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与脑:一个还原论者的浪漫自白

> 意识与脑:一个还原论者的浪漫自白

克里斯托弗·科赫
机械工业出版社 2015-3

译者序

“我思,故我在。”笛卡尔用他的怀疑程序强有力地“证明”:有意识的思维或感受是一个自明的、强硬的、不可置疑的事实。然而,从理智的——无论是哲学的还是科学的——角度看,意识这个确定的事实仍然是一个巨大的谜!意识之谜的吊诡之处在于:它因意识本身而被提出,而如果它能被理解和解决,也必须凭依有意识的理智本身。也许我们应该在意识之谜面前驻足片刻,去体会一下它的独特韵味:有意识的体验好比是宇宙漫长演化中的一道曙光,尽管它还闪烁不定,但它第一次将曾经漫无边际的无意识的黑暗世界的一隅照亮,然后慢慢扩大,并最终明白自己就诞生在那个被它照亮的宇宙中。那么,到底是意识在宇宙中,还是宇宙在意识中?这是一个“庄生晓梦迷蝴蝶”般的谜题。让我们暂时搁置这个玄思,回到当代理智的意识研究。

英国心理学家威尔曼斯(Max Velmans)在《理解意识》(Unders-tanding Consciousness)这本名著中提出意识的科学-哲学研究的5组问题:

问题1 意识是什么,它位于何处?

问题2 如何理解意识与物质之间的因果关系,尤其是意识与脑之间的因果关系?

问题3 意识有什么功能?例如,它与人的信息加工过程的关系是怎样的?

问题4 与意识相关联的物质形式是什么——尤其是大脑中意识的神经基质(substrates)是什么?

问题5 检测意识——发现其本性——的最恰当方式是什么?哪些特征能够以第一人称方法进行检测,哪些需要用第三人称方法,以及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方法的发现如何彼此相关?

换一个角度,关于意识的哲学-科学研究,我们也可以将它分为4个层次:

层次1 广义现象学:意识是一个唯有第一人称才可通达的现象,因此,作为一个现象,“意识是什么”的问题必须首先由第一人称的体验来揭示,它包括日常的体验、内省和反思、现象学的体验和反思、东方传统中的止观等。

层次2 形而上学:心与身相关,但心与身处于何种相关关系呢?这是一个根本的形而上学问题,它关乎人究竟以何种方式存在,就这个意义而言,它是意识研究中真正的“难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存在多种版本的一元论或二元论的解释。如果这个问题不能得到恰当理解,意识之谜就无望真正被

解决。

层次3 自然科学:意识与身-脑紧密相关,这是意识科学研究的基础。苏珊·格林菲尔德(Susan Greenfield)说:“人脑是个难以捉摸的器官,由我们未知的原因它产生了情绪、语言、记忆和意识,它给予我们推理、创造和直觉力,它是唯一能自我观察的器官,而且沉思它的内在工作。”与意识的自然科学研究相关的一些核心问题是:与意识体验相关的神经基质是什么?或者说意识的神经机制或神经相关物(NCC)是什么?无意识心智活动与有意识心智活动之间神经表征的差别是什么?为什么分布式的、时序上有先后的神经网络的活动会最终显现为一个统一的意识体验?

层次4 方法论:从第一人称角度,我们拥有体验;从第三人称角度,我们拥有的是关于特定体验或体验类型的脑运行的知识。也许一个恰当的方法论态度是将第一人称方法和第三人称方法看成是互补的。

在当代,我们可以看到,不同背景的学者在上述所有层面上开展着如火如荼的研究,其间夹杂着激烈的对话、争锋和谨慎的整合。这里有悲观主义者——意识之谜是不可解的;有独断论者——意识就是颅内那一团布满皱褶的物质,意识、自我还有自由意志都是错觉;也有谨慎乐观的未来主义者——理智自己提出的一切合乎理性的问题都可以在理智的未来进步和科学的未来发展中得到解决或判定。

这是一个意识研究的大合唱时代,也是百舸争流的时代,科学勇往直前,而哲学会不时表现出一丝忧虑。然而,不论是什么态度或心情,如果人类还想最终获得一个合乎逻辑的、一致且全面的意识理论,那么无论是有此理论抱负的研究者还是一般公众,都有必要博采兼容意识研究的多元的进路、思想和观点。为此,我们很高兴看到机械工业出版社以“意识与脑”为主题译介当代最新意识研究的成果和思想,汇成系列,希望这些工作能有助于推动国内科学界和哲学界对意识研究的关注,培育意识研究的学术氛围以及凝聚意识研究的学术共同体。

李恒威

浙江大学哲学系/语言与认知研究中心

201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