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贝卡·萨克斯(Rebecca Saxe)访谈
采访 加雷思.库克(Gareth Cook)
翻译 朱机
大脑如何直觉地理解他人的想法?吕贝卡萨克斯(Rebecca Saxe)凭借对这个问题的了解,为无从下手的政治争端和社会冲突找出了可能的解决方案。
可曾想过,自己是个非常敏锐的“读心人”呢?视野中一旦有谁你心头突现一阵喜悦,或升腾一 股怒气,无须多言,你好像自会知晓。显然,这种能力并非通灵,只是基于你读取到的一些小线索:欣喜时翘起的嘴角,愠怒时收紧的下颌。想想哑剧你就明白了,各个角色不用说话就能演出一整个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图、信念和愿望一皆因我们善于揣摩他人的心理活动。
这种揣摩他人心理活动的能力被称为“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 33岁的吕贝卡,萨克斯正是在麻省理工学院研究这种能力的一员。萨克斯证实,大脑中有一个专门]负责揣摩他人心理的区域,那就是右颞顶叶交界处(RTPj)。这项发现让神经科学家惊讶,因为“心理理论”是一种抽象复杂的能力,过去总以为会涉及大脑皮层的多个部分。然而,根据萨克斯的发现,就在右耳后面的一小块脑区,主宰着我们与人打交道的大部分能力:沟通、友谊、爱、同情和道德,还有艺术一人 类为什么写小说,又为什么读小说,这都是“心理理论”这种能力决定的。
尽管萨克斯在履历中把自已定位为神经科学家,但或许把她当作哲学家也可以。她从小生长在安大略,后来去了牛津大学读书,当时她并不清楚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职业道路。如今,她手头的工具有计算机和大脑扫描仪,但问题一如既往。揣度他人想法的能力,和我们称之为大脑的那团3磅重的东西,它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想法和体验有什么关联?
自闭症、因果推理以及大脑发育。但她特别感兴趣的是冲突的解决。她和同事埃米尔,布鲁诺(Emile Bruneau)希望能了解,发生冲突时我们的“心理理论”能力是如何失效的,以及对这种失效的了解将会如何帮助人们修补社会关系中的裂痕。虽然我们的“ 读心术”已经很好,萨克斯表示,但倘若能加以提高,世界会更美好。以下是采访节录。
萨克斯实验室的研究领域很广,包括语言、道德推理、科学美国人:你对科学的热爱是如何让你走上研究大脑之路的?
萨克斯:从我刚刚记事,知道切身相关的大多数东西是由简单的小单元组成时,我就非常痴迷于这种观点。我还是小孩子时,很好奇身边的东西都是怎么由原子和分子组成的,那时就想当化学家。后来我又对组成人体的化学分子、细胞成分等产生了兴趣,我就想当生物学家。
意识、想法、精神体验。人们有时会说,有两个最根本的科学问题,- 一个是宇宙的起源,另一个是意识的结构。你无论沉迷于其中的哪一个问题,理由都是一样的。
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就是大脑。一个细胞向另一个细胞发出一个电信号,你就产生了科学美国人:你是如何在神经科学中选择目前的研究方向的?
萨克斯:我用神经科学研究那些无法在人类以外的其他动物上开展研究的东西,诸如语言和道德。我们现在对大脑最了解的是那些和其他动物-样的部分,大部分与信号的输入和输出有关。比如,我们如何从黑白背景或沙发桌子背景上解析出视景?人的视觉系统与猫、猴的视觉系统有很多共同之处,并且我们也得到了一.些合理的假说,来解释视觉系统的工作原理。运动控制也是如此,神经科学家从19世纪末就在对此展开研究。
所有这些都非常重要,有时候,我会觉得在神经科学中一个已经积累了许多认识的领域做研究非常吸引人。了解许多关于某个系统如何运作的知识,并不断新增、积累,这非常令人满足。不过,我被吸引到另外一条不同的路 上了一关于心理和大脑的研究。我们目前对这一领域知道得最少。
科学美国人:这就是吸引你开始研究“心理理论”的原因吗?
萨克斯:是的,这是个艰深的、基础的、完全开放的问题。不过,我之所以去研究“心理理论”,还有一个原因是它潜在的应用非常广泛。它可以用在具有社会认知障碍的人一比如自闭症和社会焦虑症患者一的临床治疗中。许多我们非常不了解的神经发育障碍,其中都涉及社交方面的问题。
自我,以及我们对别人的看法。我们要与社会和谐共处,这样才能共同发挥作用。我们如果完全误解了他人在想什么的话,社会就没法很好地运作。
要让社会良好运转,我们需要了解心理是如何工作的。我们需要互相了解,也需要了解举个例子,全世界都在花大力气解决冲突。然而,这些努力主要基于直觉性的“心理理论”能力,即对于他人如何工作、对方的想法和行为会因为什么而改变、冲突由什么引起、如何扩散等方面的常识观念。
这些直觉性的“心理理论”能力还不错,就像我们身体的直觉反应一样。凭借身体的直觉反应,我们能够接住棒球。但是,对于有些应用来说,“还不错”就是“不够好”。假如你想登上月球,仅凭身体的直觉反应就做不到。对于冲突的解决,有时候我感觉就像登月一样,仅靠直觉能力是做不到的。
科学美国人:那你是如何进入冲突的解决这个研究领域的?
萨克斯:我刚开始建立实验室时,收到一封埃米尔,布鲁诺发来的邮件,他当时是密歇根大学的一名研究生。他告诉我,他很想知道人们是如何改变对他人的看法从而解决分歧的。他说:“我觉得这是个深刻的问题,我觉得只有科学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还觉得神经科学应该可以做到。”我回信给他说,“你太疯狂了,你提的这个研究基本上不可能实现”。
但在跟他聊过之后,我认为实际上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并且他是个很有眼光的人。老实说,我们已经做了5年,在这5年中我才发现原来神经科学如此有用,我都不知道将来神经科学还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帮助。埃米尔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走路也在想,睡觉也在想,工作时想,不工作时也想,一天24小时都在思考。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做的事一而他就是你想与之 合作的那个人。
科学美国人:神经科学可以为解决冲突做些什么?
萨克斯:就拿偏见来说吧。人们有各种理由来说明自已没有偏见。他们不想成为有偏见的人,他们知道正确答案不应该是带有偏见的。人们往往觉察不到自己的偏见。所以这里有个大问题:你怎么来测量和改变那些人们没有完全意识到的东西,他们不想承认的东西,以及他们有意掩饰的东西?