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重镇”广州近期发生了一起颇有意思的抢劫案,一个劫匪当街抢劫了一位阿姨的皮包。数日后,在被抢者通过手机短信的请求下,抢匪又将其中的一些关键证件通过邮局寄了回来。而且,还附了一封道歉信,原文如下:
我不知道您已经超过50岁,我看上去超过50岁的人我都不会抢的,您是第一个,因此我只能说对不起了。您发的短信,我和拍档都看到了,不过他一看到就把卡丢掉,另外一张电话卡是洗包时发现的,我偷了拿出来,给您女儿(编者注:应为“侄女”)打电话想要个邮政号码,把证件寄回去给您。谁知她不说,还叫我去派出所。银行卡您挂失再办吧,我把这几张作用大一点给您寄回去,以上是我个人做的,给我拍档知道肯定挨骂了。其行实我本人很不想做这行,觉得好种是这个社会逼出来的铀。你说的酬谢,那不必了。
(原文链接:http://www.ycwb.com/xkb/2006-10/27/content_1258912.htm)
事件发生后,《羊城晚报》的记者打电话来,要我据此事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一下。此前,对此事我只是在报纸上扫了一下新闻标题而已,并没有特意关注。根据记者的介绍,我也发表了几点看法,随后也发在了次日的《羊城晚报》上。不过,也许是篇幅所限,最后报纸所采录的本人观点基本是无关痛痒的几句话了。好在有博客,可以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写出来,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
刚听到记者的电话时,我的第一感觉这不应该是什么心理问题,应该属于社会问题,就象网络中有些人谈到此事的标题,“抢匪的道歉信也是求救信”,这本来就是一个良心未泯的犯罪嫌疑人自己生活无奈的呼救之声,这件事,更需要的是社会各阶层的关注,而不是心理学工作者对此做一些有用无用的所谓分析。
然而,话说回来,就此事件而言,能不能做一些心理分析呢?当然可以,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理学嘛。在抢匪良心未泯的背后,也有一些特别的心理学意义的:
首先,抢匪的“道歉信”就很特别。从新闻的角度,道歉信是这则新闻的“新闻眼”。而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说,道歉信则是抢劫案件中的“识别标志”。所谓识别标志,是指那些不是为了完成犯罪而做的事,而是为了表达犯罪人情绪而做的事。从完成抢劫获取财物的目的来看,道歉信纯属多余,然而,对于表达犯罪人情绪而言,它却成为一种必须。那么,就此事件中的道歉信而言,又说明了什么呢?
在表达自己对被害人的歉意之外,其实泄漏出了抢匪的一些心理活动。据此可以推测的是,抢匪是一个自视颇高的人,在他内心深处,他不承认自己是一个不道德、不仁义的人,他不希望别人将他与更多的抢匪混为一谈。在他的道歉信当中,首先便强调了自己抢劫的“原则”,50岁以上的人不抢,给出一种“盗亦有道”的解释。其实,对更多的双抢份子来说,用抢劫作为谋生的手段,根本就是在搏命,也不会想这么多。就是因为他还自认为是个“盗亦有道”的抢劫者,是一个有自尊、有人格的人,那么,他必须对自己的抢劫恶行做出解释。在有良心和抢劫犯的矛盾之间需要寻找一种平衡,所以便给自己定下“50岁以上不抢”的原则,并用道歉信、邮回主要证件的方式来补偿自己的错误,进而维护自己的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其次,从道歉信的表述来看。语句比较清晰,逻辑性较强,估计应当有初中或以上的文化。一般而言,文化太低的抢匪,由于受教育不深,在文字表述上估计不会如此顺畅,也很少会在抢劫之后,如此“婆婆妈妈”地道歉。通过道歉信,可以看到他的表述结构:解释自己的抢劫原则——道歉——表明自己和别的抢匪不同——自己做了悔过的努力——将自己的恶行归结为社会所迫。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一个良心与自尊尚在的抢劫者对自己错误的解释和内心的挣扎。
最后,抢劫者是个年轻人,而且是个犯案不多的年轻人,或许来广州的时间也不长。知道这一点很简单,如果是一个抢劫惯犯的话,哪里有什么闲心在抢劫之后忏悔,还不如再次策划一个更有价值的抢劫案更划算。而且,如果抢劫之后都有道歉信的话,那么这则新闻已经不会是新闻了。现在的犯罪嫌疑人,已经很少能向当年的行者武松一样,在快意恩仇地干掉若干人等,然后在墙上告诉刑侦人员一声,“杀人者,打虎武松也”。现在的社会变了,人心也变了。
记者采访,强做分析,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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