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中时,全班同学到呼和浩特市远郊的一个农村学农劳动了一个月。
那是先苦后甜的事情。初住到老乡家,我们都备感不适。窗户是用纸糊的,布满了窟窿,苍蝇、蚊子随便出入。土炕是泥砌的,又硬又湿,晚上翻个身都会挤出几分潮气来。夜里又没有电灯,只能点油灯,半明半暗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最不习惯的莫过于上厕所了,因为老乡家里都没有厕所,只是在屋外墙角用砖头围起一个屎坑,每次大小般都要受到大批绿头苍蝇的骚扰,苦不堪言。
我们早上7点起床,8点到农田干活,中午12点回来吃饭;然后睡个午觉,下午2点再回农田干活,到6点收工,6点半吃晚饭。天黑没多久就上床睡觉。天天都是一个样,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
每天早上出工的时候,大家迎着朝阳,扛着铁锹锄头,呼吸着那乡下才有的清新空气,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兴奋,因为我们不必去上课了。但晚上收工回来,大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饿着肚子往老乡家走,心中又有几分怀念学校,因为此时是大家在学校玩得正欢的时刻。
一次,一个同学嘟囔说:“这早上觉得下乡好,晚上觉得上学好,真不知在哪儿是好。”他的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我与3个男生同住在一个老乡家,朝夕相处,情谊大进。晚上,大家躺在炕上,开始还能聊点儿各家祖孙三代的事儿。后来,就开始聊每天看见了什么,做了什么,就连今天的馒头比昨天蒸得黄了点儿,谁分的菜比别人多了小彪勺这点芝麻事儿,也能你一言我一语聊上老半天,难怪乡下人的闲话会传得那么快。
为了调剂生活,我建议星期天去县城的小饭馆吃顿饭,获得大家的一致响应。我们大清早出发,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到了县城。找到一家小饭馆,花一块钱买了一个炒鸡蛋、一个炒豆腐、半两“二锅头”(一种高度数白酒)和四碗面条。那半两“二锅头”,分了四个小瓷杯装,结果谁都没喝完,呷了小半口,脸就红成了一片。
饭馆儿老板看我们花钱买了酒,又不会喝,觉得好玩,就过来替我们一一喝了下去。这点儿背兴的小事儿,也能让我们聊上整整三天,争论到底谁比谁多呷了一小口酒。
在我们那个年代,男女同学之间是不说话的。大家在村口屋前遇着,都是各行其路,不相招呼,可心里却要紧张一番。十五六岁的年龄,正当情窦初开,彼此之间谁暗恋谁,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有一次,我看见一个体弱的女同学干农活慢了些,就设法帮了她一把。不料这一帮,竟使她暗恋了我多年,而我却浑然不知。多年后,一个女同学告诉我这件事,开玩笑地问我:“人家(指那个女生)那么深情地望着你,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有啊。”我只记得我们每次相遇时,她都低着头走过去。
我的一位同屋暗恋上一位女生。由于她的父母是医生,老师就委派她做我们学农劳动期间的“赤脚医生”。我的这位同屋经常闹头痛,开始时大家都很焦急,问他要不要去把那位女同学请来看一看,但每提及此,都被他止住了,说自己躺一会儿就会好的。后来,大家看出了其中的奥妙,一见到他头痛就干脆说:“要想请X医生过来就吱一声儿。”不料,这句话竟治好了他的头痛病。
除了干农活,我们有空儿,还会捉个山鸡野鸟什么的。一次,我们出外巡猎,居然收获了两只山鸡回来。我们向房东老乡借了一把菜刀和一些调料,把山鸡开了膛,剔了毛,洗净之后下锅煮了。不料煮的火候不对,盐也放多了,又不知该把鸡胆取出来,结果那鸡肉吃起来,又苦又硬又咸,大倒胃口。而晚上睡觉,炕又热得不得了。
如此辛苦了一天,本想可以美餐一顿,然后睡个好觉。不想是吃不好,睡不了,可是苦大发了。后来不知是谁将此事传了出去,登时成为全班男女生的笑料。而作为这一切的策划者,我好几天见人都抬不起头来。
临离开乡下的前一天晚上,全班同学聚餐,气氛十分热烈。开始时,男女同学还是各守其道,互不相干。后来不知是哪位胆儿大的女生开了个头,与我们男生聊上了。就这样,大家突破了往日的男女生界限,尽情地交谈起来。那天晚上,我们男女同学之间讲的话,比同窗两年加起来还要多!
每每回首这段往事,我心里都充满了眷恋之情。表面上,我们是去学农劳动的,实际上我们是去体验集体生活的。过集体生活,使我们学会了自主,懂得了生活的艰辛,也增长了人际交往的能力。大家在一起,学的不仅是干农活的本事,还有生活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