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的童年回忆 弗洛伊德文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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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车文博
九州出版社 2014-06
9787510828966
33.00

达·芬奇的童年回忆 按 语

本文是弗洛伊德对列奥纳多·达·芬奇的长篇评传。他以精神分析的观点和传记研究的方法,详尽介绍了达·芬奇童年以来的感情生活,深刻分析了他的性心理历史的发展过程,着重阐释了他的艺术与科学活动的心理起源。主要观点:(1)强调童年经验(记忆)的重要性和“恋亲情结”对他的创作(如《蒙娜丽莎》、《圣安妮和另外两个人》等)及其一生命运具有决定性的意义。(2)指出他是一个特殊类型的同性恋者和强迫性神经症者,把想象特别是幻想(“秃鹫幻想”)视为创作的出发点和主要形式。(3)宣称艺术家的创作是他性欲的一种宣泄,主张艺术和科学成就是性本能升华的两种表征。(4)提出以“性压抑”为本源的科学研究本能的三种类型。即神经性抑制型、强迫性沉思型、替代性升华型。此文不仅对研究达·芬奇这一历史人物的心理构成有参考价值,而且对研究弗洛伊德心理美学思想也有重要意义。 

第一章

精神病学通常选取意志薄弱的人作为研究对象,一旦这种研究接触到人类中的伟大人物,外行人就会认为没理由这样做。“使辉煌黯然失色,把崇高拖入泥潭”,这不是研究的目的。企图填平将伟大人物的完美同普通人的不足分离开来的鸿沟,会让人感到不满意。然而,研究不能不发现那些杰出人物们可以被认识、理解的每件有价值的事,并且相信他们同样受正常的和病理的活动规律的控制和影响。 

列奥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1452~1519)被他的同时代人称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在当时他就像个谜,如同我们今天的感觉一样。他是一个非常全面的,只能推测其轮廓,却永远也不能界定的天才。绘画在他一生中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他使我们认识到的是自然科学家(工程师)与艺术家结合起来的伟大。虽然他的绘画杰作留了下来,可他的科学发现却没能发表和应用。在其发展过程中,他的调查研究的特质从没完全给艺术创作以自由,并且经常是科研在艺术创作中反客为主,最终使他受到抑制。依瓦萨利(Vasari)的说法,在列奥纳多临终时,他自责由于他在艺术创作中的失职而触怒了上帝和人类。虽然瓦萨利的这个故事属于传说,没有多少内在的可能性,甚至在这位神秘的大师生前就已开始编撰,但作为当时人们所相信的证据,它仍然具有无法否认的价值。 

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列奥纳多的同时代人对他的个性不理解呢?这肯定不是因为他的多才多艺和知识渊博,正是这种多才多艺的渊博知识使得他把自己推荐给米兰宫廷的公爵、被称为摩洛二世的斯弗尔兹,并让其作为他自己的一项发明——封泥的执行者。他还给这位公爵写了一封著名的信,来夸耀自己作为建筑师和军事工程师的成就。文艺复兴时期,人们相当常见在一个人的身上具有多种能力的有机结合。列奥纳多便是这种结合范例中最才华横溢的人之一。他不属于从自然界中接受了极少的外部才能的那一类天才,也不属于不注意生活的外部形式,只重视关心人类而精神上充满痛苦的忧郁的那一类天才。正好相反,他高挑匀称的身材,容貌完美无缺,体魄不同寻常,他的言谈举止充满魅力,善于雄辩,待人可亲。他热爱周围美的事物,喜欢豪华的服装,注重每一种生活优雅。他在一篇有关绘画的专题论文中的一段——这篇论文表现了他对享受的强烈的感受力,把绘画与它的姐妹艺术相比较。他描写了有着许多不便在等待着的雕塑家:“他脸上沾满了大理石粉末,以致他看上去像个面包师,而且他身上完全被大理石碎片覆盖,好像他的背落满了雪花,他的房间里也全都是碎石和灰尘。画家的情形就相当不同了,因为他可以十分舒服地坐在自己的作品前。他穿着考究,手执精巧的画笔,蘸着令人愉快的色彩。房间里挂满了使人高兴的画并且一尘不染。经常有音乐和读着美妙佳作的男士们陪伴着他,他可以在没有锤声和其他吵闹声中,心情极为愉快地欣赏着它们。”

列奥纳多的洋溢着喜悦、幸福和享乐的生活,仅仅限于他艺术家生活的初期,即在较长的一个时期内,确实可能如此。后来,摩洛的统治垮台,迫使他离开了他活动的中心和保证他地位的米兰,过着缺少保障、不富有成就的生活,直到他在法国找到了最后的避难所。这时他性情中的光彩已黯然失色,而天性中古怪的一面暴露得越来越明显。此外,他的兴趣从艺术转移到了科学,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科学的兴趣与日俱增,这必然扩大了他与同时代人之间的鸿沟。当他不得不为完成订货而勤奋作画,并且变得富有时(例如,像他以前的同学皮鲁金诺那样),在那些人看来,他只是在为那些反复无常的琐事而工作,甚至怀疑他在为“黑色艺术”服务,而他的所有努力也被认为是浪费时间。因为我们能从列奥纳多的笔记里了解到他所从事的艺术实践,所以现在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他。在人们尚未熟悉不依据任何预先的假定的研究方式的年代,以及古代的权威开始取代教会权威的时代,作为一个先驱者,列奥纳多的价值绝对可以与培根、哥白尼相媲美——但他必然是孤立的。当他解剖马的尸体和人的尸体时,当他设计飞行器时,当他研究植物的营养及它们的中毒反应时,他必然与亚里士多德似的评论家有很大的背离,他好像成了被人看不起的炼金术士了。至少在那段令人不快的时间里,他只有在他的实验室里进行他的实验研究才能找到一些安慰。这种情形对他绘画的影响在于他很不情愿执笔绘画,他画得越来越少,起初创作的一些作品,到这时大部分还没有完成,他几乎不关心它们的最终命运。他为他的同时代人所指责:他对他的艺术的态度,在同时代人看来成了一个谜。 

列奥纳多的某些原来的崇拜者试图为他开脱其性格不稳定的指责。他们声称他被指责之处正是伟大的艺术家们的共同特征:甚至精力充沛的米开朗基罗——一个完全沉溺于自己的创造性劳动的人,也留下了许多未完成的作品。列奥纳多和米开朗基罗的情况相类似,他们都一样没有错误。而且,他们极力主张,就某些画来讲,甚至于没有未完成的问题,而应看作它们就是那个样子。在外行人看来的杰作,对艺术作品的创造者来说,仅仅是他意图的不能令人满意的体现。他对完美有一些朦胧的概念,但又对一次次地复制相像的完美感到绝望。他们声言,最不应该的是让艺术家对他的作品的最终命运负责。 

尽管这些辩解可能是有根据的,但仍然掩盖不住我们面对的列奥纳多的全部情况。对一幅作品反复创作的艰辛感到苦恼,最后从其中脱身出来,但又不关心它的未来命运,这在其他许多艺术家身上都会再现,可是毫无疑问这种行为在列奥纳多身上已达到了极端。索尔密(1910,第12页)引用他的一个学生的评论:“当他进行绘画时,整个过程里,他看起来一直在颤抖,他从未完成过任何一幅已经开始的作品,并且他总能在那些别人认为是非凡的作品中发现缺陷,这表明他非常尊重艺术的伟大。”索尔密还说:列奥纳多最后的一些画,如《丽达》、《圣母玛利亚》、《酒神巴切斯》、《年轻的教徒圣·约翰》都处于未完成的状态。他全部的作品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这种情况。罗马佐在复制《最后的晚餐》时,在一首十四行诗中提及了列奥纳多没能完成他的作品的这种坏名昭彰的情形。 

普拉托詹尼从不放下他的画笔, 却比得上非凡的芬奇—— 没有任何作品完成得彻底。

列奥纳多的绘画速度慢是众所周知的。在进行最详尽地准备、研究之后,他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为米兰的圣玛利亚修道院画了《最后的晚餐》。他的一个同时代人、作家班德利,当时是修道院中年轻的修道士,他说:列奥纳多经常早早地爬上脚手架,一直在那儿呆到傍晚,不曾放下画笔,忘记了吃喝。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却没画一笔。有时他会在画前呆上几个小时,仅仅是在头脑中构思。他也时常从米兰城堡的庭院直接来到修道院,为他在那儿给斯弗尔兹制作的骑马者塑像的模型添上几笔,然后就突然中断了。根据瓦萨利的说法,列奥纳多用了四年的时间为吉奥孔多的妻子蒙娜丽莎画肖像,最终也没能完成。这种情形可以说明这幅画为什么从未交给委托人,而一直由列奥纳多保存,并由他把它带到法国的事实。后来这幅画被国王弗朗西斯一世买下来,成了今天卢浮宫最灿烂的瑰宝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