施展吃人魔法的老太婆。当然,他们外表迥异,但揭开外表,他们与童话、寓言故事的主人公几乎没有区别。

关于童话、寓言故事的起源,笔者想举一个例子。一天,我在街区的一家书店里站着看书,不经意听到了家庭主妇们的闲聊。她们说,有个孩子因为父亲留学,随他一起去了瑞士。孩子在瑞士生活时忘了日语,每天说德语。他最近回国了,立刻想起了日语,成绩很快上升到全班第一名。

主妇们对这个“杰出少年”的故事津津乐道,但我明白这与事实有很大出入。她们说的少年无疑就是我的孩子。孩子去了瑞士和最近回国的确是事实,但忘记日语、成绩很快上升为全班第一却不是。

她们为何如此热衷这个稍具常识便会怀疑其真实性的话题?煞有介事地谈论一桩与客观事实不符的事,也许是因为这个故事符合她们的主观真实。从这个角度来考虑,便不难发现我们人类拥有无数“杰出少年”的故事。

在日本,有击败妖怪的桃太郎和身材矮小的一寸法师。《格林童话》中也有许多“杰出少年”。希腊神话中,有一出生便偷走阿波罗饲养的牛群的赫尔墨斯,还有徒手扼死蟒蛇的婴儿赫拉克勒斯。当然,不知偷牛能不能算得上“杰出少年”的行为,但在童话、寓言和神话中,确实存在大量瞒着家长独自大显身手的少年儿童的故事。这是全世界共通的。也就是说,人类喜欢这种超人式的“杰出少年”的故事。

瑞士分析心理学大师荣格非常重视世界上的童话、寓言和神话中具有共性并富有典型意义的人物形象。他在致力治疗时发现,上述形象与患者讲述的梦境及胡思乱想的内容有共通之处。

于是,荣格提出将人的无意识分为个人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进行研究。他认为人的无意识具有共通性和普遍性,能够创造出这些具有非凡特质的“杰出少年”形象,由此又提出了“原型”(archetype)理论。

我们回到上面的例子。表面上,少年确实跟随留学的父亲去了瑞士,过了一段时间又回国。但当存在于主妇们无意识中的那个有非凡特质的少年的原型发挥作用时,这个表面事实便转化成了原型性的表象,并由于具有内在普遍性,因而在很多人中间流传开来。事态发展到这一步,这个“故事”也就离童话、寓言故事只有一步之遥了,可能会发展为“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少年……”的类型。

通过上述讨论,我们可以这样解释产生童话、寓言故事的一个心理要素:在经历原型性体验时,人力图更直接地将这种体验传达给别人,便产生了故事。这就是童话、寓言故事的起源。这种原型性体验符合人的普遍心理,因此被很多人接受,并跨越时代一直流传下来。

荣格这一理论解释了题材和内容相似的童话、寓言故事为何能跨越时代与文化差异无处不在,但毫无疑问,他在童话、寓言故事的传播问题上受到了批评。也有像本菲那样视所有童话、寓言故事为印度佛教故事变体的人,所以我们不能无视故事的传播。但以此来解释所有的故事也说不通。

荣格没有完全否定传播的可能性,但不同地方独立地存在着相似的故事却是不争的事实。需要注意,即使原型相同,但受到时代和文化的影响,其呈现出的表面事实也各有不同的特征。

例如,在前面提到的少年原型中,希腊神话中赫尔墨斯和赫拉克勒斯的形象同日本的一寸法师和桃太郎就截然不同。除去他们都有非凡特质这个共通点,在细节上,因受不同时代和文化的影响而存在差别。

正如后面将要谈到的那样,荣格发现了很多原型。在特定的时代和文化背景中,一个特定原型的力量能够发挥十分强大的作用。例如我前面提到的,日本现代社会中,少年儿童原型的力量非常强大,母亲几乎都期待自己的孩子成长为“杰出少年”。她们无视孩子的现实能力和个性,要将孩子打造成英雄。当然,在现代社会成为英雄只需要进入一流大学就行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所有母亲都这么期待,就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了。

如果没有上述文化背景,我儿子从瑞士回国后成为“杰出少年”的故事,也不会如此打动主妇们的心。从这个视角来看,一个故事会与时代一起发生怎样的变迁,令人颇感兴趣,但本书中不会论及。

前面的篇幅中仅在心理学层面上对此进行论述,并不意味着排斥其他方法。笔者认为,童话、寓言故事可以从多角度进行研究,这些研究并不具有排他性,可以互为补充。下面想在充分注意这一点的前提下,来讨论怎样研究童话、寓言故事。

4、对童话、寓言故事的研究

上面提到的童话、寓言故事,可以从多角度进行研究。当下,学者们正从民族学、民俗学、文艺学、心理学等视点开展各自的研究。麦克斯·吕蒂说:“我将童话、寓言故事视为文化史、精神史的文献来研究,观察它在社会层面发挥的作用。心理学认为故事是心理过程的表露,研究它对听众或者读者的影响,文艺学则力图找到童话、寓言故事形成的缘由。”

学者们各自从不同的角度积累了众多研究成果,但笔者对其中的心理学研究最为关注。作为荣格学派的心理分析师,笔者将依据此前论述的荣格集体无意识理论和原型理论,对童话、寓言故事进行考察。下面阐明具体的研究方法

首先论述神话传说与童话、寓言故事的关系。我们将故事视为对无意识心理过程的表达,这一点与体裁无关,但我们暂且还是要进行一下区分。与童话、寓言故事相比,传说往往与原型性体验中的特定人物和地点有关。麦克斯·吕蒂认为:“传说离不开具体场景,它与特定的地域牢牢结合在一起。”

与传说相比,童话、寓言故事往往干脆远离特定的地点和时间,更容易接近故事的内在现实。它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开头,一下子将受众的心从外部现实带往原型性体验中的世界。这一特征正如麦克斯·吕蒂所说:“童话、寓言故事是抽象化的现实,传说则是加强现实性的想象。”“童话、寓言故事中出现的彼岸是匀称的世界,传说中出现的彼岸是扭曲的世界。”

荣格学派的弗朗茨就传说与童话、寓言故事的关系发表了颇有意思的观点。她说自己在瑞士某乡村,就传说中与事实有关的问题拜访当地人时,发现存在两种类型:一是将原型性主题巧妙转换后的童话、寓言故事,另一种则是极其一般的片段性故事。

这为探究童话、寓言故事的起源提供了可供考量的余地。芬兰学派对这一问题充满热情。安蒂·阿尔奈认为,童话、寓言故事中的原型,在传播的过程中逐渐发生了退化变形。但正如弗朗茨强调的那样,也存在故事经过传播和再创作,不断变得凝练的可能。这一观点不无道理。

神话在素材是原型性的这一点上是一致的,但作为与民族和国家确立自身主体性有关的事物,它经过有意识的文化上的雕琢。因此,在探求原型性素材的意义上,我们可以将神话、传说、童话及寓言故事视为相同的体裁,但是否还应该看到,神话与传说更受到有意识的统辖?实际上也有些神话和传说,随着时代的变迁逐渐失去了与特定场所及国家、文化等的联系,最后变化为童话、寓言故事。

可以说童话、寓言故事就是这样经过不同时代和文化的洗礼,保留了最核心的部分。我们完全可以认同荣格的观点。他曾经通过童话、寓言故事对“分析心理学”进行深入研究。

将童话、寓言故事视为无意识的心理过程的反映,我们能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其中存在原型。但更大的问题是要理解原型,仅仅依靠理性的理解是不够的。下面举一个例子。

荣格住在东非埃尔贡山中的居民家里时,得知居民们崇拜日出时的太阳,便问:“太阳是神灵吗?”居民们的回答是否定的,还觉得他的问题太过愚蠢。于是荣格指着已经高高升上天空的太阳追问:“你们说这时的太阳不是神灵,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却是神灵?”居民们被他的问题问倒了。老酋长解释说:“高高在上的太阳的确不是神灵,但东升时的太阳是神灵。”对此,荣格有深入的理解,他在自传中写道:

我的理解是,人的灵魂在诞生之初就开始憧憬光明,它无法克制想要逃离原始黑暗的冲动……黑人们被清晨太阳升起时极具深层意义的体验深深打动。他们认为光芒出现的瞬间便是神灵,给他们带来救赎和解放。这是瞬间的原初体验,若把太阳称为神灵,这种体验便会消失,并被忘却。

把握这种体验,对那些固守理性思维的人来说恐怕极其困难。太阳究竟是不是神灵?如果是的话,应该自始至终都是神灵……如此思考问题的人无法把握原型性的体验。

这里举了太阳的例子,实际上很多神话和童话、寓言故事都与自然现象极为相似,有学者特别强调这点也在情理之中。马克斯·缪勒就将太阳的运行视为一种英雄神话。在他的解释中,英雄被怪物吞到腹中,因此太阳到了夜晚就消失了;英雄杀死怪物后重新现身,太阳便在清晨再次出现。

这种理解和研究确实具有一定意义。但问题不止于此,我们不能忘记这里还存在一个心理上的问题。神话学家凯伦依认为,真正的神话并非用于解释事物,而是为了奠定事物的基础,这一观点也适用于童话、寓言故事,给我们很大启发。可以说,童话、寓言故事并不是单纯用来解释自然现象,它与人体验自然现象后的心理反应密不可分,为了让这些体验深刻地留在心灵深处,才诞生了这些故事。

在这里,我们必须区分清楚谈论原型时总能感觉到的矛盾。理解原型需要上述主观体验,当然,必须是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体验。

如果无视这一点,自始至终只停留在谈论童话、寓言故事中的原型性主题这种理性工作上,荣格的“分析心理学”也就成了研究美女骨骼那样空洞无味的东西。尽管作为一种“学术研究”可能有一定价值,但研究美女却损坏了她之所以为美的根本,岂不令人遗憾。不过,如果太为美女的美貌打动,过于关注童话、寓言故事中的感性层面,又难免招来“不是学术研究”的批评。

因此,当我们用自己的方法来研究童话、寓言故事时,便会出现一些矛盾。不过,人的心理本来就建立在二律背反基础上,即便存在矛盾,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讨论问题。

荣格叙述自己是如何理解埃尔贡山中居民的体验时,说“瞬间便是神灵”,我们可以从很多童话、寓言故事中看到这个决定性的瞬间。例如《格林童话》中《青蛙王子或名铁胸亨利》的故事里,小公主将处处纠缠自己的青蛙狠狠摔向墙壁的瞬间,又如《玫瑰公主》中,王子亲吻昏睡百年的公主的瞬间。这种例子不胜枚举。

荣格认为,这个重要瞬间的原初体验非常重要,“若把太阳称为神灵,这种原初体验便会消失,并被忘却”。青蛙被摔向墙壁的瞬间变成了王子,公主被王子亲吻的瞬间醒了过来,在童话、寓言故事中,这个瞬间的意义被描绘得十分生动。

因此,在此进行“解释”(下面还将继续这种庸俗的尝试)也许正是在丧失原初体验。正如弗朗茨恰如其分的阐述:无论怎样解释童话、寓言故事,都无法超过它们本身。

荣格非常关注成长中心理成熟的过程,将之命名为“自性的实现”(或称为自性化)。上述瞬间正是以此为支撑的。这个问题后文将有详述,这里要阐明的是,我认为童话、寓言故事描述的正是这一过程的某个阶段。

本书主要以《格林童话》中的故事为例来进行讨论。有些部分只举出其中的重点段落,有些地方则需要通过好几个段落来进行篇幅较长的论述,希望读者结合自己的内心体验进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